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圣上召任
日暮将至,天光逐渐隐去,金顶漆龙的太极殿穹顶映在夕色余光下,巍峨矗立,气势压人。
沈青容随着宫人走出太极殿,回望琉璃砖瓦的重檐殿宇已变成细小缩影,意识到她已走出太极殿很远了,这才放开了紧握裙裾的双手,轻舒了口气。
宫人将人送到西便门口,抬眼看向面前身姿绰约的少女,“女郎,前头就是西便门,奴婢就送您到这儿了。”
西便门是皇宫的外门之一,大臣入宫乘坐的牛车马车大多停于此处。
沈青容顺着宫人手指的方向往前看,红墙大门外整齐的停放着一排马车,她回头朝宫人微微一笑, “多谢姑姑。”
“女郎不必客气。”
宫人拱身鞠礼,转身离开了。
西便门外,沈青容的侍女冬芹正左右踱步,神色焦急。自今日晨时女郎被召入宫已过了大半日,连大郎君都不知道缘由,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见到沈青容走出来,冬芹脸上露出欣喜,喊道,“女郎!”
沈青容回以一笑,示意冬芹先扶她上马车。在太极殿站了大半日,只觉得腿脚无比酸痛,踩在脚跺上的小腿都在微微颤抖,在冬芹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哥哥。”
宽敞的马车上端坐着一位丰神隽逸的青年男子,鼻高唇薄,光华内敛,正是沈青容的兄长沈长洲,沈长洲素来沉着儒雅,此时却眉头微拧,看着青容上了马车,敲敲车窗示意马夫驾车离开。
沈长洲微舒衣袖,着急问道,“圣上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马车逐渐驶离了一重重红墙碧瓦,沈青容神色也放松了许多,“圣上着我即刻启程去渭州。”
“渭州?去渭州做什么?”,沈长洲皱了皱眉。
沈青容端起桌案上的茶盏一口饮下,神色有些疑惑,“说是冷瘴肆虐,渭州军中无人能治。如今外祖父不在了,我继他衣钵,自该出一份力。”
沈长洲和沈青容的外祖父段谊之出身南域医药世家,太祖建国,一统天下后,将南域的世家子弟召进了京城,段氏也在其列。段谊之幼年随父迁入京城,依旧承袭了段氏的医理博物之术,其医术高明,在大魏颇有威望。段氏子嗣单薄,段谊之只得一个女儿,也就是沈长洲和沈青容的母亲段婉。
先帝登基元年,恒王作乱,北域吐浑部族趁机攻伐,大魏连失北域四州。当时段谊之三十岁余,自请离京,随骠骑大将军韩粼驻守北地多年,直至鹤发之年才归于京城。段谊之归京之时,沈青容年满十岁,时常伴在段谊之左右,采药辨石,纳药问诊,耳濡目染,学得些岐黄医道。
但也只是如此,外祖父从未与她提过北地的瘴气,更别说如何医治。
茶盅冒上来的热气钻进沈青容的手心,阵阵热意将她的思绪拉回。
沈长洲眼眸微沉,他官于御史台,却未曾听说过渭州有瘴气之事,倒是听闻冷瘴惯于北地盛行。渭州居于陇西,原是富饶的中土之地,往北越过渭水流域,翻过日月山,则是大魏的北域防地。大魏疆土广阔,在东起拉脊山、西至咸海的广阔北域设立了晋州、肃州、沙州、甘州共为北地四州据守北域。
如今北地四州已陷落三十多年了,没有了这四州作为屏障,渭州逐渐成为了北防重地。
近日北边连奏数封塘报,道渭州兵马副使连出奇招,数千奇虎军为先锋,竟夺回了离渭州最近的北域失地 —— 甘州。消息一出,震惊朝野,三十多年来,这是大魏在北域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胜利。
甘州处北地边陲,倒是个瘴气肆虐的地方。
思及此处,沈长洲已是心惊不已。
“你身子本就弱,如何去得了那等苦寒之地。不行,我得去面见圣上——”
沈青容急忙拉住了他的衣袖,“哥哥,这次恐由不得我们了。”
“莫要忘了,祖父还在昭狱之中,如今可不是忤逆圣心的时候。”
她想起太极殿上凌厉的眼神,这位新登基不久的帝王于沈家而言可谓是陌生。
沈氏一族出自相州吴安,是历经两朝更替的世家大族,祖父沈益少有才名,十六岁入仕,四十余年官至右丞,素来清名。去年先帝突染恶疾辞世,急宣幼子仓皇登基,据闻这位少年帝王随国舅荣国公在锦州长大,志学之年才被接回望都。今年新岁,祖父接召入宫议事,却不知因何缘由顶撞了圣上,惹得不欢而散,事情闹得满朝风言议论。而后不久,祖父被多方参奏,多年前醉酒作下的诗句当作结党营私的证据,一本呈上。
圣上罢任了祖父的职务,下了昭狱,将父亲外调豫州任职,沈家一下子从炙手可热的豪门世族落入岌岌可危的事态之中。
沈长洲心下明白,他不想让妹妹前去北地,此刻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沈家百年世族,支系旁系百余口人,他不能不管不顾。
沈长洲抬眼看她,“这件事,阿容是怎么想的?”
沈青容捏了捏哥哥的衣袖,露出浅浅一笑, “哥哥不必担心,我知道照顾自己。既是圣上授意,也是沈家的机会,这一趟我必须得去。”
青容停顿片刻,看向沈长洲问道,“只是不知道,这渭州军指挥使是谁?若是与沈家有交,或许行事能方便些。”
沈长洲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会忘了这茬。
“渭州军指挥使是高希列,你自是不认识的,与咱们家从未有交。”
他看向青容,神色有些复杂。
指挥使虽不认的,副指挥使你倒是认识,正是收复了甘州失地立下奇功,也是曾与青容有过婚约的人 —— 韩昭。
青容见他一脸神色变换,“哥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着你要去渭州,诸事要小心些。”
沈长洲转开了目光,没有说出来韩昭也在渭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