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白口凝铜
“怎么回事，已经开始了？可是白口凝铜还不足啊。”他快步而去，只见铁师澜正跪在天守阁下，双手合十在胸前，闭目不住祈祷。
铁横江跟他一起进了天守阁，边走边说：“这回却是惭愧了，血洗碎金迷谷不假，那紫金玉精却被人抢先一步收走了。若不是刚才那少年，我就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铁横江只觉得心头大轻，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铁师澜看他似乎有些摇摆，赶紧上前扶住。
铁师澜的父亲名叫铁雄霸，出生的时候东土还不太平。虽然已经过了洪荒时期，但是东土各种势力星罗棋布，上古遗种颇多，铁横江也是整日征战不休。
老妻亡故之时对自己的嘱托，自己对老二只是将供应提高了一倍，却对老大更加关怀呵护。
铁横江试探问道：“鲁老弟，你看能不能用别的材料代替，现在出去寻找，只怕是来不及了。”
按说这元魂寄生于魂器，的确是很私密的事情，若不是和铁家关系极为密切的人，不好在场。
本来铁横江以为他片刻就能回来，没想到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铁师澜还没回来，铁横江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妻子去世后，铁家给铁雄霸的以应用度提升了一倍，但也仅止于此。铁横江认为这就是对铁雄霸的照顾了。
铁师澜勉强一笑，坐下来先是俯身一拜：“却要请武兄弟见谅了，本来应该是爷爷亲自来道谢的，可惜他老人家有急事离开水府了，只能由我前来了。”
武罗默然，片刻之后问道：“这一次是怎么回事？”
铁家的事情想必没有这么简单，这么长时间，都是铁师澜在张罗，铁雄浑一脉的人甚至都没有露面……
武罗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铁横江会如此自责！
天守阁之中，早已准备了一间静室以供制器之用，两人当先，铁师澜跟在后面，进去之后鲁大师坐下问道：“其他的材料都准备好了吧？”
两天以后，铁横江面沉如水，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悬岳渊。
幼年的铁雄霸便是在这样的忽视和冷漠之中度过的。
鲁大师检查一番，又闭目思索一阵子，睁开眼来道：“还需要三十斤的白口凝铜。”
铁横江一怔，说实话他只知道铁家宝库收藏众多，但里面真正有多少东西，除了最珍贵的那些之外，他还真不清楚，否则也不会在之前和武罗谈价钱的时候那么说了。
铁横江庆幸。
铁横江看他似乎对武罗心有芥蒂，想要劝两句，想想这两位只怕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索性也就不说了。
正如铁师澜所猜测的那样，仓促之间，他没有地方去寻找白口凝铜，只能奔波于八大神冢之间，虽然八大神冢从青丘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但是他也只凑到了七斤白口凝铜，距离鲁大师的要求还差三斤。
在东土妖族看来，天大的馅饼掉下来砸到了头上。一边的铁师澜暗暗为武罗高兴，他性子尚还淳朴，武罗也算父亲的半个救命恩人，铁师澜对他心怀感激。
连日来的奔波，再加上极大地心理负担，铁横江本就没有痊愈的伤势更是雪上加霜。只是身体上的伤痛如何能比得上心里的折磨？
“你爷爷那个老顽固，我很不喜欢。”武罗直言：“但是你父亲是个好人。拿去吧！”他随手从“天府之国”当中拿出一块足有人头大小的白口凝铜，重重的放在了面前的长案上。
武罗其实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不过铁横江答应的好处还没有付清，他也只好在这里先住下。
铁横江面色不变，一挥手：“师澜去取来。”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铁师澜满头大汗跑了进来，脸色极为难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爷爷，鲁前辈，我将宝库翻了个遍，又去各家各户问过了，实在凑不出三十斤白口凝铜，只有二十斤……”
数天之后，天守阁上空那一道赤红色的火线慢慢收回，也就预示着鲁大师的制器结束，魂器炼成！
鲁大师睁开眼睛来，却是一脸的冷漠：“老哥，并非我刻意为难。”他将那魂器的炼制法门摆出来，这东西刻在了一枚古朴的玉简上，玉简一端已经有些磨损了：“这炼制的法门实在是太古怪，恐怕还在老哥你诞生的前一个时代。”
