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偷听
兽潮，可谓人世至暗灾难。
秋凉府所经历的那三次只能说是小打小闹，仅有几位兽王驱赶着下级凶兽出山，其实根本称不上真正的兽潮。
而八百多年前导致大离王朝覆灭的那一场灾厄，才是真正的人间大难。
短短半年时间，数千万百姓惨死兽口，大半国土沦为凶兽猎场，可谓生灵涂炭、野尽白骨。
整片大地混乱了两百年之久，幸存的人们只能东躲西藏，以一个个寨子聚居，苟延残喘。
直至白云老祖晋升金丹，于此处开宗立派，建立白云门。
遂遣弟子下俗世，清兽患、立皇朝，新设大隋！
这才有了隋朝至今六百年国祚。
而后大隋皇室为保民心不散，多年以来将兽潮之事极力从历史中抹除，却时刻不忘离国倾覆之由。
当年的离国可是一座小仙朝，听说金丹老祖都有三位，结果就是因为触怒了赤狐山脉中的那只四尾赤狐而一朝覆灭。
现如今有人纠集数名武道宗师与数千武者想要深入主脉弑兽杀凶，也不怪知道其中一些隐情的杨恭夜奔而至。
可面对这位巡查使的质问，魏元阳脸上依旧古井无波。
“杨公公想多了，我魏元阳不过一先天，何德何能引发兽潮？”
杨恭是巡查使的本名，而巧合的是，他也正是大隋皇室从宫中小太监里挑出的武道天才，一步步成为了先天宗师。
其人对此忌讳莫深，多年以来几乎无人敢提起他的过去，如今却被魏元阳直言叫破。
杨恭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但并没有当场发作。
“谁敢把你魏元阳当成一个普通先天，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你可未必！”
当年眼前这人踏入先天后仅仅过了两年，便横扫西南十三府的武林宗师，随后走南闯北、武试登仙，皆未尝败绩。
接着更是会武诸国，打遍天下高手，其一身功力可谓已达武道顶点。
这等人物为何不去加入白云门求那长生之道，一直都是很多知情者心中的巨大疑惑。
但无论如何，杨恭都不允许魏元阳真的带着一大帮人去赤狐主脉惹事。
一旦出了问题，那可不是他一个南镇武司巡查使能担待起的。
杨恭随即转身便走，只留下最后一句警告。
“此事我将上报京城，未得上命之前，你不许离开武堂半步。
如有违背，后果你是知道的！”
魏元阳是顶尖宗师，打遍武林无敌手不假。
但这大隋，从不是哪个武者说得算！
可杨恭没走两步，便听身后一声长叹。
“杨公公，何以自寻死路。”
一听此话，杨恭心中寒意大生。
瞬间将一身罡气全部放出，护住全身要害，脚下步伐生出残影，眨眼便跃到数丈之外的露台边栏。
杨恭从不觉得自己在武道上能胜过对方，但这次既然敢来，他自有底气。
他所练身法并非大路货色，而是来自镇武司藏书阁，其名《烟影步》，乃拜入白云门的某位皇室宗师所创，精妙程度已近乎超出武学范畴。
如果一心想跑，天下武林中谁也不可能轻易擒住他。
正当杨恭如此所想，并将再次跃出数丈的时候，一只略显干瘦的手掌轻轻拍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未及所想、未有所动，杨恭的护身罡气便被彻底崩散，行动亦完全受制。
魏元阳一脸淡漠的站在杨恭身后。
“你今天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可能活下来的，可惜你没把握住。”
杨恭不闻其言，在发现自己罡气溃散的转瞬，他便强行运起最后一丝气力，张嘴想要尖啸。
此啸一出，南镇武司埋藏在武堂内外的暗子必然听到，他出事的消息两天内必然传回位于京城的镇武总司，到时只要总司的人稍一查探，魏元阳难逃法网！
然而这一声他终究是没能发出。
魏元阳的罡气已先一步绞碎了他的脑浆。
扑通！
杨恭的尸体倒在了露台地板上，双眼还残留着对魏元阳实力的惊骇。
“你倒是对大隋皇室很忠心。”魏元阳声音冷淡。
一身灰衣的老仆阿木悄然现身，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魏元阳负手转身立于栏边，遥望南方。
“杨恭是从哪里赶过来的？”
阿木轻声道：“他之前在荆州府处理一宗邪功取心的案子，得知咱们这边的状况后，快马横穿香山府一路过来的。”
“那就把尸体扔到香山府他来的路上，十天之后再让人发现，想来足够南镇武司忙活一段时间了。”
杨恭作为先天宗师，一时半会儿失去踪迹并不会引起怀疑。
