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天目正位
这边杨靛和岳月走近了巢的核心。
里面别有洞天,空间极大。除了一进去几脚宽的岩石平台其他全部悬空。整个洞穴仿佛掏空的空心球。
透明的蛛网遍布整个空间,又有无数透明到可以看见器脏的米粒大小的虫子密密麻麻地在蛛丝上移动。一个长相难以形容的东西盘踞在蛛网和整个空间的球心。
那是一个巨大的生物,长得却像个肿瘤,像是无数昆虫长相的拼贴物,有无数的蓝色的,绿色的,红色的复眼长在身体的各个地方,无数的长短不一的虫足,丑陋的翅膀,臃肿,畸形,却给人以无端威慑。
杨靛正计算揣度这距离,打算给出致命一击,却猝不及防被后背传来一股大力一推,毫无防备地从高台上坠落。
无数藤蔓推搡着,根本不给杨靛翻身的机会。
“月月?”杨靛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瞳孔倒映着岳月站在高台边缘,一身白裙温婉无害的模样。
为什么?她不是岳月吗?杨靛脑海中闪现过无数个想法,每一种都不能相信。为什么会被信任的伙伴背刺,杨靛想一辈子也想不出来原因。
高速坠落的时候杨靛才发现这些蛛丝比想象中的更为坚韧,甚至锋利地割破了皮肉。鲜血染红了蛛丝,也吸引了那些大大小小的虫子。
“我不明白。”在谷底,杨靛撑着剑起身,一向平静的眼底带着悲痛的颤栗:“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岳月收起笑容,冷酷地用疯长的藤蔓封死杨靛上来的路径,并朝杨靛扎去。
“姐姐,要怪就怪我们运气都不好吧。”怪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怪你身负天目怀璧其罪。
杨靛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初岳月是不是对这些虫子和巢太熟悉了。知道的太清楚反而可疑,可是她偏偏没有起疑。
“好吧。”听完岳月的话杨靛不再多言。她只是抽出剑,眼神如同料峭雪山上负雪的青松。
扬剑挥起的却是炽热火焰。
岳月抬手指挥藤蔓阻挡却挡了个空,杨靛没有先向岳月反击而是本着最初的目标挥剑向洞穴中央的畸形生物。
岳月一愣,说不清心是什么滋味,看着火焰中的倩影如一柄长剑直直刺入危险中心。
她总是这样,平静,强大,令人安心的存在。与她为敌令人不耻。
“我真应该下地狱。”岳月想。
她的藤蔓被火焰波及,烧成碳块又飞灰湮灭。真是讽刺啊……她从一出生就像个藤蔓一样要依附着福利院存活,始终担心着被嫌弃和拔除,最终却无可避免地走向灭亡。
依附并不容易,依附也有依附的智慧。她要天真烂漫,同时善解人意;要漂亮柔弱,也要有一定担事情的能力。她从一开始就早慧地学会了矛盾着伪装。
她在一众人等中瞄准了张伦并狩猎成功。他们相依为命,走到后来算计剥落真心流露。
如果没有觉醒能力就好了,那样她还可以和张伦过好普通人的完满人生。
而不是在买菜回家的路上掉进巢,被赶来的夏桀发现和纠缠,反复犹疑后她才瞒着张伦在特殊事务处理所任职。
那是她人生中感觉最好的一段时光。一个依附别人的人成为了整个城市的倚仗对象。
可是命运总是急转直下。
因为夏桀的关系,岳月被林父认回了。多么荒谬啊,她的人生根本不需要这个横插一脚的生父,一个孤家寡人的商业帝国的君主。
岳月从来都没有想要跟林家有什么瓜葛,就连和夏桀的联姻也是多方争取打配合后的最佳结果。
岳月根本就没想过在林家久留,却偏偏被狼子野心的人盯上。
林富贵的侄子担心老家伙变卦修改遗嘱让自己失去继承林家的机会设计杀死了岳月。
纵然有特殊技能又怎么样,几吨重的卡车压下来也会死透。
绝望和不安铺天盖地,荒无人烟的郊外夕阳如血。
岳月又在阴暗的巢中睁开眼睛,她被祂选中,小虫重新编织了她的躯体,祂说只要送一个叫杨靛的人进来,祂就让她自由地继续人生。
该怎么办呢?岳月痛苦的发现自己依旧卑劣,尽管内疚和不安盖顶,她还是在窒息的绝望与劫后余生的狂喜中冷静地计划好如何引诱杨靛入局。
至于其他人,算了吧,她不是好人,也不是恶人。
重新回到人间,先是提前促进巢的一些蚕食行为被发现引起警惕,然后自己入局探查假装失踪。
杨靛会来的,她那么干净正直又强大。
岳月的伪装从一开始就被看透,却始终被包容接纳,不知不觉中连岳月自己都信了那一副热心善良心灵手巧的面具。
只是没想到中间还出了插曲,林富贵的侄子贼心不死愈演愈烈又设计杀死了林富贵。
岳月还来不及动手,那个人渣灵魂中的贪欲与污秽就吸引了巢中的生物来食用这个肮脏到腐烂的灵魂,连同她昏迷中的生父。这种灵魂对于祂来说如同熟透的苹果一般美味,真是讽刺啊。
岳月想这期间是否有什么寓言性质的关联?她不敢确认自己的灵魂不是肮脏的。
事与愿违。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岳月的脑海里却反复出现这四个字,冰冷的绝望无时无刻不在试探着淹没着她。
肮脏又鄙陋的灵魂啊,她又何尝不是呢?
