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老驴之死
大嫂最后一次看了下表之后终于有所行动,说到,敖杰,下车,和我换一下座位。我没敢多问,慌忙下车和嫂子换了位置,下了车后嫂子又让立本坐到后面,让我坐到副驾驶位置,之后大嫂点了一支烟,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因为大嫂是从来不抽烟的,但我还是迅速掏出火机,给她点上,大嫂缓缓抽了一口,说到,敖杰,刚才我出来的时候趁病房没人,悄悄的告诉了大刀,说你们来了,你知道么,大刀的情绪很激动,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的激动,他害怕被警察发现端倪,所以一直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我还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刀,你知道么,我跟了大刀这么久,从未见过大刀流眼泪,但是这一次,大刀把这些年积攒的眼泪全部流完了,他一直在哭,没声音的哭,眼泪像夏天的暴雨那么汹涌,开始的时候他咬着牙,后来他开始咬床单,最后终于没有控制住,进入了癫狂,摔掉了输液瓶,撕开了自己的绷带,用头去撞病床,直到医生给他打了镇定剂,警察问我大刀怎么了,我告诉警察,我要和大刀离婚。其实敖杰,你知道么,在我告诉大刀这次我要和他离婚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激动过,我是个女人,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受不了这种每天担心受怕的日子,受不了这种随时都会在医院见到大刀的日子,受不了每天晚上做梦大刀又回到了监狱的日子,受不了大刀把兄弟当做一切的日子,敖杰你知道么,当年就是我用离婚相威胁,威胁大刀退出了你们的组织,但是我知道,他早晚还会回去,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但是我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的那么快。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到现在,听到你们的名字,竟然还会爆发出这样的情绪。
挂了婷婷的电话又是一根烟的时间,嫂子不停的在看表,我也开始有些心急,这时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半左右,我想婷婷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回到了别墅区,其实我一开始的计划里并没有看望老驴这一项,无论老驴究竟是敌是友,但到最后他在整个事件中也算是个受害者,并且再整个火拼的最开始他就躺了,所以老驴身上背负的事是最小的,录一下口供就可以平安回家,老驴要是还下不去这口气没准到最后还可以提出民事赔偿,所以我只需要知道老驴还活着,没什么大碍,就已经足够了。但是嫂子似乎很执着,在车里死死的盯着医院的出口,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而嫂子的意思就是大刀的意思,所以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和看望老驴比起来,这时我更想去看看大刀和吉光,我想去和他们告个别,或者问一问他们还有什么事情要去处理,然后抱着他们撕心裂肺的哭一场,最后再进行一番撕心裂肺的分别,这个故事也许就可以悲哀的结束了。而我现在的心情也要比我之前预计的平静很多,之前的很多年,我总是觉得,如果有一天让我离开他们,我一定会经过一番血肉横飞掏心挖肺的抉择,然后在最后一刻选择留下来和他们共存亡,但是现在,我要走的心越发的坚定下来,这一天的我完全不能理解我自己,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上一分钟的决定,总会在下一分钟改变,上一分钟的感动,在下一分钟就会变成冷漠。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有所经历,有经历的人,有故事的人,往往会是一个成熟深沉老练善良的人,但是有太多经历的人,有太多故事的人,往往就会变成一个多疑善变抑郁神经的人,我已经是第二种人,我不能确定自己的经历和故事算不算多,但是,我确定自己一定是第二种人。
大刚在后面幽幽的说到,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这句话问的非常直接也非常有哲理,车上的四个人,马敖杰,大刚,小飞,立本,都可能是荣获下一个死亡的名额,并且时间也不会太久,下一天,下一个小时,下一分钟,下一秒,都有可能。
