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对立
“我决定跟着他们那些大孩子去外面打工，据说在酒楼什么的地方端盘子一个月至少能赚三千多！这不比在学校里苦兮兮的上学，到最后拿那可怜巴巴的九百块强？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像我这种人是没有医院正式接收的，我就算干多久也无法转正，跟我那个学姐一样，现在还是那一点可怜巴巴的收入，连吃饭都悬，现在还在啃老……家里这个样子，我真是没心思在上学了……早点赚点钱，早一点能还上您的钱……”
潘红升虽然帮助他家支付了欠款，却没法帮她父亲支付这笔亏欠女儿的自尊心。
父亲是个蹬三轮的，一个月零敲碎打不过是不到两千的收入，还要应付一些交警的罚款等杂项，到手的不过是能维持基本生活的小钱。
这种被外国人视为垃圾食品的快餐，在国内其实地位已经大减，成为中档偏下的食物，但是在王晓佳心目中，这就是最大的期望。
对于她家来说，二十万就等于是一辈子的产值。
京城是最早引进肯德基的，她从小就看到跟自己同龄的女孩子，穿着花枝招展的被大人牵引着走进里面，大吃大喝高兴地在滑梯上玩耍。
“你觉得靠那点钱就可以还上我的钱？”潘红升淡淡一笑：“好吧，小佳……我的钱确实就算是借给你的，我也相信你一定会还，但你的这个思考路线不对头……你说去酒楼打工，首先你的年纪就不够，要知道雇佣童工是违法的，现在劳动力市场这样充裕，那些老板们为什么要冒险雇用你呢？”
她也敏感的看出来两人关系的紧张，因为白素向来不是善于隐藏情绪的人。
潘红升没想到一个年仅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居然开始大人都没考虑过的问题！
“不认识，你认识？快走吧不然就没座了。”白素拉住女伴的手赶快向前走了几步。
最起码可以让孩子毕业之后，能够以一个正式护士的身份进入医院，否则的话做临时护士，不仅工资待遇差很多很多，并且在医保养老金等方面都似有似无。
王晓佳开始狼吞虎咽的吃桌上的食物，她其实好几顿饭没吃了，在家里一股子压抑的气氛，没有人管她的死活。
很显然父亲的落魄，尤其是那种不争气的表现让这个女孩感到没有颜面在出现在熟悉的人们面前。
不过她说的貌似也没有错，看她父亲那副样子，真的没有能力给自己的孩子谋求一份职业，一份貌似体面的职业。
来这里吃饭的大都是全家老小和那些初次见面的情侣，再有就是一堆堆的初中生。
她记得自己的学费八千块还是大伯给拿的，到现在父亲都没有还上。
确实比最荒诞的意淫小说还荒诞不经。
潘红升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小女生的心思居然这么深沉，仅仅是初中生就开始考虑这种问题！
确实，这个故事很难让人相信——一个素不相识的学校老师，不由分说的帮助自己还款？二十万？
潘红升脸色黯淡一下，但没有说什么。
“是啊，可能是没看到我们，咱们走吧。”潘红升扭头去开车。
潘红升和王晓佳这种组合立刻引起了人们都注视。
王晓佳心里开始瞎琢磨起来：潘老师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对他不满？
潘红升看到女孩潮湿的眼睛，心里也有些触动：“我只是做了一笔投资，我投资的是你这个人，明白吗小佳？你要安心读完学业，然后由我来安排工作，不要以为我是在帮你，我是为了自己的钱能收回来。现在京城正式护士的待遇很高，你若是勤俭一点应该可以还上我的钱，怎么样？对这个方案满意吗？”
要知道他跟白素在一起都会引得人们异样的眼神，况且对方只是个初中生？
这里的音乐放的都是小朋友们最喜欢的那种，充满了童趣。
“你听着，小佳。”潘红升打定主意之后板起脸来：“你这个样子怎么行？不上学你打算干什么？”
她是多么羡慕那些孩子啊！那些穿着华丽，满脸幸福的孩子……
“潘老师，您别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王晓佳面对自己从来没吃过的炸鸡翅汉堡和各种冰激凌竭力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回学校了，我已经决定了！这种出身即使是上完学又怎么样？我们卫校的学生就是为了能当上护士，正式的护士，这是最起码的要求吧？但是我爸没这个能力。当护士需要钱去疏通关系，要不你就要用人人缘……您觉得，我爸哪一点能做到？”