看着杨靛不屈不挠地和祂决斗,伤口喷溅着血液融入火焰中。有好几次她都造成了伤害却比不上祂迅速的恢复实力。
可惜没有无垢火,可惜杨青不在身边,远程的调用根本比不上真正的全盛时期。进来前所有人都以为不过红级别。
此时才醒悟这分明是超黑级。
可是杨靛的目光依旧平静,不曾被悬殊的实力差动摇分毫,无论成败她都竭力挥出每一剑,直到血液流干,伤痕累累的躯体被挂在蛛网上,被贯穿的血口流出汩汩热血,那一双眼睛依旧坚如磐石。
有人成圣,有人罪孽无边,岳月不自知地掉下一滴眼泪,眼泪砸在地上,是冰冷的。
“神啊,请您兑现您的诺言。”岳月匍匐于地,祈求一个缓刑。
可那个畸形的怪物用尖细的触角扒拉着杨靛的尸体后发出暴怒的尖叫,连回应也没有,无数复眼转动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遍布整个洞穴。
忽的脖颈一凉,头颅落地,一双眸子盛满不可置信和早有预料的恍然。
是啊,罪人当死,怎配新生。
不过还好,祂的目的也没达到。
岳月最后想道。
“咔嚓。”
张伦后退一步,不明白自己和岳月的情侣马克笔为什么会有一只突然炸开碎了一地。
“岳月……”张伦盯着碎片若有所思。抬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城市,无数的虫子撞着玻璃窗,有的成功钻入居室,有的还在撞击着。
广播放着千篇一律的告示,有种麻木的不近人情。
所有人都在想一件事——末日。
不然如何解释这突如其来的黑色穴口和铺天盖地的虫灾。
“咚、咚、咚。”有人敲响了门。
张伦迈开被开水溅红的脚,有些疲乏地应答:“来了。”
“杨小姐你为什么哭?”站在杨青身边的邓局问。
“我……哭了?”杨青一摸脸颊全是冰凉的泪水,突然一发不可收拾地捂脸痛哭。
“好孩子。”邓局拍拍杨青的肩膀平静地等她发泄完。
“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啊。”杨青的肩膀耸动着,抽噎到喘不上来气。
巨大的悲忪如同冰凉的海水灭顶,几乎看不到出路,窒息又绝望。
杨靛和杨青的师父杨天师曾经算过一卦。
小小的杨靛和杨青站在老师身边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一边摸她们的头一般叹息。
“好孩子。”杨天师叹息道。
杨靛若无天目命途顺达,可济苍生行一方伟业。
可她偏偏有天目命里早夭,杨天师便强行闭了她的天目,希望弟子一生顺遂。
而杨青无目却有天眶,属于匮乏之相,便百般努力却始终修为平平,前期甚至是寸步难行。
为此不公之事杨青哭过闹过,又擦干眼泪日复一日付出千百倍努力去磨平差距。
杨青的修为障碍杨天师没有办法解,能代替天目补全天眶的东西她拿不到。
可如今杨靛没了天目,杨青天目正位,双生子的命运差错在此刻正位却以生死为代价。
“我恨命运。”冷静下来的杨青擦干眼泪。眼底红到滴血,一只金色妖异的瞳孔在额头睁开。
在她眼中,是姐姐身死的惨状。是这座城市令人窒息的未来。
千年前横行的灾殃——贪欲饕鬄,祂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