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
什么?告诉家主?
孟戚风怀疑自己听错了,站在原地愣是没有动作。
她与岑明莺的计策中是算到唐温会将事情瞒住,悄悄揭过。
莫不是他察觉到了异常,为了将她留下故意放出的消息。
但她此刻已经来不及多想了,与岑明莺商量好的步骤不可出错。
她努力按捺自己才没有将那句“为何要告诉家主”脱口而出。
唐温眉眼低垂,折扇锋利处泛着倒寒的银光,他将其往空中一抛,翻了个身,把扇柄放在孟戚风下巴处,往上一抬。
孟戚风感受到唐温的劲道很重,不带丝毫怜香惜玉,眼神十分复杂地看着她。
一旁的侍卫此时得了令,行礼告退,孟戚风感到心底发颤,折扇上镶嵌的刀片似乎会突然转个圈,往她脖子上一抹。
先不论她,孟戚风自知唐温不会将她如何,可岑明莺该怎么办,此处发生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孟戚风努力在这般两两相持的情况下回忆着那个急急构出的计策。
下一步是什么?
是、是……
孟戚风瞳孔骤然睁大,想要推开唐温的禁锢,却因力道不足,脸颊险些贴到折扇的刀片上。
唐温与她曾经朝夕共处,怎会不知道她的想法。
只见面前人轻笑着,将她圈在怀里,以往轻巧的檀香如今变得诡秘。
他将折扇收起,搁置在桌上。
他的两只手搭在孟戚风腰间,侧头在她耳边道,
“密道是吗?”
“你这回为了逃离我,又使了什么计呢?”
侍卫刚将消息送到唐墨那头,整个府院便传出家主带了整整一队暗卫前往地牢的风语。
岑明莺尚且不知,她从黑暗中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看了一眼洛箫,
“你打算怎么为我掩护?你如今还被关在笼子里,暂时出不来。”
地牢里昏暗一片,没有人在意他们这一块。
洛箫支楞着眼皮,很是自然的扬声,使门口把守的暗卫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这位姑娘怎的晕了,气还喘不上了?为何会如此严重,莫不是要死了?”
谁会编个这么离奇的理由啊,有人信吗?
岑明莺暗暗腹诽,动作却十分配合地倒在了地上,面色涨红,胸腔上下艰难地起伏。
有一个暗卫走进来,看了看在地上倒地不起的岑明莺,又手执长枪对准洛箫,
“休要吵嚷,孟姑娘已然去请医官了。”
洛箫气定神闲地“嗯”了一声,“是去请医官了不错,但这姑娘看起来性命堪忧,不知是否能熬到医官来的时候。”
门外除了暗卫便无人走动,地牢里关着的人自暗卫进来以后便敛了声息,不敢喘大气地看着洛箫与倒地的岑明莺。
暗卫将长枪微微收了收,想想似乎也是,若是地上姑娘的性命垂危,到时候死了,他们也不好交代。
人命关天。
“你会医术?”
洛箫谦逊地挽起一个无害的笑容,
“略知一二。一般病症,我都能医治。”
暗卫撤去长枪,走到地牢门外,与同样在这里把守的暗卫交谈了几句,最后又回到了地牢里,指着洛箫,
“你,出来治她。”
暗卫将手中钥匙塞进笼子的孔中,木笼门应声打开,洛箫弯了弯腰,避开笼顶尖翘的一端,往岑明莺那里走去。
他蹲下身子,将岑明莺的手腕从广袖里拿出,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她的腕间,静静地把了会脉。
洛箫将她面上乱做一堆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张精巧白皙的小脸,只是颜色此时并不寻常,带着异于常人的粉红。
他对着守在一边的暗卫颔首,微微笑道,
“烦请回避一下。”
暗卫没有动,反倒认为他越界了,
“我们给你出来医治的机会已是极好,若你们在视线之外做些其他的事,我们也尚未可知。”
洛箫扬起下巴示意自己要将岑明莺胸口上的绸布撕开,以此透气。
确定暗卫懂得他的意思后,他又重复了一遍。
“烦请回避。”
暗卫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依言,转过身去,只是竖起长枪,站得离他们并不远。
黑暗中倾泻出一丝光明,岑明莺见暗卫不再将目光投于她身上,便半睁开右眼。
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深沉的昏黑,也不是鼠虫乱窜的身影,而是洛箫——在解她的衣领!
岑明莺差点跳起来,看着洛箫一双丹凤眼中流露出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沉静,她突然就有些泄气。
怎么,她曾经也是作为小公主的吧,为何面前人对她像看死物般,毫无波澜。
被忽视的感觉让岑明莺很不好受,她竭力忍着,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洛箫到底没有真正解开她的衣服。
指尖轻点罗裳,留下一抹残余的温热。
他贴在她耳边轻声说:
“我带你走偏门。”
岑明莺疑惑地又将眼睛撑开一条缝,
“怎么走?这里到处都有暗卫,你要如何将他们支开?”