四个人在车上坐着,安静的听大嫂的讲话,看她边讲话边掉眼泪的样子,这时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可宣泄,因为这一天转变了太多的情绪,整个人已经被掏空,唯一剩下的能做的只有聆听,听大嫂一字一句的讲出她的内心,讲出她破碎的心情。大嫂继续反问我,敖杰,你知道么?认识你大刀哥之前,我甚至都没有过男朋友,你大刀哥也没有女朋友,两个人就这样过去了这么多年,包括大刀在监狱,我都从来没有动摇过对他的心,但是这一次,我真的要离开了,敖杰,离开前,我想为他再做一些事情,我实在不想再看他痛苦,实在不想再让他回到你们的群体,所以见到立本的时候,我第一个想法就是报警,但是我看到了大刀失控的时候又开始犹豫,大刀被打了镇定剂没有睡着之前,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了么?我捂着双眼,想说句话,但嗓子里发出的都是呜呜的声音,只好摇摇头。大嫂说,大刀让我想办法带着你们去送老驴一程,到这个时候了,他的心里,装的还是你们。一瞬间我终于领悟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着大嫂,嗓子眼用了全力,问道,大嫂,你说送谁一程?大嫂说,送老驴一程,立本来之前,警察对大刀说,老驴在几个小时前,因为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掉了,听说死的时候,眼角还挂着眼泪,眼睛都没有闭上,有几个和大刀之前认识的警察告诉大刀,老驴死时的表情,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终究没有说出来。
大嫂刚说完,小飞在后座位置上突然癫狂,整个人以自残的形式癫狂,嗓子里发出恐怖的低吼,就像夜间野兽被咬断最后一根血管时的低吼,之后开始用头撞前面的座位,用力的撞击,但是很快就发现效果并不是很大,于是伸出身体又用头去撞后门的挡风玻璃,这时小飞被立本和大刚夹在中间,立本显然被小飞的样子吓坏了,愣了一下才想起去抱小飞的身体,大刚在后面抱小飞的头,并且试图捂住小飞的嘴,这时整个车身都在剧烈的颤抖,我从后面极力扭转身体,去拍打小飞的脸,但小飞整个人已经魔怔,就像魔鬼附身,不光精神上失控,连身体都增加了几倍的力量,他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给他的力,并且轻易的挣脱了三个人的束缚,又用头去撞立本的身体,立本的胸膛被猛烈的撞击了一下,身体一松,小飞把两只手抽了出来,开始抓自己的脸,指甲瞬间就嵌进了皮肤,然后手指往下用力,似乎想把整块脸皮都拉下来,一侧脸庞很快就见了血,整个场面配上小飞的怪异的低吼,十分恐怖,照这样下去,几分钟小飞就能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三个人再次从三个角度上发力,把小飞的手脚控制住,我在副驾驶瞅准机会对着小飞的侧脸狠狠的抽了两个耳光,然后用力把小飞的头拽到了自己的怀里,用衣服捂住小飞的眼睛,任凭小飞怎样挣扎,两只手仍旧死死的搂着头,三个人就这样坚持了快有一分钟,小飞才终于慢慢的缓过劲来,情绪慢慢平和,但身体还是在轻轻的颤抖,我试探性的松开一只手,小飞没有过激的反应,于是用松开的手轻轻拍打小飞的头,我说,小飞,没事了,没事了。准备说第三个没事了的时候,终于哽咽的不能再说出来,大虎死了,现在老驴也死了,还他妈能没事么?小飞在我的怀里像个女人一样哭喊到,都怪我,都怪我。这一声哭喊,算是恢复了理智,而这时的车上,包括大嫂在内,已经哭成了一片。大嫂一边哭泣一边说道,或许真的是我错了,刚才的大刀,就是现在小飞的样子。我说,大嫂,小飞活该是这个样子,他就是个大麻烦,他并不是主角,但是所有的故事,都和他有着些许的联系。
老驴死了,先是垃圾,后事大虎,再是老驴,这一刻我顿感天昏地暗,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有的只有绝望,这些天我一直没有吃治疗抑郁的抗生素,我甚至点恨小飞,其实刚才,我想变成小飞的样子,可是他抢了我的戏,他让自己陷入疯狂,让自己逃避,却让我和立本大刚面对这赤|裸裸的现实,车上再次静了下来,两天前老驴还是敌人,还是一个最亲密的敌人,两天后的现在,他就已经死了,最可恨的是,他在死之前,拦住了原明的枪口,在可恨的是,他在死之前竟然取得了大家的原谅,最可恨的是,他活着的时候没有报了吉光这些人的仇,最后竟然以死来实现,剩下活着的人,或许一辈子都不能再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