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温婉王爷今翻脸 丧钟长鸣不眠夜
这一坐，竟就坐了大半个时辰。李江恂陷入在自己的思绪里难以自拔，却听身后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公子？怎么竟然坐在这儿？”
李江恂一回头，就看见世昌站在他身后头，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团白布，被血液浸染成七七八八的猩红色。夜里头看着，更觉得触目惊心。竟然伤得这么重么？
李江恂站起身来，给世昌让开一个空好让他出去。透过他往院里望，见屋里的灯还亮着。
“公子进去瞧瞧吗？我这就去通报一声儿。”
李江恂沉默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好嘞，您稍等。”
世昌随手把托盘搁在门边，一转身又回了院子。李江恂只一踏步进了院门，内心里有许多别扭，让他不愿这么循规蹈矩的蹲在门口等。
进到屋里，正看见木参和世昌正一人一边搀扶着林无相坐到桌前，椅子上搁了软垫。他面色惨白，未佩戴束冠，长发只随意披在背后，披了一件翠青色狐裘大氅，下头只着中衣，竟又隐隐渗出血色来。
林无相甫一坐在椅子上，面上一片隐忍之色，额头青筋暴起，却也半声不吭。那么一个谪仙一般的人，如今竟被自己的亲兄弟打成这样。
他并非寻常人，他修习仙术，也是有所成的，曾也是先生引以为傲的学生。可竟然能伤他至此，只怕是借着这么个由头，想要他的命吧？
“你们出去吧。”
木参和世昌出了门，将门关上了。
林无相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见他这般，李江恂再也不忍跟他对着干了，他松开袖子里攥紧的拳头，走过去端端正正地坐下了。
“你们皇家，一向这么薄情寡义的吗？”
林无相自嘴角溢出一声似嘲讽般的轻笑，并不理他这一茬。他兀自将大氅搭在腿上，这才开口：
“你现在能如此，我倒略感宽慰，也不算愧对了你父亲的嘱托。平日里你在宗里我全当是小打小闹，这次你带着卫家那个小子偷跑出来，碰上这么多的事。”
林无相抬眸，对上了李江恂试探的一双眼睛。
“我也不同你计较了。你们二人明日即刻启程赶回去，没有先生的允许，你绝对不能再踏出宗门一步。”
李江恂心下暗暗一惊，从他这不紧不慢的几句话里听出了威胁的意味。即便再如何，林无相何时跟他说过这样的重话，他只静静等着，没敢说什么。
“你二姐也还在外边，可也不能再由着她这么着了，明日我派人去将她找回来。我走之后，便由木参带一队人留在府里照应她们。家里的事你大可放心，只回去好好修炼，叫你姐姐省些心。”
“你……你不带木大哥去？”
木参可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人了，他如今伤成这样，又去了残兵弱将挤成堆的边疆，这不是送死么！？
“你只管听我的安排，这事容不得胡闹了，听到没有？”
李江恂低头，垂眸，只盯着地面。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若木参有天奔你去，他自会告诉你该如何。若他不去找你，你万不可再私自出来。”
李江恂心里打鼓一般，在胸腔里跳个不停。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交代遗言么？怎么就一定会死？怎么明知是死局也一定要去？这劳什子王朝，反了又如何？虎毒尚且不食子，不是说他是太后偏疼的小儿子么？如今只眼见着他要送死，怎么竟一声不吭了？
“你！我父亲将我姐姐嫁给你，不是让你这样糟蹋的！”
李江恂憋了一肚子的火，猛地跳起来喊道。
他只见林无相垂下头，并不说一句。
“就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吗？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你坐下。”
林无相这话轻飘飘的消弭在空气里，似乎只几个字也叫他用了一身力气。