而等南镇武司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杨恭的尸体被发现，又能让这些人乱上一段时间。
赤狐山脉中所隐藏的危险和忌讳只有皇室和极少数人知道，南镇武司哪怕对此次兽祭大典的规模有所疑惑，但等到他们从巡查使身亡的事情中抽出空儿来向上汇报时，对魏元阳来说一切已经无所谓了。
……
“哥，那個曲松韵怎么就突然走了？”
这天晚上，从学堂回来的林潇潇与林淳吃着晚饭，脸上带着疑惑。
昨夜她被哥哥劝到笛青兰家住了一宿，当时还以为自家哥哥要和那女子做一些羞羞的事情，或许她马上要改口叫嫂子了。
可今天一回来才发现，曲松韵所住的书房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自己帮她买的两件衣裙和头簪也都不见了。
“她本就是因事暂住，现在没事了自然就走了。”
林淳给她夹了块冰糖莲藕，随口解释了句。
林潇潇‘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林淳平时做的事基本都会告诉她，但如果没详细说的，那就是不想让她知道，林潇潇也从不追根问底。
她明白自己没有给哥哥分忧的能力，那么就不要添乱。
吃完了饭，林淳坐到院子里喝茶解腻，林潇潇刷完碗筷后也凑了过来。
“青兰姐姐要请你吃饭，让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请我吃饭？”林淳愣了下。
他与对方平日甚少见面，甚至为了避免邻居误会，影响人家名声，每次去叫潇潇回家都是站在门口从不进去的。
笛青兰对他也是客气冷淡，上次狩山回来遇上她在家中做客，还是头一次说了那么几句话。
这平白无故的，怎么突然要请自己吃饭了？
林潇潇解释道：“之前你不是让老许帮忙解决了那个绸缎庄的赵二公子嘛，那家伙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来惹人烦，青兰姐姐也舒心了不少，所以才要请你吃饭表示感谢啊。”
林淳恍然想起是有这么个事情。
老许后来跟自己提过一嘴，这赵俊杰喜欢逛青楼，他就找了几个混混在青楼堵人，故意与其起了口角后引发争执，借此打断了这人两条腿。
方式是残忍了些，但确实完美执行了林淳口中让这人半年别出家门的吩咐。
“区区小事，本来也是看你一直央求才答应的，没必要设宴感谢我了。”林淳摆手拒绝。
他这几天打算在家好好熟悉一下骤然增长的实力，然后再去武堂帮老许寻摸一个运输兽材的肥差，还要四处打听下此次兽祭的具体章程安排。
还有《锻宝金昭体》第二次药浴所需的诸多五十年药材，都得趁早托人询问一下。
要办的事情如此之多，他实在没时间去跟人家吃饭。
林潇潇一听就把嘴撅起来了，不乐意道：
“哥，伱是不是因为听说青兰姐姐刚嫁人就死了丈夫，所以就觉得她晦气克夫，瞧不上人家？”
林淳瞪了她一眼，“你哥我是那么肤浅迷信的人吗？”
“那人家请你吃饭你都不去，可不就是让人觉得瞧不起人家？”
林淳怔了下，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但还是推脱道：
“但今年的兽祭大典就要开始了，我最近是真没时间。”
“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啦？”
林潇潇鼓着腮帮子生气质问，小脸崩得溜圆。
林淳想了下道：“那行吧，等我什么时候能抽出空了，你再告诉人家一声。”
林潇潇这才笑了起来，殷勤的给哥哥倒茶。
林淳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
自己妹妹那点小心思他岂能不知，就是还想撮合一下他和那个笛青兰。
……
这日，大街之上。
林淳带着林二柱、齐武和一帮丁字部弟子走在街上，目光巡视四周的同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今天晚上吃什么？”
“前天去的城东那家馆子不错，要不去那儿吃吧？”
“他家没什么油水，我看还是去锦绣楼，那里的师傅很会做凶兽肉。”
“你可算了吧，去一趟锦绣楼，武堂给咱们巡逻补贴的钱就全搭进去了。”
林二柱这时扭头笑道：“让林师兄请客呗，他成了练脏还没设宴庆祝呢。”
“这个主意好，还是二柱你会打秋风啊。”
林二柱嘿嘿笑了两声，看向走在前方的林淳。
林淳作势踹了他一脚，故作无奈道：“那行吧，今晚锦绣楼，但不许喝醉。”