“还有，你所说的月薪三千，那只是对外界的说法，你必须干满两个月之后才可以拿到钱，并且现在所有酒楼都有押金，知道押金吗？至少要五千至一万。这笔钱你从哪里来？”潘红升苦笑一声：“相信我，你太小了做不来的。”
两人的肢体接触只有一瞬间，但女孩冰冷小手那种触觉却让潘红升有种特殊的感触。
“别多想了，这不是你该想的问题。”潘红升突然有了主意：自己一味的用这种方式，看来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这只会让自尊心强的孩子更加受伤，若是自己换一种说法呢？
潘红升轻轻一笑：“那就听我说，你怎么才能快速的赚钱：首先我的钱我并不急着收，我可以六年以后再收。”
“我问过一个毕业的学姐，她家庭条件就跟我就啊差不多，现在在一家大医院做临时护士，每天要两班倒的工作没有节假日，工资只有区区的九百元！”王晓佳说起钱的问题，脸色显得很不自然。她当然还记得自己家亏欠潘红升的二十万巨款。
“白晶，那个人好面熟啊……”麻子脸的姑娘是新来的宿管，也是唯一一个能跟白素合得来的老师。
“六年以后？”王晓佳满脸孤疑：“为什么？”
想到这里，王晓佳唯一的一点食欲都没了，尽管桌子上的食物很诱人。
王晓佳脸上的泪痕一道道已经风干了，她用手背使劲擦擦脸，用自己的小手紧紧握住了潘红升的大手！
身上穿着的卫校校服也让王晓佳显得格外显眼，但是此时潘红升却没有局促不安的感觉。
潘红升一只手伸了过去。
“很简单，我现在不缺钱，对这二十万看的也不是很重，但我也要留个后手，毕竟做买卖有赔有赚的时候，我想着把钱放在你那里，或许比放在我自己兜里要安全，因为你是一个有信誉的女孩，不是吗？我相信六年之后你应该已经毕业工作几年了，只要你能顺利的读完卫校，我保证你可以被大医院聘用！就像你说的，那种正式聘用。”
母亲没有工作，有时候在家里编制点手工艺品，收入不过是几百元的样子。
吃完点心，两人肩并肩走出肯德基店，却迎面遇上了白素。
自己能帮的，或许只有这些了。
这一餐，王晓佳吃的很幸福，尽管潘红升给她点了很多东西，但到最后离开的时候，桌子上已经空了。
“我可以！”王晓佳绷起脸：“人家很多孩子十四五都出去干活了，我为什么不行？我家里真的没有那个条件老师，求求你就体谅我一下吧，钱，我一定要还你！你就算不要我也要拼命赚到，丢到你家门口！收不收是你的事情，但我王晓佳该做的一定要做到！”
这种收入莫说是拿出二十万元，就算是几千块都拿不出来。
王晓佳不说话了，两只蜕皮的小手不停的摩擦着手里的可乐杯子。
不对，白老师明明是看到我们了……她为什么对潘老师那个态度？难道潘老师跟她有过节？
因为他现在顾不得那些乱七八糟的臆想，他在全力思考着如何开导眼前的这个女孩。
确实，卫校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家境不那么好的，但都有底气可以在大小医院内为自己的孩子谋求一份差事。
但她没有这个权利享受这一切，即便肯德基里面的服务人员很和气。她也不敢进去玩滑梯和那些玩具，因为父母甚至没有时间陪着她进去，让自己连一点点底气都没有。
潘红升跟王晓佳面对面的坐在肯德基里。
两个大人就像是窝里的耗子，出门都不敢，不停的盘问她财务公司的人来过没有。
但是父亲居然怀疑他们是被财务公司的人恐吓了，不让她出门怕她去通风报信。
她跟一个麻子脸的姑娘在一起，看到潘红升之后仰起脸，装作没看到就过去了。
虽然她和奶奶一再的告诉他们事情的经过，并宽慰他们说：“不用害怕了，那些人不回来了。”
“潘老师……那个不是……咱们学校的白老师？”王晓佳正想往下说，却看到潘红升的脸色不大对劲，立刻闭上了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虽然潘红升尽量用商人口吻来说话消减对方的抵触情绪，但王晓佳还是明白过来：“我们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月，潘老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爸我妈都没对我这么好过……”
皮包骨头，手掌手心几乎没有一点多余的肉却有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从小就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