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韩叔
“滴答，滴答”
厨房老旧的水龙头的滴水声，间隔漫长而又有规律。
平平无奇的客厅里，电视旁的泛黄墙面挂着“荣誉教师”的锦旗。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新奇玩意，但也不会让人感叹过于土气。
这是间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房舍。
光着的双脚踩在木椅上，林平的头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无力的倚靠在抬起的手臂上，软塌的发丝跟着他倾斜的方向，一同倾倒。
他的目光注视着手中发着光亮的手机，手指快速的敲击着虚拟键盘上的每一个按键，虽然只是单个指头打字，但速度比起常人也是丝毫不慢，甚至算得上快的那种。
蓝白的光照亮了林平苍白的面容，在朦胧的夜色下，显得死寂，孤独。
手机里是一个名为扩列交友的企鹅群聊。
一个网名为“森岛”的网友，正与群友聊得正嗨。
浅蓝色的聊天气泡里，森岛幽默的话语逗笑了不少群友。
这个刚进入群聊的森岛，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赢得这个群里的几乎所有人都认可。
一个烧饼:“关于混泥土拌意面，森岛你有什么看法”
森岛:“意面吗？那还是要加九十二号机油才能更接近原味。”
见日暮，见海晨:“你们都好抽象啊，森岛网名这么文气，头像和人怎么这么抽象（捂脸笑）”
森岛的头像是一个背对着人，手抓屁股的搞怪头像。
森岛：“抽象吗？我并不觉得。”
森岛发完这句话停了一会，像思考什么。
群里各种搞怪回应出现。
片刻后，纯白的背景里，独特的蓝色气泡弹出。
“我只是，想让自己开心一点。”
诡异的，群里安静了一会，然后继续无事般的发着各种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
银河里的星星:“你们关注某音天文了吗？今晚有流星雨哎。”
一个烧饼:“这年头，除了小情侣和天文爱好者，谁关注这些啊，对吧，森岛”
森岛却没在回复。
但没人在意，我们并不能确认谁和谁是永远，此刻的瞬间相遇，只不过茫茫人海中的相视而过。
气泡很快就将星星的字句淹没，全新的话题很快就将森岛的沉寂掩盖。
……
……
森岛也就是林平，他正整理着衣服，去拿外卖。
他的父母都是高中教师，这会，还在其他高校加班加点，尽职尽责。
除了小时候，不放心林平一个人在家，让外婆带着，等林平上了中学之后，外婆也因为脑梗而告别这个世界，这之后，他每天都以外卖作为晚餐。
……
……
打开门，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
来人看似40多岁，实际上也就30来岁，面庞方正，但对比同龄人，却更加显老，黄色短袖下，是常年经受紫外线照射的古铜色皮肤。
在林平看来，这是一个很厉害的大叔，因为这个叫韩明的大叔，几乎每次都能抢到他订单，可以说是专属外卖员了。
“呐，小林你的外卖”韩明笑着将外卖递过去，然而待他看清屋内一片漆黑后，粗大的眉头轻轻皱起：“怎么又不开灯呢？小林，关灯玩手机对眼睛的伤害很大。”
“韩叔，刚刚睡觉呢，没玩手机”林平接过外卖，语气中有种被抓包的强装镇定。
从读中学外婆过世后的第三天，林平就因点外卖认识了韩明，随着时间推移，韩叔这个原本是礼貌的称呼，如今也是成真了。
“骗鬼吧你”韩明走进屋内，精准的在黑暗中打开了灯：“我那次来你不这样说？”
“真……真没有”林平弱弱的说。
韩明仿佛早知道了他的回答，只是看着林平，声音沉道:“撩开头发，你的脸色有多难看你不知道吗？”
“这个好像跟关灯玩手机没有关系吧？”
林平心里想着。
韩明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得多出去看看，不要老待在家里，明明是个挺好的孩子，咋就是喜欢待在家里呢？”
“想当年，劳资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恨不得全国各地都去跑一遍。”
“……”
“韩叔也不说太多了，你自个得支棱起来。”
韩明拍了拍林平肩膀，又用手捶了下自己的胸口，然后那手比划出点赞的手势的同时，洁净的白牙露出，一抹粗犷但温暖的笑容出现。
那笑容中，有鼓励，也有大人对孩子的包容。
门缓缓关闭，只是门内的黑暗，被驱散了。
林平吃着这几年来点的同一家的外卖，孤独缓解了不少，也许是这家的菜属实美味的缘故。
……
……
韩明走到陪伴他多年的“老伙计”旁边，点燃了根香烟，目光再次瞥向林平家。
烟雾缭绕中，他再次回忆起第一次见林平的场景。
那是个可以说是自闭倾向非常严重的问题少年。
连外卖送到了家门口，都不愿意出来拿。
也许是林平的自闭表现，让韩明想到了家中生病后变得不爱说话的女儿，那天他冒着差评的风险，硬生生的等到林平开门。
然后在林平害怕紧张的目光下，将外卖递到林平手上，然后说了一句什么来着？啧，这么长时间已经忘了啊。
只是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原本害怕的林平，就不那么害怕了。
启动引擎，韩明从衣服夹层口袋里拿出一个皮包，皮包的透明处，一张圆圆的脸庞开心的笑着。
这是韩明的女儿，韩可可，是他的小太阳，虽然现在这个小太阳有点漏风，但依然是他支撑下去的动力。
“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接收”
毫无感情的女声从口袋里传出，他的口袋亮起白光。
韩明收起皮包：“这个月有四个差评了，不能再迟到了。”车随即前进。
一辆老旧的电瓶车，一个穿的很土的人，一头撞进了繁华，仿佛另一个世界的炫丽都市。
周围景色快速后退，风呼啸在韩明脸庞。
只是在通过一个红绿灯时，他突然想起了那时的那句话。
“小朋友，这是你的外卖。”
韩明开心的笑了，哼起了过时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