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翰林
岑听岚每天去凤阁看折子的时候,徐涛也已经在翰林院就职很久了。
从九品文林郎是最末流的小官,徐涛以探花入职翰林院,只得了个从九品,从任命到翰林院那天,这便成了翰林院中的话题。又不知何人将那日清江池中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有人意识到,或许徐涛来翰林院,本就是来自无忧郡主的报复。意识到这个问题,立刻有想要讨好摄政王府的投机者迈出了试探的第一步。
徐涛进入翰林院的第一天,便忙了个半死。
虽然并不情愿,但是无论如何,这个职务是朝廷的安排,徐涛还是准时出现在了翰林院里。站在翰林院门前,抬头看着那巍峨的蓝底金字匾额,徐涛眼底闪过一抹不可察觉的阴霾,抖抖身上半新不旧的浅蓝色袍服,迈了进去。
刚一进门,便听到一声吆喝:“哎,那个新来的,把这些文书送到回事房,交给赵大人。”
徐涛愕然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冲着自己吆喝的那个身着绿色袍服的胖子,勉强压下心底的不悦,冲那官员欠身行了个礼:“大人,下官是不是应该先去上官那里报到?”
“报到?”绿袍男人嗤笑一声,眼神中尽是对徐涛的嘲弄,“一个从九品,和杂役有什么区别?这里谁不是你的上官?本官愿意指使你,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赶紧去干活。”男人不管徐涛涨红的脸色,将手中的大摞文书塞进徐涛怀里。看徐涛还想说什么,男人冷笑一声:“姓徐的,别给脸不要,本官指使你,那是给你面子,否则就凭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文院的大人们。”
徐涛紧紧捧着手里的文书,看男人趾高气昂的转身回到自己的公房里,面色惨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一个六品而已,有什么可嚣张的,若是前世……徐涛终于意识到,前世自己青云直上,实在与才学无关,与皇帝的器重也无关,而是因为无忧郡主的青眼啊!徐涛看着那扇在自己面前重重关上的房门,被寒风一吹,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不行,不能这样,他要重新夺得无忧郡主的青睐,订婚了又如何,哪怕是成婚了,也可以和离!徐涛打定主意,抱着手中的文书,不甘心地往回事房方向走去。
这一天,徐涛根本没有就没有进入自己该去的公房,他被不同的上官差遣奔走在不同的公房之间,不停地传送文书、传递消息、递送杂物……就连午膳都没有人给他留时间,他被指使着东跑西窜,甚至还徒步去了一趟距离翰林院大半个时辰脚程的布政坊——翰林院有公办使用的马车,可是内务房却告诉他,马车都用着,让他自己想办法。徐涛没有多余的钱物,只得徒步走去,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金乌西下,他的两条腿都已经酸软的不像自己的了!
然而这还没完,徐涛好不容易拖着两条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腿回到翰林院,刚进门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喊:“徐涛呢,那个新来的徐涛,为什么到现在了都没来报到?入职第一天就旷工,本官定要好好责罚他!”那个声音很大,听得出怒气十足。
徐涛大惊,慌忙奔入院中,一边跑一边喊:“大人,我在,下官在这里。”因为跑的急,徐涛气喘吁吁,就连头上的襥头都跑散了,来到那位身着浅绯色袍子的大人面前时,他发丝凌乱,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翰林院掌管人事考核的中散大夫萧子仪是岑奉璋的义子之一,从小看着岑听岚长大,对岑听岚一直是当亲妹妹爱护。如今他虽已成家,独立建府,但是对岑听岚这个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疼爱,前日去摄政王府请安,听说了清江池发生的事情,当下就要去将徐涛打一顿。若不是岑听岚拉住他,恐怕当天徐涛就得断条腿。不过郡主说的是,进了翰林院,徐涛过什么日子,那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此刻萧子仪打量了一眼眼前双手扶着膝盖喘着粗气、脸色泛红、发丝汗湿的新科探花郎,眼底浮现出一丝厌恶,就是这家伙妄图获得郡主的注意?呵,仗着自己有两分姿色,也想在郡主面前邀宠?他冷笑一声,神情冷厉傲慢:“你就是徐涛?”
徐涛连忙压住自己因为奔跑而混乱的喘息,换上了笑脸:“回大人,下官正是徐涛,下官……”
“无故旷工,至晚而归,如此目无规纪,本该将你逐出翰林院。念在是无忧郡主亲点你为翰林院文林郎,本官便再给你一次机会,只罚你一月俸禄,明日若再如此散漫,便打你五十大板,逐出翰林院去!”
徐涛大惊,想要开口解释,然而不等他张嘴,萧子仪早就回到自己的公房之中,还顺手甩出一沓纸张:“这是一本古简抄本,今天将它整理出来,明日一早送来!”
徐涛死死地盯着那扇冷冰冰在自己面前关上的门,半晌才咬牙弯腰捡起洒落一地的纸张,什么古简抄本,他不过就是想折辱自己!徐涛攥着手中的纸张,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冬日里天气寒冷,徐涛将钱全部拿去打赏和淘换了这身半新的袍服,便连棉衣都没得穿了。此刻他恭敬地在外头站了这些时候,浑身上下都被寒风打透,一双手冻的几乎失去知觉。那纸张极薄,数量又多,他哆嗦着用冻的僵直的手指捡了许久,才将那被风吹的到处乱飞的纸张全部捡起来。然而捧着一沓纸张,他又陷入了新的困境:他该去哪里整理这抄本啊,到现在也没人告诉他,他的工位在哪里啊!
最终,徐涛低三下四、好话说尽,求了数个同僚,才有人给他指了个位置,看他千恩万谢地抱着那摞纸坐下,还不忘叮嘱:“这个位置只是暂时空着,上官没有安排,徐兄明日还是要请示上官,否则是会被罚俸的。”
徐涛心底气的咬牙,面上还得挂着感激的笑容:“多谢贤兄指点,小弟明日自会向上官回禀。”
那人点了点头,缩了缩脖子,出去了。要顶着压力帮这家伙,可太难了,万一被上峰知道,自己可就惨了。
徐涛看同僚纷纷下衙离开,咬牙开始整理那些抄本。他上辈子从来没这么憋屈过,这辈子,他一定要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