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狩山【下】
“兽头？”
用水袋洗了洗手掌上的污渍，林淳感到颇为意外。
狩山队捕杀凶兽之后，皮毛、骨骼、内脏、肌肉等部件都会被现场拆分保存，而‘无用’的兽头便是唯一的击杀证明。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狩山队击凶兽后都必须保留兽头，送回武堂作为完成任务、论功行赏的依据。
“这两家人找我买兽头，他们是怎么想的？”林淳纳闷道。
叶大龙解释道：“张家这次下了血本，听说花重金从江湖上请了三位练脏高手带队进山，大孤山、小孤山附近的凶兽都快被他们杀光，张知行和张守清的功勋现在都接近两万。
这李、王两家一时间在秋凉府地界也找不到那么多高手，听说李家二爷和王家三爷都亲自带人去杀凶兽了。”
“现在功勋榜上的排名如何？”
“王家的王硕、王兴业，李家的李博、李复还都是刚一万出头。”
林淳听了啧啧称奇，看来这三家都想多占一个宗师弟子的名额啊。
这先天宗师的弟子，就如此值钱？
叶大龙又问道：“林爷您看，咱们要把兽头卖给他们吗？这两家都承诺事后补给您两倍的功勋。”
林淳考虑片刻，两倍功勋的价码确实诱人，他也相信只要过了这个风头，李、王两家也不至于赖账，但他却没时间等着那两家人还款。
最近他的劲力又有不小的增长，距离千斤之限已然不远，到时他便需要用手里的功勋换取面见堂主并请求指点的机会，然后借此求取适合自己的内功，哪有闲心等着李、王两家把功勋还回来。
叶大龙见林淳拒绝，也没再多说，拱拱手便去了巨熊那边盯着手下人干活。
两刻钟后，那只巨熊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地面除了一滩血迹之外，便是一大堆分门别类放好的兽材。
‘脚夫’们正将它们做着简单的防腐处理，以求能坚持到出山，山脚下已经准备好了大量硝冰制成的大箱子，届时用马车直接运回府城售卖。
叶大龙又拿了张单子向林淳禀报。
单子上写的是这只熊身上拆出的所有材料，包括重量、大小、成色，一一详尽标注。
林淳仔细看了一遍，发现凶兽肉的价格又降了一成多，而像熊胆、熊筋也掉了半成左右。
这也没办法。
最近因功勋榜的事情，武堂几百名弟子纷纷进山猎兽换取功勋，秋凉府中买得起凶兽肉的武者和富户又不会变多，价格自然也就下来了。
仔细看过一遍后，林淳拿出自己的印章盖于其上，将其交还给叶大龙。
叶大龙将单子小心放进盒子收好，还当着林淳的面落了漆封。
武堂规定，凡麾下弟子狩山所得兽材，必须将其中三分之一无偿交给武堂内务司，以用于武堂日常运转。
剩余的三分之二，才是林淳他们这些弟子自由分配的战利品。
而为了能在这些兽材腐坏之前卖掉，叶大龙他们这些‘脚夫’自然十分重要。
林淳他们每天的收获，都要由他们带出去换成真金白银。
因此这三分之二的收获中，还有一成是属于他们的。
这价码并不算高。
‘脚夫’也都是锻体三四层的武者才能当，只是这些武者不像武堂弟子一样，从一开始就有免费武技、指点和补药，天赋根骨也皆为中下。
实力上的差距，让他们难与凶兽正面厮杀，所以选择当了‘脚夫’。
这份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林淳他们如今所处的七星山，距离最近的村镇足有两百多里，没有行走道路不说，沿途更是凶兽遍布。
这些人身上背着一百多斤的兽材翻山越岭，也是个经常丢命的活计。
除此之外，许金茂又是打通关系，又是组织人手、工具、车马，自然要从中挣上一笔。
只不过这笔钱是他销售兽材的利润，并不在这份收购清单中体现。
林淳只要保证清单上的兽材价格并不比其它狩山队的少，就算尽到责任了。
确认了接收到的兽材总数，叶大龙很快就安排一部分‘脚夫’打包好兽材，趁着天色未暗，派了十个人背着东西赶紧回返。
凶兽身上的材料能比寻常畜肉多放上两天，但时间久了依旧会腐坏变质，必须尽快送到山外用冰块保存。
同时还有两波之前回去的人正在加紧往七星山这边赶，务必保证狩山队这边的收获不会浪费。
所以说这‘脚夫’的活儿也不是谁都能干的，老许即便有林淳的关系在，自身同样也是能力十足，威信、名声具在，才能笼络到足够的武者，支起来这个摊子。
