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垃圾火化,金良跑路
金良被三个人扶着,像一个已到暮年的老人一样,颤颤巍巍的从车里下来,这时火葬场门口已经是一片烟雾,晴朗的天空也终于短暂的被染成昏暗,等到所有的鞭炮都响完之后,金良手持着一根粗香,艰难的半蹲着,胳膊都在颤抖,一寸一寸的往鞭炮捻子上挪,也不知是不舍得,还是不忍心,还是颤抖的无法自已,完成点炮的动作金良用了快五分钟。终于点燃,刷的一声,之后又是一片巨响和烟雾。
在我的记忆中,垃圾在殡仪馆火化这天天空应该是阴霾昏暗并且下着淅沥沥的小雨的,画面应该是纯黑白的,大家应该是穿着黑色西服带着墨镜的,因为无论是电视剧还是电影都是这么演,都是按照人定胜天的套路演,什么感情|色彩的场景就配什么样的天气,比如一男一女在热恋中逛街,应该刮着和煦的暖风,比如两个人逛完街到傍晚去吃饭,天边就应该有火烧云的夕阳,比如两个人吃完饭准备去开房,那么夜色下就应该是恰到好处的炎热,那么这样就能在做|爱的时候就不用盖被,比如两个人做完爱之后因为男生性无能而惹得女生性等待,那么这时远方就应该有滚滚的雷声,比如女生对这个男生说你怎么还没有我上届男友的一半长,那么夜中央就应该有库叉一道闪电,比如女生对男生说你时间太短了我们分手吧,那么男生一脸落寞回家的时候,就应该有小到大雨从头顶上下落。春夏秋冬,喜怒哀乐,也就不过如此。
金良努了努嘴,半天也没说出来什么,只是拿出了一张卡,交到包皮手上,说到,包皮哥,这张卡里是大家凑的钱和辉煌球厅的所有利润,我抽出了一部分,足够我跑路了,剩下的给垃圾的妈妈。让她别那么辛苦,留着养老吧。
金良继续对大家说到,辉煌其它几个分店都被彻底查封了,但是总店手续齐全,轻易是不能关门的,等到这阵过去之后,你们再把辉煌做起来,等我回来,咱们还一起干。
金良用力把卡往外推,使劲的摇头,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包皮看到这种场景,不再说话,把卡收了下来。
两辆车开到火葬场大门口停了下来,老驴和虎蛋从车上搬下来十挂一万响的鞭炮,包皮点了第一挂。大刚代表大刀点的第二挂,之后代表吉光点的第三挂,代表自己点了第四挂,一阵喧嚣后,我再次走过去,点了第五挂,之后代表小飞点了第六挂,耗子在后面,点了第七挂,老驴和虎蛋分别点第八挂和第九挂,最后一挂是第十挂,是金良的。
金良说,我先让阿强送我去一个穷亲戚家养伤,等养好伤了,想去云南,乌鸦大哥缅甸那里也有些关系,事态严重的话随时可以往缅甸走。还有,大刀和吉光这时还在医院,让他们也都小心点,乌鸦大哥基本上已经打点好了,这件事我一个人抗,但是也要当心原明恢复元气之后再回来咬人,大家还是万事小心。
垃圾的停尸房开始有轻微的躁动,包皮派的几个人抬起了垃圾的棺材,稀稀疏疏的人群开始往火化炉走,除了金良还在车里,其他人也都把烟扔掉,跟在几十米开外,一步一步往前走,看到火化炉的时候,我突然就毫无征兆的崩溃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往下流,流到嘴边吃进嘴里,然后再循环到眼眶,继续大颗大颗的往下流,这时我真的很想让自己躺在地上打滚,用毁灭生命的姿态来宣泄此时的悲伤和哀痛,用歇斯底里和血肉横飞来表达对垃圾的怀念。但我什么也没有做,咽了两口泪水,对他们说道,你们往前走吧,我不过去了。说完便扭头,往金良停车的地方走去。
折返回去快到停车场的时候,我再次停住脚步,点了根烟,找到一片马路牙,坐了下来,因为我已经不能再往停车场走去,因为就在我刚刚能够看到金良所乘坐的那辆汽车时,就已经听到了金良的哭声,就像孩子受了委屈的哭声,就像小时候被父母打的哭声,就像还有考大学梦时各科成绩都不及格的哭声,最重要的,就像失去挚爱亲人的哭声。金良就这样把自己一个人关在车里,就这样以为别人都看不到,就这样一个人哭着。
两天后,安金良被定为正常恶行械斗的组织者,抓捕未遂后,列为网上追逃对象。