随着此次秋凉府兽祭大典照常举行并放出巨额奖励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没过几日功夫便有近万武者汇聚到了府城周围，一时间城里城外的客栈、民宿全部被这些武者住满。
这武者一多，寻衅滋事的事情就少不掉。
秋凉城乃一方府城，自要维持好治安。
武堂这边因此得令协助，将堂内那些练脏境界的教习和几位练脏弟子都派了到街上，一人领一队武堂精锐巡街，处理那些武者欺压百姓的事情。
林淳的实力因此也藏不住了，哪怕贾丰钱只是指派他带队巡街并未明说，但其他堂部的领头都是练脏，结果显而易见。
听到能去锦绣楼吃好的，众人自是一阵欢呼道谢。
林淳倒也不在意这点破费，跟他一起巡逻的弟子都是上次狩山中那些队员，他们对林淳也算心服口服。
这次兽祭开始后，林淳作为练脏武者会被分到一摊事项，有这帮人作为手下骨干，办起事来能方便不少。
当晚，换班下值的林淳一行十几人去了锦绣楼。
一番大吃畅饮之后，大部分人回家睡觉。
林淳三人却没着急走。
林二柱打开一张张红封，从里面拿出面额不等的银票。
林淳因为自身练脏而设宴请客，谁也没脸空手过来。
这些都是刚才那帮人给林淳送的贺礼。
“嚯，老杨这家伙平时抠抠搜搜的，这送礼可倒是大方，足足一百两银子。”
这个数对于大多数锻体武者而言已经不少了，练武本就是个很耗银钱的事情，基本都不富裕。
但哪怕如此，这帮人给林淳的红包也都在五十两银子起步。
毕竟林淳如今已经练脏，钱太少实在拿不出手，而且他们还希望这次兽祭能继续跟着林淳一起混，自然得有所表示。
林二柱和齐武挨个拆了红封，将钱归拢到一块数了下，一共七百多两银子。
今天这三桌酒席才花了四十两不到，林淳反倒赚了一大笔。
不过这钱他没收，示意林二柱和齐武分别拿着，去市面上买一些上品驱虫粉、解毒丸之类的药品，到时给身边这些人都发一份。
赤狐主脉他没去过，但也听闻那边的环境比外围恶劣许多，不做好准备的话，这次说不定要吃不少苦头。
齐武不解道：“淳哥，那也不用花这么多钱吧？”
随着关系越混越熟，齐武也开始像林二柱一样叫起‘淳哥’了，尽管他比林淳还要大两岁。
林二柱甩了两下手里的银票，“武哥你没听说吗，这段时间城里的药价那可是快飞到天上去。
尤其是进山所需的东西更是疯涨，原本一瓶消瘴丸才一两银子，现在都涨到三两半了。”
至于像补气丹、厚血丸这些锻体武者常用的进补丹药，价格同样也翻了一倍。
林淳正是知道这点，才把这七百两银子都给了两人。
昨天他在街上碰见同样带队巡视的张知行，这位张家少爷面带倦色，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两人找了个茶馆私下谈了几句，张知行没跟他透露太多，只是话语之间提醒他兽祭时以自保为先，别太贪图魏元阳拿出的那些奖励。
林淳清楚张家与魏元阳私底下肯定有所交易，好友的劝告必然有其深意。
“东西再贵也要买，武堂这边的存货在上次狩山的时候就全被清空了，哪怕能补上，数量也不是很充足，咱们自己要做好准备，凡事也别冲在最前头。”
齐武见林淳神色郑重，心中也是提起了小心。
“淳哥，你说这次兽祭有猫腻？”
林淳摇摇头，虽说此次兽祭疑点重重，但要说他发现了什么关键证据倒也没有。
“总之小心一点总归无错。”
齐武和林二柱对此都点了点脑袋。
他们能凑到林淳身边，性格都不是十分激进那类的，清楚这次兽祭的奖励虽多，但能活着拿到手里的才算实惠。
两人收好银票，准备明天就按林淳的吩咐去办。
三人随即下楼准备离开。
可走到一半，林淳突然驻足道：“你俩先走吧，潇潇还没吃饭，我给她带两个菜回去。”
林淳向来疼爱自己妹妹，这二人也不疑有它，先一步离开了酒楼。
等他们走后，林淳望了眼上方，缓步上了四楼。
锦绣楼在府城中也属最高档的酒楼之一，为保证客人隐私和安静环境，每个包厢的墙壁皆是双层实木，中间还夹了松软棉花，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声音的传递。
但林淳的五感由于体质原因一向比寻常人更加敏锐，前几日泡了一次药浴之后，更是再次得到了进一步增强。
现在的他，能听到十丈之外的呼吸声，也听到了孙传武与人说话的声音。
孙传武和人在这里吃饭并不值得奇怪，林淳也没心思对付他。
但这两人的对话中，却有那么一些他感兴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