……
夜色降临，一块位于背坡的小营地中，武堂弟子们正在吃着烤肉。
这肉正是来自白天那只巨熊身上切割的边角料，味香筋道，又能快速补充武者气血、恢复体力，正适合他们当做晚餐。
“淳哥，先吃饭吧。”
林二柱用树枝插着一大块烤好的熊肉来到林淳面前，上面撒好了香料，闻起来芬香扑鼻。
这少年脸上还肿着，却好像個没事人一样笑嘻嘻的。
当年在林家村的时候，他便总屁颠屁颠的跟在林淳身后，这一巴掌对别的弟子来说可能是一种羞辱，但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个事。
就像他没谢过林淳救了自己的命一样，自己做错事挨一巴掌也是应该的。
林淳此时正在看着面前的七星山地图，此山共有七峰，一主六辅围成圆心，呈莲花之势。
这两月来，林淳已经带人将外围六峰都走了一遍，只剩中间的主峰还没有去。
随手接过烤肉，他的目光依旧游移在地图上。
“二柱，现在我们挣了多少功勋了？”
林二柱掏出本子看了眼，道：“黄级凶兽杀了一百五十七头，玄级凶兽二十一头，按咱们走时的功勋兑换标准，正好是一万两千。”
按照事先说好的分配比例，实力最高又承担着对玄级凶兽主攻的林淳，能独享三成的全部收益。
一万二的三成便是三千六，距离请堂主指点所需的四千功勋只差一些了。
林淳看着地图上林林总总的标注，将目光最终定在了七星山主峰之上。
周围六峰两月以来被他们清扫的干干净净，哪怕剩下一些凶兽找起来也费时费力，不如去主峰那边看看。
“告诉大家，明早我们去主峰狩猎，今晚都注意调养好精神。”
林二柱应了一声，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小声问道：“淳哥，你不是已经锻体圆满了？”
林淳撕下一块肉放进嘴里，奇怪问道：“谁说的？”
他估摸自己现在的力道也就九百五十斤左右，配合烈阳剑第三层的运劲方式，倒是能打出一千三四百斤的力量。
这就是武技对于武者最大的作用之一，它可以把武者全身的力道尽量汇集一处，发挥出超越武者本身的力量。
“今天你跟那头玄级巨熊博力，最后还赢了，大家都在说你应该是锻体圆满了才能做到。”
林淳闻言轻笑：“那头巨熊是先中了松肌毒，又流了太多血，左肩还被我刺穿了一剑，根本使不上多少力气。”
可林二柱却不太相信。
武堂弟子的实力如何先不说，眼界绝对是够的。
别说锻体九层应该是什么实力都门清，武堂里那几个练脏境界的教习和四位练脏后期的统领也经常出手指点弟子。
以林二柱等人的判断，林淳如果只是锻体九层的话，当时哪怕有桩功和运劲技巧的帮助，他也不应该能抗住巨熊那一下与自身重量合力下压的抱杀。
但见林淳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他也只好带着疑惑离开了。
林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笑了下。
光凭锻体九层的实力，确实做不到接下巨熊临死前的那一下。
而林淳却不一样。
寻常锻体九层的武者只是力道突出，而【日积跬步】给林淳带来的却是体质上的全面增长。
简单来说，其它武者从一开始就主要追求力量的长进，以获得更强的实力，所以锻体境界才以拳力来划分层次。
而林淳在锻炼自身力量的同时，【日积跬步】给他的体质带来了全方位的变化。
无论是速度、力量、骨骼强度、耐受力甚至于内腑脏器的坚韧程度，每天都在一丝丝的变强。
这才是他能接下巨熊那一击抱杀的原因。
当时林淳是可以用其他方式化解危机的，他之所以选择硬接，也是为了测试自己的体质到了什么程度。
测试的结果比较出乎预料。
根据林淳以往观察武堂里那几位练脏教习的出手，他发现自己的综合体质，似乎已经能和有内力护持身体的练脏高手比较一二了。
虽然只能和初入练脏的那种武者相比较，但也着实令他有些惊讶。
这些微小而不易察觉的变化，在实战中往往会有着非常大的优势。
这是林淳在以前没有发现的好处，也让他更加重视起自己脑中的神秘方砚。
想到这东西绝对是件了不得的仙宝，林淳不禁对于求仙有了更多的好奇和向往。
……
翌日，七星山主峰脚下。