天守阁内，鲁大师端坐正中，铁横江坐在一侧，另外还有三张桌子，一张桌子上已经坐着一名面貌和铁师澜有三分相似的年轻人。
鲁大师等的有些不耐：“铁兄，师澜那孩儿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
随后数千年，铁雄霸一次次的努力，想要向父亲证明自己，却一次次的被大哥铁雄浑比下去。在铁雄浑万丈光芒之下，父亲从来没有注意过老二落寞的身影。
鲁大师自己乃是魂器炼制者，必须在场，万一有什么事情好有个照应。一旁那少年乃是铁雄浑的长子铁师工，在场也是理所应当，请武罗过来，鲁大师就觉得不妥了。
鲁大师明白了，这个武罗花了这么大的血本“巴结”铁家，铁横江大约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想要通过这种手段表示一下亲近。可是表示亲近有很多办法，邀请他来观礼，似乎有些过了吧？
门外一阵声音：“武兄弟可在？”
鲁大师点头：“老哥想必血洗了碎金迷谷，除了那里，还真想不出来，这东土哪里能凑齐这么多紫金玉精。”
武罗这几天在钢牙水府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每天修炼。这钢牙水府深处水底，水系灵元丰富，倒是对灵龙大有补充。
铁横江此时完全没有了什么一家之主威严的概念，显得有些老态龙钟，最近这段日子，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武罗也跟着进来，朝两人一拱手。
他走上两步，就在天守阁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咚！”沉响发声，铁师澜整个人呆住了，他之前负责收集全铁家的白口凝铜，对这种稀有金属熟悉无比，一眼就看出来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白口凝铜，这么大一块，少说也有二十多斤，铁师澜只是愣了这么一会儿，忽然仰首朝天，长长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热泪已经从眼角落下。
“不过我想这也足够了，令公子元魂进入其中，稍稍搏斗一番，就能占据魂器，应当不成问题。”
“若是没有三十斤白口凝铜，我只有四成把握能够成功，而且就算是成功了，我的气息留在魂器之中太多，只怕……”
二十七斤，差的不多，应该勉强能行吧？铁横江自我安慰，进入水府之中，一路上对任何人的问候绝不搭理，直奔天守阁。
武罗先卖了紫金玉精，后送了白口凝铜，乃是铁雄霸的大恩人，铁家请他观礼倒是不出意外。
鲁大师早就看了那魂器的制炼法门，说实话对他而言难度也不小，乃是一个挑战。除了紫金玉精之外，所需的其他原料也很多，每一种都是价值连城之物。
铁横江心如刀绞，老眼湿润。站在钢牙水府外面久久没有勇气进去。
不过转念一想，白口凝铜极为珍贵，比起紫金玉精，也只差了一个档次。一下子凑不出三十斤也很正常。
“爹，我没用，不能随你战场杀敌，但我起码能用我的命，帮你换回大哥的命……”
武罗心中难过，虽然他和铁雄霸尚未谋面，却也能够想象得到这样一个灰暗的人生，是何等的无趣而悲哀。
“师澜，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再多说，救人如救火，抓起那块白口凝铜，一阵风一样的跑了出去。
远远地却看到天守阁上空，有一道赤红色的火线。
他就没有说下去了。
若是一般的人，上万年被自己的大哥压制着买的不到父爱和关怀，早已经心理变态，恨不得大哥早死。可是铁雄霸没有，他宁愿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只是不愿意看到父亲失去长子痛不欲生！
安静片刻，忽然间老泪纵横。铁师澜更是眼圈发红，跪在天守阁下，铁横江身边，爷孙俩谁都没有出声，只是一滴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武罗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
铁横江道：“这一次的紫金玉精、白口凝铜，都是武罗提供的，请他过来也是应该。”
那神态并非故意做出来的，实在是一种不知道多少人被人高高捧起养出来的自然而成的习惯。
铁横江长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一眼鲁大叔，对一旁的下人道：“找最好的院子，安顿小兄弟。”
不过这些都难不倒铁家，铁横江一回头，铁师澜赶紧上前，躬身道：“前辈放心，都准备好了。”
来人自然就是鲁大师了，他不理会铁横江，朝着武罗淡然道：“某家并非针对足下，只是制器之人习惯了清净。若是足下觉得委屈了，就算某家欠了足下一个人，日后若有所需，只管来找某家便是。”
