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
碗里盛着半碗白米饭,一点菜没有。
除了最开始陈秀梅给他夹的夹筷子菜,他根本就没动过。
或许是对他来说,每菜也是一样。
夏家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红烧肉在上面滚了几圈,看上去还是干净。
不过夏今棉还准备丢掉。
上辈子跟在黎枭身边的时候,黎枭已经成为了黎家的家主,年轻有为,对吃穿用度都挑剔到了极致。
听见黎枭的话,夏今棉手指动了动。
还没等思绪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把那块红烧肉递了过去,放进他碗里。
黎枭一声不吭,用筷子扒着,就了一大口饭。
一块红烧肉,就下了半碗白米饭。
“你还吃吗?”
夏今棉接过他吃得干干净净的碗,蹦跳着冲进厨房去盛饭。
两条小短腿倒腾得欢。
陈秀梅笑眯眯道:“我家棉棉以前还没给别人盛过饭呢。”
在家里的时候,夏今棉可是所有人的小宝贝,哪儿能让她去盛饭?
刚吃完,陈秀梅和夏海生就抢着去了。
黎枭转过头来,眼神看上去有些平淡,像是无欲无求的老人,给就吃,不给就不吃。
他其实饱了,就是想着多吃点顶饱。
过几天不用去抢东西,至少不会被打。
盛完饭回来,刚好听见陈秀梅的话,夏今棉脸上一热。
上辈子直到车祸之前,父母都舍不得让她吃一点苦。
虽然是普通家庭长大的孩子,却是娇生惯养。
把黎枭的碗放在桌上,夏今棉一边吃,一边注意陈秀梅,等她的碗一空,立即从椅子上跳下来。
“妈妈,我帮你盛饭。”
陈秀梅欣慰地笑。
“好,好。”
吃完饭,外面已经天黑了。
陈秀梅把碗筷搁水槽里放着,蹲在黎枭面前,轻声细语地询问。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这么晚,你爸爸妈妈该担心了。”
“我没有爸爸妈妈。”黎枭挺突然道。
陈秀梅愣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夏今棉。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说的气话,没准是和家里人吵架,然后跑出来了。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他们肯定在找你了。”
“没有人。”
黎枭难得地回答了两个问题,神色冷漠,声音十分平静。
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陈秀梅有些为难,虽然自己手里有地址,但听他这么说,也不能强行把人押回去。
只好道:“不如这样,你今天晚上就住在这儿,明天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老师给的字条上还有电话,待会儿打电话知会一会儿。
明天一早就把人送回去,应该不碍事。
黎枭没说话,但至少没有表示反对,陈秀梅就这么定了。
等夏今棉拉着黎枭去看电视,才拿着手机走到阳台,拨通了上面给的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几声,却迟迟没有人接听。
陈秀梅挂断,又重播。
试了好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一直等到夏海生回来,她才挂了电话,快步走进客厅,跟他说明情况。
夏海生看看站在沙发边的男孩,一眼看出衣服是自己的。
既然是夏今棉学校同学,帮个忙也没什么。
“可以啊,明天早上我开车送你们过去。”
当天晚上,陈秀梅和夏今棉睡在主卧,夏海生和黎枭则挤在侧卧夏今棉床上睡了一晚上。
小时候给夏今棉分床睡的时候,陈秀梅买的床就大,说是省得以后再换,但躺两个还是有些挤了。
夏海生开了一天车,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呼噜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黎枭却一直睁着眼睛。
晚饭吃多了肚子疼,而且周围的环境太陌生了。
空气中舞动着淡淡的香气,和夏今棉身上的一样,让他想起昨天从她手上抢来的蛋糕,上面点缀的那个草莓,红彤彤的,带着水珠。
入夜有些热,他拉开被子散了散热气,又重新盖好。
来回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睡着。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课。
陈秀梅计划着把黎枭送回家之后,就带夏今棉去买衣服,早早起床吃完早餐就出发了。
从上车开始,黎枭就有些不情不愿。
好几次想要逃走。
他已经换上了陈秀梅洗好、连夜晾干的衣服,一身黑,一跑就跟鱼似的。
陈秀梅才给黎枭妈妈打了电话,周围的人也看到夏今棉把人领回来了,要是现在让人跑了,要是出什么事,她怎么交代?
