第92章 心湖
游过腥味浓郁的湖水，徐文到底还是找到了哭声的源头，到了才发现方锦已经在那里了。
真是气人啊，既然自己行动，干嘛还拖上自己。徐文心中不虞，慢慢靠近想要吓方锦一跳，却刚出手就被逮到了。
真救命，讪讪徐文抽回手，掩耳盗铃地背到身后：“真巧啊，你来的挺快。”
方锦却没再注意徐文，而是看着前方。
前方有一个蜂窝状的墙面，每一个墙面都有微微凸起的泡泡，像是无数堆叠的液晶显示器，每一个显示器里都放着一段场景，每一个场景不断循环，背景音乐交叠，像哭声一样。
“这是方齐的记忆？”徐文挨个看去，迟疑发问。
“是。”
方锦隔着一段距离远远观望，表情晦涩不明。比起记忆内容他更关心方齐到底在哪里。
刚才一入水，方锦手里拎着的方齐就化作血水融化在水中，简直可以排上洁癖的心理阴影榜。
“阅读理解类题型你不来细读文本跑那么远干嘛？”徐文凑过去费劲地通过画面细节梳理时间线和叙事逻辑，心里暗道还不如放文段呢，效率高一点。
凭着直觉般的共情力和理解力，徐文首先感知到的是情绪。
一团混杂着痛苦，不安，不甘，自我否决自我压抑的情感。
嗯……
徐文摸了摸下巴，没有标准答案也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
主要事件有二。
第一件发生在方齐的童年。
方齐属于那种出身好，于是一切都赢在起跑线上，整个世界对他而言都是友善的那种既得利益者。
最幸运的是方齐前面已经有了挑大梁的方锦，他不仅享受着权益而且要承担的责任也不多，甚至在方锦这棵大树下过得相当滋润。
徐文倒不嫉妒这份滋润，他甚至觉得方齐这小子心性不错，不嫉妒，识时务，可以将所能拥有的一切好处最大化。
在一堆别有算计的方家人面前，直接纯粹到有些呆板的方齐在一众人等中成为方锦的头号迷弟和追随者，啥好事都能分一杯羹汤。
亏得爹妈生的好，地位好，天赋好，性格好，顺风顺水到了过了八九年突逢巨变。
好事的源头——方齐的爸妈在一次任务中双双丧生。没了生产力，方齐很快就小白菜地里黄，而方锦这根还不成熟的处于叛逆期的大腿正处于处处被使绊子的时期。
可以说全凭傻气、乐观和幸运让方齐走到了现在，命运终于要给他一点别的东西瞧瞧。
接下来方齐就和方锦一块在方家熬，他知道方锦有一件筹谋，但具体并不清楚怎么回事。每每问起方锦只会说：“你先好好修炼。”
然后方齐就每天好好修炼，希望能帮上方锦的忙，希望方锦不要和阿爹阿娘一样在危险的事情中丧生。
方齐有时候自嘲自己就像没有戒断依赖的幼崽，希望身边的人都好好的，能够一直一直陪着自己。
结果事与愿违，方锦筹谋的事情结束了方齐也只是大概猜测出了一个轮廓，师兄还失踪了一段时间，回来时已经是发如银霜，目无瞳孔。这是献祭生命强行提高实力的后果。
这是禁术，方齐甚至不知道方锦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方齐常常回想要是自己更厉害一点，师兄是不是不用燃烧生命，他们只要合作就好了啊，而不是在羽翼之下看着被摧折的羽毛无力颓丧。
如果自己更厉害一点，也许很多糟糕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很多人也不会死。
说起来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事件三。
方齐作为仅次于方锦的方家青云观二师兄，他手下其实也有很多师弟师妹，需要在做任务时帮衬保护的。
那一次是方齐独自带队。
在其他人面前他也是个高山仰止，值得信任的传说。
可惜这个传说还太稚嫩，有太多滤镜带来的水分。
那一次任务难度中途升级，在长老们赶来前方锦已经眼睁睁地看着信任依赖他的小师妹被生生撕碎，温热的血浆喷溅满脸。
方齐自那次任务后消沉了很久，在方锦嘴硬心软的变扭安慰中貌似恢复了正常与活力。
但其实没有，心结反而越来越乱。
自责，不安，恐惧，仓惶愈演愈烈，在心底形成令人窒息的影子。
永无之乡其实是一种诱捕筛选网。说什么心诚则灵，只不过是符合了捕猎标准罢了。
一个充满悔恨，充满自责，强烈希望改变实现愿望的灵魂才是祂真正的养料。
信仰不是，信仰过是鱼饵。
于是愿望实现不过是鱼儿咬钩，短暂的欢欣后面临的是灭亡。
无论是何种愿望都会有泥人来融合塑造吞并最后作为那个人本身来继续生活。
徐文一度觉得这是一种狡诈的骗局。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如果享受好处的不是自己那就没有意义了。
“趁方齐还没有彻底被吞没复制完成把他拉出来。”徐文对方锦道。
“我知道。”方锦拧眉扫视着大大小小的穴孔以及画面，寻找方齐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真是——烦死了。”方锦抬手刺进一块凸起播放中的泡泡，很想甩掉触碰到泡泡的黏腻感却又蹙眉忍住，手臂紧绷拉扯着什么，下一秒泡泡胀大把方锦整个都包裹进去。
“……六。”隔着一段距离观望的徐文发出心有余悸的慨叹。
先游上去吧，这里有方锦在也轮不到自己出力。想办法找到萧载才是正道，也不知道萧载有没有出事。
徐文操着不熟练的狗刨费劲吧啦地缓慢移动。游着游着血色的湖水出现了别的水流。
“奇怪，难道还有别的湖泊共通吗？”徐文想了想决定过去看看，反正目前看来只是进入湖泊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说不定那湖泊里也困着人，如果能救就搭把手呗。徐文心下计量着游了过去。
身躯穿过狭窄的甬道，甬道内水流湍急，就算有方锦给的避水符，徐文也有点看不清前路，水花不分青红皂白地甩在脸上，噼里啪啦地模糊视线。
方锦那边应该快了吧？徐文猜想，好了赶紧过来帮忙啊。
通道逐渐变宽，此湖清澈见底，水温不温不凉，有漂亮的水藻在水中漂浮，水波与水波之间泛着粼粼金色。
是很干净纯粹的内心。
真少见，徐文心道，反应过来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得出这样奇怪的结论，真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