大概十几分钟后,一行人从火化炉的位置走出来,这时垃圾的骨灰盒还没有出来,大家都提前离场,因为实在是愧对于垃圾的母亲,在乌鸦大哥的安排下,垃圾最后的死亡证明上写的是车祸,就这样蒙骗了这位没有文化的母亲,大家对垃圾母亲的愧疚,并不因为垃圾的死,而是因为垃圾已经死了,而垃圾的母亲,却都不知道自己儿子死亡的真正的原因。她甚至都是最后一个见到垃圾尸体的,那个时候,垃圾都已经让整容室恢复了面容。没有人会告诉她事情的真像,而凭借她的能力,也不会再有办法和机会知道。
等到周围再次安静,天空再次湛蓝的时候,金良说了一声,我们走吧,便头也不回的钻进了车里。阿强和包皮发动汽车,同时卷起一片尘土,两辆车就这样前后离去了。如果这是一场电影,这时镜头是应该拉近的,从广阔的天空,到无垠的大地,然后在大地上摸索,摸索到一处不起眼的土堆上,慢慢拉近,慢慢放大,可以看到在这个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土包,土包的中央,插着一根香,在香的周围,整齐的插着十支香烟,香烟还在燃烧,有着袅袅的蓝色火焰,火焰慢慢变淡,直到消失不见。
这一天到场的人并不是很多,大刀吉光重伤在医院,包皮开着一辆面包车接上我和大刚,阿强出去借了一辆车带着金良老驴和虎蛋,来之前给小飞打了个电话,小飞哽咽着说我就不去了,我怕我去了之后一冲动就和垃圾一起往火炉里去了。小飞一说我也有点哽咽,说,不去就不去吧,反正早晚得去,垃圾先去了,我们随后再去也不迟。除了这几个人之外,两个身体健全的就只有老驴和老虎蛋,这两个人都是从外地偷跑回来,参加完垃圾的葬礼就要再次回到外地。彼此之间话也不多,因为都不忍再去看垃圾最后一眼,所以也没有靠近垃圾的停尸房,都聚在不远处站着等待垃圾,而垃圾这时也在等待,他前面还有两个人,这两个人进了火炉之后,就该垃圾了。人的一生就是如此的被动,排队出生,排队办准生证,排队上户口,似乎也就是刚排队上了户口,还没有怎么感觉,还没有怎么享受生活,就到了排队被火化的时候。
金良咬着牙点点头,说到,阿强,开车,我们走。
两辆车在路上并没有停,马不停蹄的开到a市的高速路口,再次停下来,这次金良并没有下车,坐在车子的右后面,脸色看起来很苍白,已经是非常疲倦的样子,大家聚在车外,看着金良,等着他说话。
金良在车上坐着没有下来,他在来之前还在输消炎药。伤口有几处溃烂,不能轻易活动,大家横在一排,集体抽烟,集体一根接着一根抽烟,忘了抽了几根,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这种哭喊在这天早晨出现了很多次,大家已经非常熟悉,这是垃圾老母亲的哭喊,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哭喊,是至此之后生活将永远没有意义的哭喊,是艰难的把生活走到了五却突然又变成了零的哭喊。
而现实是,垃圾火化这天天空晴朗的不像话,才八点钟,就高高的太阳,就蓝蓝的天空,就和煦的暖风,衬托出一种革命青年斗志昂扬去扎根边疆的气氛,可惜火葬场里没有清清的湖水和绿绿的草原,没有奔驰的骏马和洁白的羊群,否则还真有一种让人大声唱歌的冲动,可以站在火葬场正中央拖着长音大声唱着,我爱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而这种天气也让大家的情绪都得到了麻痹性缓解,似乎垃圾就是在这个和风煦日的清晨,迈开了他前往天堂行进的第一步。
包皮握着金良的手,说到,金良,你只管照顾好自己,这里的事,有我们大家一起。就不再是个事了。
包皮把卡往回推,说到,垃圾的钱你之前已经给了一部分,大家也都出了家底,足够垃圾的母亲养老,你往后一个人在外面漂,用钱的时候还很多,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有点哽咽,虎蛋问道,金良,你准备去哪?
这一天的早晨,在如此湛蓝的天空下,在一望无云的天空下,就这样的没有出息,就这样把自己身体哭的湿淋淋,金良在车上哭,我在外面哭,我不知道他们,这时在哪里,是不是也像我和金良流眼泪这样,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