“黎枭,无论和家人有什么矛盾,都要及时解决,给他们一次机会,好吗?”
夏今棉跟着道:“你要是想住我家,等和你妈妈说了,你就跟我住。”
“棉棉。”
陈秀梅喊了一声,童言童语,没放心上。“父母和孩子之间哪儿有隔夜仇的?不过你要是真的喜欢,以后可以来找棉棉一起玩。”
三人齐上阵,劝了一会儿,黎枭才终于点头。
夏海生停好车,朝他们招呼。
“快上来吧。”
“爸爸!”
夏今棉快步朝副驾驶座跑去。
她喜欢做副驾,从年纪稍大之后,每次出门都坐前面。
刚要起步,却被人狠狠抓住。
黎枭拉着她的手腕,固执地站在后座门边。
“你过来。”
夏今棉发现他的目光有些阴沉,漆黑得看不见底,混沌一片,仿佛天地未开。
没有犹豫,朝夏海生道:
“爸爸,我坐后面了。”
说完,拉开车门,跟黎枭上了车。
陈秀梅坐在前座,后座两个孩子格外宽敞。
但黎枭却挨夏今棉坐着。
中间只隔了两三个拳头的距离,还一直拉着她的手。
男生的手有些凉,紧紧贴在她的手腕上。
刚好围了一圈,指尖搭着脉搏跳动的地方。
黎枭家就在上次夏今棉去过的小区,只是住在角落的一栋居民楼六楼,有些偏,不太好找。
照着老师给的地址,夏海生站在外面敲了敲门。
一边转头和棉棉说笑:“今天你们去买衣服,也帮我买一件吧,棉棉的眼光,我放心。”
夏今棉咯咯地笑。
“上次和妈妈买的那件老虎衣服,爸爸喜欢吗?”
“喜欢,我恨不得天天穿。”
说话间,他已经连续敲了几次,里面一直没有回应。
“黎枭,你爸爸妈妈今天在家吗?”
黎枭一直在注意着这家人温馨的互动,有些慌神。
还没回答,陈秀梅也跟着走过来。
“我昨天打过电话,也没人接……”说着随手一推,门竟然开了。
黎枭才想起来,当时他跑出去的时候太匆忙,忘了关门。
瞳孔骤然紧缩,颤抖着,手往身边摸索。
啪一声。
抓住夏今棉软软的手臂。
掌心出了一层细汗。
“这不像有人的样子。”
夏海生和陈秀梅已经试探着推门走了进来,皱着眉,“什么味啊……”
一只手压着胸口,熏得随时要吐出来。
两人沿着臭味走到卫生间,一只手掩着口鼻,哗地把门拉开。
一眼看到躺在浴缸里的尸体,陈秀梅脸色顿时大变。
连忙回头朝身后的两个人喊:
“棉棉!快出去!别进来!”
但是来不及了。
夏今棉紧跟在他们身后,听见声音的刹那,从陈秀梅转身的间隙中,看到了满浴缸的红色。
心头一震。
慌乱之中,却第一时间抬手,死死遮住黎枭的眼睛。
黎枭从进门开始浑身就在颤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母亲躺在浴缸中的模样。
上次他被吓得夺门而出,再也不敢回家。
本来以为这次又要看到那幅画面,一双手却突然伸过来,把他的眼睛盖住。
“别看。”
稚气的声音颤抖着,害怕得要命,但手却没松开。
令人作呕的臭味中,一缕淡淡的香气突破重围,钻入鼻尖。
被他狠狠抓住。
黎枭的注意力不知不觉从母亲的尸体上移开,落在了那只手上。
甜甜的,软绵绵,像沾了糖,在那一秒深深烙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