给儿子取这个名字，寓意可想而知。
铁横江道：“我让他去请武罗了。”
一直等到了晚上，都不见铁横江，武罗心里有些奇怪，铁横江这样的人，虽然性格有些让人生厌，但是必定是一言九鼎的，既然答应了，绝没有反悔的可能，难道说又出了什么变故？
鲁大师意外：“刚才那小子居然有三斤紫金玉精？！”
好一会儿，铁横江总算是稳定了情绪，深吸一口气：“这一回，我这张老脸算是丢光了。掳了人家来，人家却不计前嫌，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来救了我儿子，师澜啊，记住人家的大恩，咱们铁家向来是有仇十倍奉还，有恩同样十倍相报！”
换了东土妖族的任何一位，哪怕是铁横江，只怕此时也会觉得是占便宜了。鲁大师并非故意为难，只是人家实在不喜欢和人住在一个地方。这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却开口送出一个人情。
他从怀中取出一件储物异宝交给鲁大师：“请前辈过目。”
一个忽视了上万年的儿子，却一直在默默地爱着家人，铁雄霸知道父亲看重大哥，宁愿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为大哥争取时间。
何况，鲁大师本来就不怎么喜欢那个不识抬举的小子。
可是也不知怎么的，铁雄霸从小聪慧无比，可就是修炼上不行，进度极为缓慢，这让铁横江大为失望。相反铁雄霸的大哥铁雄浑却是难得一见的修行天才，铁横江所有的关爱也就都给了铁雄浑。
“我也不能够完全按照这上面的操作方法来炼制，有些部分必须另辟蹊径。”他坐直了身体，直言道：“我正好也与你们直说，这法门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魂器炼成之后乃是纯净的，不带任何外人气息，元魂方能顺利进入。但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用白口凝铜隔绝我的气息，不过也不可能做到完全隔绝，只能够降到最低。”
老大成婚时，老二喝的烂醉如泥，眼神凄苦的望着那女子，自己却坐在高堂之上，只顾得为老大高兴……
鲁大师一愣：“铁兄，令公子元魂进入魂器，这种事情不方便有外人在场吧？”
鲁大师连忙在后面喊道：“最多两天，再也不能拖了，拖下去令公子的元魂就保不住了。”铁横江顿了一下，毅然冲了出去。
好在铁雄霸的母亲对他还算体贴，但是好景不长，母亲再一次东土史前大混战之中陨落，临死之前，母亲嘱咐铁横江，好生照顾两个孩儿，铁横江含泪答应了。
铁师澜来请他，他一琢磨，没有见过魂器，正好借此见识一下，也就跟着去了。
俯下身来，铁师澜朝着武罗飞快的磕了三个响头：“武罗兄弟，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差遣，铁师澜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铁家人倒也是体贴，派了一名乖巧的侍女在院子里伺候着，那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大小，正是鬼灵精怪可爱的时候。
武罗住的小院十分雅致，虽然不大，但是移栽了各种地面上的植物，花草树木翠竹，搭配的格外得体。院子中一座一丈见方的水池，水底大约用了什么手段，有三个泉眼汩汩的冒出水来，也不知道流到了哪里去。池中栽着荷花，一朵朵巴掌大小的荷叶青翠如玉。
武罗讶异：“这个时候了他还出去干什么？难道令尊大人的事情，又有了什么意外？”
这钢牙水府的天顶上自然发光，由某种阵法调节，模拟着地面上的日升日落。
可是武罗却并无兴奋之色，只是一点头：“也罢，我就不和你挤了。铁前辈另外给我安排住处吧。”
他哼了一声：“哼，待会要是那小子大惊小怪，惹出什么事情来，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一次的事情，让铁横江彻底反思了自己，老二铁雄霸小时候，一次次扬着兴奋地小脸来找自己，向自己展示他的进步，自己满脸的冷漠。
铁师澜怒锤长案，嘭嘭的声如战鼓。
铁师澜一直拖到现在才来，便是因为整个下午都守在父亲的元魂旁边，已经哭红了眼睛。他心中难过无比，正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武罗一问，他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忍不住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着便将事情说了，随后道：“三十斤白口凝铜，我家如今只有二十斤，就算是爷爷出去洗劫了八大神冢，也凑不齐五斤。我爹爹一声与世无争，淡泊名利，为何上苍屡次为难与他？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铁横江一点头：“大师放心就是。”