“我没力气与你争辩许多，你只现在向我发誓，你会照着我说的做。不然，我让木参绑你回去，叫先生将你捆在宗里。”
李江恂只作沉默，他发不了这个誓，要他现在站到一边只当不关己事，他做不到。
“李玄！”
林无相一掌拍在桌上，却又引得自己反而咳嗽起来，这一咳就像止不住了一般，李江恂忙站起来给他倒水，递到他跟前。林无相却是猛地将茶盏一把掀开，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茶水溅到两人身上，李江恂彻底呆了。
他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似是疯魔了一般。
木参听见响动推门进来，也只敢在门口伫立，远远看着。
“跪下！”
李江恂眉头紧锁，掀袍跪了。
“起誓！”
“我……我发誓我明日赶回山宗，绝不私自踏出山门半步。”
林无相向后重重倒在椅背上，叹出一口气。那边愣着的木参赶忙过来扶他。
“好了，回去吧。明日和你姐姐好好吃顿饭，叫她保重自己，便赶回幽冥吧。”
“是……”
李江恂浑浑噩噩地退出小院，回了自己的住处。
这一夜的思绪纷乱如麻，听着小炉子噼里啪啦地烧个不停，看着透过窗纱映进来的莹莹月光。他翻过来翻过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回去，回幽冥。回去之后呢？每日里担心他这个刚有点情分的姐夫会不会战死沙场，会不会甚至在路上就病死了。他今日那样的情况，怎么也不像半个月就能养好的。
那姐姐呢？两个姐姐又该当如何？在这纷乱的末世，在这偌大的皇城，在这院子里，在那位吃人不吐骨头的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她们又该如何自处？
他想不出个结果来，想起那日同卫因在路上，他的一句“只凭你我二人薄弱力量，怕也什么事都成不了。”这竟成了谶语。
路行此处，又该当如何？
思绪缠绵着，困意也翻涌上来。李江恂只马上要睡过去，却只听沉重的钟声自远方传过来，而后是院外杂乱的脚步声。门口响起急促的叩门声，李江恂一个翻身坐起来，披上外袍开了门。
“李公子！太后……太后殁了”
李江恂保持着这个开门的动作，感觉浑身的气血都翻涌着往头上冲。他一把推开人，飞奔着往姐姐院里跑。
竟然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那样尊贵的一个人……也代表着，林无相再也没有靠山了。
院里头一片哭声，李江恂一路跑到了李青鸾的院门口，只听里边丫头香兰正一声声地唤着夫人。李江恂进到屋里，见姐姐已倒在床上昏死过去。
“姐姐！”
李江恂怕了，他扑到床边，紧紧拽住姐姐的胳膊摇晃着，泪水流了满脸。
“你快去！快去找人套车去请太医！快呀！”
香兰抹一把眼泪，赶紧应了声好，一路跑着冲出去了。
李江恂哭到发抖，他死死咬住牙关，伸手去探李青鸾的鼻息。这手伸出去，抖如筛糠。只感觉到李青鸾呼出的热气，吊着的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下来。
外头又响起叩门声，李江恂稍微稳了稳心神，起身去开门。外头站着的是木参，他肃穆着一张脸，见李江恂满脸泪痕，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他开口问道：
“你姐姐怎么样？”
“她晕过去了，我让香兰套车去请太医了。”
“只是晕过去倒不怕，我着人去端一碗参汤来，还得去给王爷回话，你且在这守着。若有情况，及时去找我。”
木参说完，转身就要走。李江恂拽住他袖子，道：
“他呢？他怎么样？”
木参脸色沉了一沉，回道：
“一时急火攻心，呕出几口血来。不妨事，并非是什么伤及本体的毛病，只不过这消息来的突然罢了。”
“仙门中有药王谷，我这就去请人来，不过是欠他们个人情，一定比太医管用！”
“药王谷只不过多几个会治的病，也不能帮上什么忙。都不是什么病，只是一时情急伤着了，养养就好。”
木参一个跳跃就出了院子，李江恂便也回了屋，坐在姐姐床前守着。外头还在咿咿呀呀的哭，哭声悲戚又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