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苏东坡
刷锅的妇人和摘菜小姑娘,也明显加快了速度,尤其是妇人,刷好锅后,来回看了两遍菜篮里和案板上的菜,才挑出来一部分跟着小姑娘一起处理。
劳椒桂不太会通过外面的太阳,来判断具体的时间点,反正门外日头正暄,她估猜着,从现代出发的时候是半上午,要是差不多的话,她到北宋后也折腾了好一会,应该差不多是准备午饭的时候了?
见他们忙活,劳椒桂瞥看开了眼,东坡先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眼前的小砂锅,苏丰站在他的身后,见劳椒桂看过来,还冲她笑了笑。
劳椒桂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回笑了一下,虽然她是为了吃的而来,但这个点上门,感觉就跟蹭饭一样,她记得小时候家中说过,如果不是对方邀请,在去对方家的时候尽量要避开饭点?免得人家觉得你就是故意去蹭饭的,留下不好的印象。
今日真是误打误撞了,劳椒桂起先并没有想这么多,是他们开始做饭才想起来了,转念又想,这种场景以后恐怕还多的是,看来她的脸皮还应该再厚一点才是,这样就尴尬了,那以后遇到其它不能预料的场面,岂不是要找个地方钻进去?
挺直腰杆坐着,劳椒桂决定分散分散注意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尴尬。头一扭,先前还在切菜的妇人,已经开始做菜了,看到她手上拿着的东西,劳椒桂顿时来了兴趣。
早点她去山里拍戏时曾经见过,那些落后地区的人家用很小的罐子装盐,搲盐的调羹则是鸡骨或者细猪骨,当时她还惊奇过,想着古人调味方式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结果现在妇人手上拿的,居然是一个小调味罐,可以用倾倒的方式,每一次少量地将盐撒出来。
劳椒桂来了兴趣,起身走到灶台旁,指着那个调味罐问仆佣:“我可以看看那个东西吗?”
见是主家的客人,妇人赶紧双手捧起调味罐,递给劳椒桂,低着头说道:“您请。”
劳椒桂拿在手里,细细地研究了一会,才稍微弄明白,这东西像是一个什么动物的角,尖的一头凿出了个孔,好让盐撒出去,另外一头则用动物皮给蒙上了,想来添盐的时候,就是从这里加的,不得不说,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绝了。
妇人见劳椒桂翻来覆去的看,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怕她将盐给撒了,但又不敢说话,只能胆战心惊地看着劳椒桂摆弄调味罐,片刻不敢松懈,深知古代盐的贵重,劳椒桂没有尝试着倒一下盐,感受一下物品使用方式的想法,注意到妇人紧张,便递还给她:“这是什么物件做的呀,感觉很好用的样子。”
原来只是好奇,感觉妇人松了好大一口气,但也没有马上回答劳椒桂的问题,而是先看了看灶台后面的男人,又看向了苏公,他们的动作早就引来了苏公的注意,冲着妇人点了点头,妇人才回答到:“回这位小姐的话,这盐罐子是用牛角做的,底下蒙的那块皮也是牛皮,这样用起来方便些。”
劳椒桂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古代的牛作为生产工具之一,是不能随便打杀的,再者牛的价格也并不便宜,不是什么人都能想买就买,这样一来,导致牛角不容易获得,这种盐罐子,想来应该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毕竟看起来,比以前见过的小陶罐之类要精致多了,也更容易控制量。
研究完牛角盐罐,坐回苏公边上的小椅子,苏公倒是自在的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哪里掏出了一本书正在那看。
这种学习态度让劳椒桂很是惭愧,自从有了手机,且短视频兴起之后,她已经很久不看书了,当然在此之前,她看的那些书也不是什么特别正经的书,大多是各路欢乐沙雕小说,能让她一路哈哈哈的那种。关于纸质文学,她接触得最多的应该就是剧本了,毕竟那是工作,不看不行,除此之外,她拿起书,就有点控制不住地想打瞌睡。
许是察觉到了劳椒桂的无聊,苏公放下手中书本,开始跟她闲话家常:“你之前说,那个榴莲是你家乡人都喜爱的水果,是因为它很好种吗?产量怎么样?”