林淳一行人赶至此处，准备开始搜寻主峰之中的凶兽。
然而刚走了没多远，前方探路的弟子便回来禀报。
“前面有具凶兽的尸体，死状奇怪。”
“死状奇怪？”有弟子疑惑道：“如何奇怪？”
“看着好像是被其它凶兽杀的，但又有点奇怪。”
“这有什么。”林二柱不解道：“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凶兽智商颇高，有时不同的凶兽之间都能合作行动，例如当年袭击林家村的十几头凶兽便是在一头玄级凶兽的组织下联合行动的。
但人类之间都会互相残杀，凶兽这种本性残暴的生物更会因领地、食物等原因内斗。
或者说相对于人类的狩山行动，每年赤狐山脉中死于同类之口的凶兽还要远胜十倍、百倍。
他们这支小队一路上也遇到过很多凶兽骸骨。
探路的弟子不知该怎么描述，半天也没说清到底怎么回事。
林淳皱眉打断了他，“那具尸体在哪？带我们过去看看。”
“是，林师兄。”
很快，他们来到了探路弟子所说的那具尸体前。
这是头近两米长的豪猪，从体型和皮毛硬度以及那双一尺多长的獠牙来看，定然是凶种无疑，而且大概率是玄级的凶兽。
此时这头豪猪的尸体断成了两节，内脏与血液流了一地，看色泽和腐败程度，时间应该不超过两天。
可奇怪的地方在于，这头豪猪的尸体并未有被啃咬的痕迹，皮肤上也未见伤痕。
唯一的致命伤口，便是它从腹部断成两半的身体。
林淳挥手驱赶了下尸体附近的苍蝇，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了下，顿时就发现了不对。
跟在他身后的林二柱也惊讶道：“这伤口是怎么造成的？”
只见豪猪断裂的身体边缘处丝毫看不出凶兽牙齿撕咬的痕迹，肌肉断裂的相对整齐，暴露在外的脊椎骨却还连在前半截身子上。
别说林二柱，以林淳这几年来狩山的经验，也认不出这是哪类凶兽造成的伤口。
怪不得探路的弟子解释不清，这种情况他也没见过。
一旁的弟子们见此纷纷猜测，是何种凶兽又以何种方式杀了这头豪猪。
而一直盯着尸体的林淳却眉头紧皱，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儿。
凶兽之间的内斗主要就两种原因，一是为了争夺领地，二是为了吃饭。
这头豪猪体型巨大，另一头凶兽击杀了它以后却并未食用，显然是因为这是一次领地上的争夺。
但令人奇怪的是，七星山这种地方兽类遍地，这头豪猪的尸体放了至少一天，竟然没有别的兽类来捡漏。
林淳站起身，扭头望了眼七星山主峰顶端的方向。
按照凶兽的习性，在一片山林中，实力最强的那头凶兽会占据最高处作为自身领地的核心，也是其巢穴所在。
就比如昨日斩杀的那只玄级巨熊，他便占据了那座山峰顶端的山洞，其余的三头相对弱些玄级凶兽则分布在山脚或山腰处筑穴。
至于剩下的黄级凶兽，只能算是它们储备的食物。
原本林淳以为七星山主峰应该也是差不多的状态，但看到这头基本肯定是玄级凶兽的豪猪尸体，他又有了一种不太好的猜测。
心下犹豫片刻，林淳宣布道：“这主峰有点不对，我们不要太深入了，就先在峰脚周围搜寻猎物，注意所有人不要太分散，有状况及时示警。
还有，先把叶大龙他们叫来，这头豪猪浪费了可惜，让他们收拾收拾，还能剩下点什么。”
他的决定让弟子们有些意外，但也听从了吩咐。
跟在后面的叶大龙接到信号，带着‘脚夫’们再次从树上出现。
因为树上没有凶兽，这帮人不仅赶路在树上，吃饭睡觉也基本在树上解决。
趁着‘脚夫’处理豪猪，林淳将叶大龙叫到了身边。
“林爷，有什么吩咐？”叶大龙笑呵呵问道。
昨晚从外边赶回来的新一波人手给他顺道带了消息，他的二房小妾又给他生了个儿子，如今心情很是不错。
林淳却没有叶大龙这种好心情，他脸色凝重道：“让你的人机灵点，我们如果突然撤了，记得赶紧跟上。”
叶大龙脸色顿时一变，低声道：“林爷，怎么了？”
林淳再次看了眼主峰峰顶，“说不准这上面有个大家伙。”
“大家伙？”
叶大龙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声音颤抖道：
“林爷您说，上面有……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