洛箫将她的乱发别好,挽起一个温和到极点的笑容,
“盈盈,不用支开啊。”
静谧中,风云流转,似有雪渍浸没,倒映出一地凌乱。
洛箫起身,一只手搭在暗卫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去解腰际上的褐色袋子。
暗卫觉得身子猛然僵硬,刚要拿起长枪来,便被洛箫袋子里刚钻出来的青蛇一口咬住,毒素瞬间蔓延,他颤栗着,在地上抽搐。
另一个暗卫见状从门口赶来,越来越多的蛇虫从他的袋子里出来。
洛箫甚至都不屑于用手中的埙,仅仅这些低级的蛊虫,便能轻松将他们伤得体无完肤。
面前暗卫一个个倒下,洛箫的脸隐没在黑暗里,眼睛中却时不时淬出些细碎的光来。
在青蛇咬死暗卫后,他笑得肆意又舒气。
岑明莺分不清真正的洛箫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难道是这般的乖张吗?
还没等她反应,洛箫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并不是公主抱,而是抱小孩的姿势。
蛇虫早已钻回他的褐色袋子,空气中弥漫着死物所散发的腐烂气息。
被蛊虫咬死的人,烂得更快。
对此,洛箫总嗤之以鼻。
他说,死在他的蛊虫手上的人,内里早就烂透了,又何惧这表面?
岑明莺扯着洛箫的衣摆,小心翼翼地说,
“偏门出去被稻草堆掩盖的地方,就是密道,我们可以从那里逃出去。”
“洛箫,你走不走?”
洛箫没有说话,只是走的飞快,以至于被关着的茶客们都还来不及知道有人逃去,就在这抹黑暗里。
他带着岑明莺掠过杂草丛生的地面,直奔偏门。
自从岑明莺问洛箫走不走以后,他们一路寂静无话,直至洛箫找到那处密道,挑开,将岑明莺放下。
密道里面一片漆黑,她不时听到有鼠雀翻腾的声音。
“你真的不跑吗?”
她过急了,攥着洛箫的袖子,有死不放手的决心。
洛箫只是看她一眼,又卖出了他的招牌笑容。
“你进去,我为你打掩护。”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带些怜惜地摸了摸岑明莺的头,赠她了一枚藤玉簪子,然后为她簪好。
洛箫的目光温柔如水地落在岑明莺的脸上。
“快去吧。”
岑明莺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最后的诀别。
在宫中时,侍女常常给她带来坊间最新的话本以供消遣,里头的郎君与娘子分别时,都会有这么一幕——
危机四伏的晚上,有一抹月色残余,郎君笑意阑珊,赠了娘子一件物什,就将妻子丢进了狼窝里。
岑明莺想要将藤玉簪子取下,但却被洛箫摁住手。
“不许摘。”
他快速嘱咐她,
“这是我们的信物。”
岑明莺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古怪,可又说不上来。
她只得点点头,最后又看了一眼洛箫,与他背道而驰。
最后一面,是洛箫的笑面,以及……
藤玉簪子。
岑明莺不再多想,只往前去。
密道中荒茫苍凉,她踩在地上,总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
对黑暗挥之不去的恐惧再现,她扶着墙,贴紧了才能勉强走两步。
突然,一抹火光跃进她的眸子。
在与她不足三尺的地方,一队整整齐齐的暗卫排列在她面前,人人身负盔甲,身披羽毛制成的盔翼。
也是在风墨楼中绑她的那群人。
岑明莺认得。
密道前端、人群中央走出一个人,她一眼便认出来那个唐墨,是家主。
只有他才会整日穿着一身青绿色衣衫,看似一举一动都是轻描淡写,实则内里心狠手辣,早就坏透了。
“啪啪”两声在密道中尤其突兀。
唐墨为岑明莺鼓着掌,视线却带着冰凉。
“这位姑娘,是想要去哪呢?”
岑明莺腿接近全软,变数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孟戚风那里没有拖住消息,还是让家主知道了。
万念俱灰中,她想起来,洛箫还在入口处断后。
岑明莺后退两步,趁他们有些放下戒备,拔腿便往后跑。
令她微讶的是,那群暗卫并没有很快地来追她,而是不紧不慢地向她走来。
岑明莺跑到入口处时,一切都明白了。
那里只剩下刺骨的寒风吹着,眼前也排着一队暗卫,看样子是唐墨的人。
而洛箫,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