“应该是不好种的,它对环境和温度的要求,好像还蛮苛刻的,但是一棵树上好像能结不少果子,树一般都很高大,所以摘也不好摘,掉地上就会炸开了,具体的,我也没去现场见过,所以不是特别清楚。”劳椒桂回忆着电视里的榴莲果树。
“温度?要求什么样的温度?你没看到过?”苏公抓住了重点。
“我听说,种榴莲树的地方,基本上一年四季都像夏天,这可能会有点夸张成分,反正肯定是不会冷的。”话音一落,劳椒桂想起来有些不对。
未来的苏公也会去这样的地方,以及她现在是不是暴露了自己的什么?比如家乡人人都能吃的东西,她却没有见过其果树,那果实是怎么运输到她手上的?反正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
虽然在故事里,苏公总是喜欢和别人争争嘴皮子,但他久居官位,察言观色对于他来说已近乎本能,劳椒桂想停止话头的话题的意念一出,他就知道了,体贴地转移话题问道:“劳小友的名字着实不错,不知是何人所取?”
自己的名字不错?劳椒桂不敢置信地看向东坡先生,从小她就为了名字和家里闹了多少回,只为了把名字改掉。
她名字的谐音听起来是老娇贵,上学时跟学校里所教授的“爱学习爱劳动”大不相符,小孩子们又不会多体贴,整日地嘲笑,跟在她后面怪声怪气地念叨;等毕业以后,她进了影视圈,在不被人喜欢的时候,一切都可能是原罪,于是她的名字和耍大牌挂上了钩。
但先生转移话题的体贴,还是让她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眉眼温和的中年男子,现在是元佑五年,哪怕乌石台案已经过去有十年之久,先生再襟怀洒落,岁月终究也留下了痕迹,半白的头发学士帽也难掩一二。
很快,也就是明年,先生他会回到北宋权力的中心,不知道先生那时会是什么心情,但不过两个月他又再次被调离,几年后就被贬去了惠州。
世人只从诗中得知岭南荔枝好吃,其中辛酸又有几人知道?还有后面的儋州,北宋时期的那里,可不是后世闻名的旅游胜地海南岛,不说岛上险象环生,就是去往岛上的路也非常人能走。
“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那一回,只怕他是觉得自己真要命陨海南岛了,才会写下“真吾乡”三个字吧?连过海也不敢带着全部家属,只带上了小儿子,在岛上的日子,吃那些所谓的野味,刚一入口就开始呕吐,他依旧乐观豁达地发现了生蚝。
这么可爱的一个人,如果生活在现代社会,退休了之后也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小老头,每天做做吃播,或者探店视频,告诉大家哪里有好吃的,兴致起来了,还会出门旅游,将壮丽河山拍给粉丝看,评论让他不满意了,他就大笔一挥,写出一篇让人拍案的文章来回怼,那样的他会被很多人宠着吧?
“劳小友为何这般看着老夫?可是老夫身上有哪里不对?”东坡先生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除了衣角沾了些草木灰,倒也没有其他不妥。
“没有,我只是想起来,小时候家长说的,也就是我爹,他说我这名字是我爷爷取的,当时翻了不少书呢。”劳椒桂赶紧转移话题,无论去哪个时空,都不可改变历史进程,是之前小韩交代了又交代的。
她现在要是告诉了东坡先生,未来他会经历的事情,自己会受惩罚不说,整个世界的走向,很有可能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种后果自己承担不起,劳椒桂有些苦涩。
“原来是你祖父翻书得来的?他也是读书人,可有功名在身?”左右也是无事,东坡先生索性放下了手中的书,专心和劳椒桂闲聊起来。
老一辈的事情,劳椒桂其实也不是知道得特别清楚,她爷爷当年是战场上下来的,回来后,一辈子都窝在了小山村里,跟外界沟通的比较少,且因为早年的一些事,很少会提他们年轻时的事情。
摇摇头,劳椒桂回答道:“他念过两年私塾,后来当了兵,就去了边疆,回来后不爱跟家里人提他在边疆的那些事儿。所以我们不太清楚具体的,只知道他没事就喜欢写写画画,练练字。”
劳椒桂说的也是实话,她不愿意过多地提起,什么当兵之类的话,当初苏公被贬去黄州,就是从文臣做了武将,那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段痛苦的回忆,所以赶紧截住了话头,不想再延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