说话间，铁师澜进来，恭敬的朝鲁大师和铁横江见礼：“前辈、爷爷。”
鲁大师则是闭目养神，思索着魂器炼制过程中的一些细节，端坐不动，宛如一尊神氐。
他一愣，他和鲁大师也是多年交情，自然认得这是鲁大师制器时候特有的现象：火烧天。乃是鲁大师本身灵火所化。
铁横江大吃一惊，没想到这法门如此古老，也随之心头一沉：“你是说……”
再往后，铁雄霸看着自己暗恋的女子在父亲的安排下成了自己的大嫂，心灰意冷之下也就接受了父亲指派的婚事。
铁横江点头，鲁大师又是一声冷哼：“哼，倒真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
铁师澜说道此处，把手一摸眼泪：“父亲在结婚之后才知道，原来我母亲喜欢的也是大伯。”
铁师澜看到他，连忙起身，欣喜道：“爷爷，爹爹有救了，武罗兄弟送给我们三十六斤白口凝铜，鲁大师已经说了，有这么多白口凝铜，炼成魂器绝对没有问题！”
铁师澜爬起来一溜烟跑出去。
铁横江狠狠一咬牙，长身而起：“我这就出去寻找白口凝铜。”
铁师澜奉命来请武罗观礼。
他母亲早逝，自从父亲出了事，便有一道道重担压在肩头，他在铁家也没什么朋友，心中难过无处诉说。这话匣子一打开，便竹筒倒豆子一般跟武罗说了起来。
来人双手随意背在身后，高高站在台上，便是铁横江站在下面，他也依旧是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铁师澜也满心期待：“前辈，这材料不在那法门上，能不能用别的代替？”
……
铁师澜还用他说？连连点头：“爷爷放心，孙儿一直记着呢。”
那下人恭敬的领着武罗去了，鲁大师对武罗那种淡定的态度却暗暗不满。他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本以为自己那么说了，这小子必定欣喜若狂，立刻跪倒感谢，不料武罗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鲁大师哼了一声，暗忖这小子估计太年轻，不知道某家的地位。
铁师澜惨然摇头：“父亲不怪母亲，那个时候，整个铁家，谁不喜欢大伯？就算是我，都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只要跟大伯说话，声调都是不一样的……”
白口凝铜也是极其珍贵的稀有金属，比起钨铁矿来，价值高出几十倍！鲁大师也就是在铁家，才敢这么一开口就要三十斤，出了铁家，就算是八大神冢请他去，他也不敢一次要这么多——八大神冢凑一起，都未必能找出十斤白口凝铜。
铁横江这边松了一口气，一拍膝盖站起来：“你且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你大伯。”
鲁大师随手从自己的储物异宝之中拿出来三件原料：“除了三十斤白口凝铜，其他一些细节也要修改一番才能实现，这过程中，我需要半斤龙江赤晶砂，两斤万年海蟒谷，六枚地阴铁菇，这些我自己都有，只是上一次制器将白口凝铜用光了，只能问你们要了。”
这等于是日后武罗可以随意找鲁大师制器。
武罗起身应道：“是师澜兄吧，快快请进。”他对铁师澜观感不错，起身开门迎了进来。铁师澜神情萧索，两眼通红，武罗看的一愣：“师澜兄，你这是怎么了？”
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张黑漆方桌，上面垫着一块暗红色的绸缎，摆着一枚黑色的金属珠子，珠子上面共有八十八孔，一丝丝的奇特神光，若有若无的在各个小孔之间钻来穿去——这边是鲁大师炼制的魂器。
“前一阵子大伯因为修炼需要，前去神荒海外寻找水魄元珠，结果中了奇毒，撑着回到了家中，爷爷不再，眼看着大伯就要毒发身亡，大家束手无策，爹爹、爹爹他屹然将大伯体内的毒素吸入了自己体内，为大伯争取了时间，等到爷爷赶回来，才救了大伯一命。”
尽管铁雄霸也非常努力，每每在修炼上取得一点成就，都会很兴奋的去找父亲，想要展示给他看，但是他的那点成就，和大哥比起来，就真的不值一提，铁横江并不看重。
铁横江上前：“鲁老弟，我已经找到了紫金玉精，劳烦老弟出手。”
铁师澜默默点头，心中却有些为难，铁家比起青丘和怒龙岛，实力略弱，武罗有那么两尊靠山，还能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帮忙？这报恩一说，别说十倍了，只怕一倍都没有机会啊。
武罗仰天长叹一声：“这样的人，我若不救，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