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无论是圣山上的先知，丹枫河畔的教皇，还是卢开里脚下的大魔法师，都想不到这块大陆上竟然还会有“龙”。
“它”的体型很大，张开的翅膀挡住了原本还算明亮的月光，乌云一般地遮天蔽日，将阴影和黑暗散播在所有人的心头。
“吼——”巨龙在朝着他们放声大吼，几点火星从它的喉咙中喷溅出来，烟花似的熄灭在落地的途中。
木桶脱了手，重物坠地的声音唤回了碧洛迪丝和伊斯神智。少女迅速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地方，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小岩洞。
将半兽人往那儿轻轻推了一下，她压抑着快要从嘴里跳出来的心脏，努力镇定着和对方说：“保护好自己，我去找伊娜。”
雇佣兵营地在短暂的寂静后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热油，几乎所有人都在仓皇地逃窜——没有人会想着对抗这样的一头“怪物”，即使隔着小半座山的距离，但他们依然可以看到巨龙燃烧着火焰的双眼、尖锐到足以撕裂任何生物的身体和比龙晶更坚不可摧的外肤。
它扇动着的翅膀刮起了狂风，胸腹处闪耀着金红的光，仿佛能焚烧掉一切的火焔倾泻了下来，温度高到河里的水尽数蒸发，裸露出的水草和石子纷纷蹿起了火光，照亮了这个本该如暴风雨来临之前那样宁静的黑夜。
烈焰阻碍了他们的逃亡之路，克维尔纳举起法杖，尖端发射出一道长而亮的光柱。他在向帝国警告这场龙祸。
大魔法师的举动惹恼了从长梦中醒来的巨龙，它咆哮着俯冲下来，带起的气流将雇佣兵们吹得七倒八歪，颤抖的手无法握住任何武器，绵软的双腿也无法再支撑着他们站起来。
而在这个魔鬼般的“敌人”尚未出现之前，他们信誓旦旦地要进入锻莫的遗迹，要从巨龙的骨骸之下拿到珍贵的龙晶，要让自己的名字响彻勇士之庭。
他们大笑着吟唱着先辈们的屠龙赞歌，以为早已消失在大陆的龙不过是庞大了些、可怖了些，时至今日才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么地可笑。
光是与那双地狱般的龙之眼对视就要莫大的勇气，还要有足够的力量来抵抗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压。
精灵少女的心在狂跳，她只在精灵的古籍上见过巨龙的模样。被凝固在羊皮纸上它们巴掌大的一小只，或盘卧于岩石之上，或振翅于高空之下，神情固然可怕，但少女却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可爱。
巨龙的翅尖划过了地面，体态轻盈的精灵跳着避开，方才跑过的地方已经变成了裂开的沟壑，旁边的树木也轰然倒下，还压住了几个人。
一个熟悉的面孔挥舞着半人高的巨剑切开了滚木，碧洛迪丝看清了他们胸前的勇气之证，是红枫小队的人。
不太熟练地操控着空中的风元素，她帮着卢西恩移开了树木。
红枫的队长发现了出手相助的少女，感谢的话尚未出口，对方就风似的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嘈杂的声音和凌乱的气息充斥着碧洛迪丝的大脑，她竭力想从接收到的信息中分辨出恩格尔他们，却总是被巨龙的攻击所干扰。
“恩格尔——”她无奈地大声呼唤着同伴的名字，“伊娜——希尔芙——弥撒亚——”
呼喊淹没在纷乱之中。不远处，在地上滚了一圈略有些灰头土脸的克维尔纳想要阻止着雇佣兵们发动反击，他在数十年的生命里遇到过许多次危机，锤炼出了一颗强大的心脏。龙用大火封锁了卢开里山，森林中的魔兽又在暴动，逃与不逃都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像个英雄般地战斗。
火焰魔法贯彻长空，击中了巨龙头部的犄角，却并未对它造成多大的伤害。
龙发出了一段富有节奏的吼声，仿佛是在咒骂这个胆大的人类。它彻彻底底地落在了地面上，翅膀收缩在身体的两侧，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般向大魔法师冲来。
皇家骑士们在克维尔纳的鼓舞下列阵，巨龙却突然张开了翅膀，绕过了全副武装的骑士，抓住了他们身后的半兽人。
一瞬间的错愕后，和伊娜待在一起的希尔芙咬咬牙，左手甩出了一条白色的光链，拴在龙的后爪上。
“放开她！”她不知道龙能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但在传说中，这个种族有着超凡的天赋，无论什么。
巨龙略一用力就挣脱了魔法链锁，眼里倒映着女法师不肯退让的身影。大约是觉得这个人类有趣，它用另一只后爪抓起了她，带着她们往山腹飞去。
暗影消失了，颤抖的大地恢复了平静，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庆幸着自己没有像那两个倒霉鬼一样被抓走，除了碧洛迪丝。
她看清了龙爪上的两人，但巨龙已经飞出去了很远，无论魔法还是箭矢都追不上的距离。
火球在中途变落下，碧洛迪丝望着暗夜之下的巨大阴影，攥紧了双手。
“萝丝！”恩格尔来到了她的身边，同为精灵的他也认出了被巨龙抓走人是谁。这场灾祸来得突然，乱糟糟地人流冲散了他们，四处喷射的火焰让他们迷失，彼此间越隔越远。
恩格尔有些自责，少女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口型道：没事。
灰头土脸的弥撒亚从人群间钻了过来，有些焦急地问他们有没有看到希尔芙。
两位精灵对视了一眼，最后由他们的队长告知了他这个不幸的消息。
“被龙抓走的是希尔芙？”弥撒亚下意识地回头望了眼被褐色岩石覆盖的山腹，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以希尔芙的实力，怎么也不该是她。
“还有伊娜。”少女又道。
弥撒亚顿了会儿才想起伊娜是谁，那个希尔芙很喜欢的女半兽人，魔法天赋还算不错，胆子有点小。不必在想，一定是为了救她才被抓住的。
他在心底叹气，龙族的性情大多暴躁易怒，一旦被其抓走，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克维尔纳在整顿营地，清点伤员和死亡人数，并怂恿着佣兵们追随着他去绞杀巨龙。
“我们将名传千古。”大魔法师说着极富煽动性的话语，还大声赞美着上古那些屠龙的英雄人物：“我们将与他们比肩，沐浴在荣耀之下，成成为无数英烈中的一员。而在我们死后，亡语女神会亲自为我们的灵魂歌唱，赐予死者的永生。”
“万物有生便有死亡，龙并非是杀不死的。”
有人心动了，但退缩的人更多。碧洛迪丝看到卢西恩第一个站了出来，愿意跟随着大魔法师去消灭邪恶的巨龙，还看到他对受伤的同伴说不必与自己一起。
“伊斯在河边的岩洞中。”少女对恩格尔说这句话的时候，半精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看上去毫发无损。
她略微松了一口气，第二个站了出来，上前一步道：“黑曜佣兵队的萝丝和恩格尔愿意追随您的脚步。”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起来，他们没有听说过这支名不见经传的小队，但看到了碧洛迪丝手背上烨烨生辉的中阶剑士标志，以及精灵那难以言喻的美丽脸庞。
玫瑰一般艳丽，冰雪一般凛然。
“黑曜佣兵队的弥撒亚愿意与你同行。”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教廷法师的出现而停止，然后变成了光明正大的讨论。
“这个佣兵队是什么来头，居然和光明教会有关系。”
“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几年前去圣城朝拜的时候，主持洗礼的就是‘弥撒亚’。”
佣兵们的眼神不一样了，一些人收起了被精灵激发起的贪欲，眼底有了畏惧。
“弥撒亚神官，”虽然弥撒亚对自己的态度不够尊敬，语气也比较生冷，但克维尔纳丝毫不介意，甚至主动放低了姿态：“很高兴您能赞同在下的提议，光明神在上，他会为有您这样正义的信徒而欢欣。”
大魔法师将神官和少女请到了所站的岩石上，卢西恩却没有这个殊荣，只是站在了一旁。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加入了“屠龙”的讨伐队，人数比克维尔纳预计的要少很多，但他仍是没表现出异常的神色：“赞美光明，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大地上的时候我们便出发。今夜剩下的时间，就留给大家休息吧。”
弥撒亚找到了希尔芙从半空中扔下来的空间项链，夹在两根树枝间，切割了整整三十遍的蓝宝石即使在夜色里也光彩夺目。他知道激活项链的口令，在里面找到了不少的魔法药水和卷轴，还有一根备用的法杖。
拿着法杖看了看没有加入到这场生死之旅的尤利安，以及因为实力不高而被少女勒令留在营地的男半兽人，弥撒亚思索了片刻，还是把这根价值不菲的法杖送给了碧洛迪丝。
这个背着长剑的剑士少女使用过魔法。
“照顾一下伊斯。”碧洛迪丝对尤利安道，将从维克那儿得到的传送卷轴和艾莉娜给的暴风雪卷轴一起交给他：“和红枫佣兵队的人待在一起，别轻信任何人。”
半精灵点头，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将一页被撕下的书页递到她的眼前：“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