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狩山【上】
前段时间堂主刚出关的时候，并未公开宣布自己要收徒的事情，更别说择徒标准了。
如今此消息一被放出，顿时就在武堂内引起了剧烈轰动。
何为先天宗师？
放在江湖，乃是一方巨擘、武道名宿，跺一脚便能抖三抖。
入了朝堂，亦是位同二品、享高爵俸禄，遇王不拜、见帝不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而拜先天为师，不单单地位顿时有所提高，所受指点更是让自身也有可能抵达先天之境。
此时不仅是那些与林淳实力差不多的锻体九层、圆满弟子，就连一些锻体七层、八层的弟子也立刻起了心思。
聪明人不止一个，这择徒标准一放出，很快就有人想到了获取功勋最快的办法——狩山。
一时间，大量弟子又朝外务司涌了过去，想要趁早抢到一个适合的狩山路线。
原本围在功勋兑换清单前的人立刻就少了大半。
依旧站在告示板旁的林淳此时也很惊讶。
宗师择徒一事他早在贾丰钱那里知晓，但却不知堂主将以何种方式选出这四人。
林淳本以为会是用个人实力来决出，没想到却用了功勋排名的方式。
不得不说，这招一下子就将武堂弟子的注意力从改制功勋榜的争议上挪开，并借此让众人积极响应号召，换取功勋点。
“林兄，在想什么呢？”
一身云墨长袍的张知行手拿一把折扇，风度翩翩的走到他身侧。
“在想堂主大人这么做的用意。”林淳随口应道。
张知行‘哦’了一声，目光随意的扫着告示板上的清单，赞同道：
“功勋制改革在北方武堂已经遍地开花，总堂那边非常支持，所以我们南方早晚都要效仿的。
但改规易俗总是件麻烦事，堂主此举能短时间内让大家忽视一些瑕疵，等功勋榜运行几个月后，自然也就将不合适之处改过来了。”
林淳看着他笑道：“除此之外，对张兄就没什么好处了？”
啪！
张知行一合折扇，欣然点头：“自然也是益处多多。”
武堂弟子里天才不少，目前十几位锻体九层往上的弟子中，三大世家出身的还不到一半。
先前他们还在想，该如何让自家弟子表现的更出色，以赢得堂主的青睐。
而现在，这事情反而简单了。
早在昨晚那位堂主对四位统领说出拜师要求后，张家就连夜筹集武者好手，此时他们已经出发前往赤狐山脉猎杀凶兽了。
不仅是张家，王家、李家同样也是如此。
林淳心中摇头感叹，他早猜到可能会有此类情况发生，所以从一开始就兴趣不高。
这以功勋榜排名来竞争拜师名额，看似给了武堂很多弟子一个机会。
但以世家之力，这功勋不是想挣多少挣多少？
这四個名额，实则已然被完全内定包揽了。
林淳看了眼正在浏览兑换清单的张知行，不知三大世家是不是提前就给了那位堂主足够的好处，才让其这么配合。
与张知行打了声招呼，林淳离开了校场，
确认过功勋换算规则与堂主指点所需的功勋数额后，他就要赶紧前往七星山去赚功勋了。
而此时，武堂对面的酒楼之中，贾丰钱握着一只金色蟾蜍形状的手把件，慢慢悠悠的进了单间。
房间里，甲字部统领李兆年、乙字部统领张振方、丙字部统领王克己，已经端坐在那里。
等贾丰钱落座，这秋凉府武堂里的四大高手也算全部到齐。
“我说兆年兄，今日功勋榜刚立，堂里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处理呢，你这急匆匆把我们都叫过来，是有什么事啊。”
刚一坐下，贾丰钱便故作不知的笑问道。
被问话李兆年如今年逾五十，但一身筋骨肌肉却依旧硬朗，他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冷哼一声道：
“明知故问，此次叫大家过来，自然是商议堂主择徒一事。”
贾丰钱恍然一笑：“原来是这事儿，那有什么好商议的，弟子们各凭本事便是了。”
“老贾，你这装糊涂的本事倒是一流啊。”
一旁的王克己不满道。
这位丙字部统领跟贾丰钱一样是个胖子，但他的胖却并不寻常，而是练了一种特殊的横练功夫，可谓刀剑难伤。
武堂高层里，这两人体形相近，爱好也差不多。
王克己喜爱享乐，贾丰钱贪金好银，平素也有几分交情。
所以他便直言问道：“你部里推的谁，那个孙传武还是林淳？”
孙传武半年前到了锻体九层，一杆大枪练得无比娴熟，实力排在武堂弟子前五。
那林淳听说前阵子也到了锻体九层，且年岁刚满十八，在武堂一众精英弟子中年龄最小，不可轻易忽视。
关键是这两人背景清白，都是穷苦出身，按理最容易被贾丰钱和他背后的府军选中。
“谁都没推，我丁字部的人玩不起什么功勋排名，也没那个脸。”
贾丰钱阴阳怪气的说道。
择徒一事的第二天，这三家人就背着他去找了堂主私下商谈，每家拿出了二十万两银子，让那位堂主大人最终选了个这样的择徒方式。
贾丰钱今天一来就装傻充楞，就是生气这个事情，这三家瘪犊子竟然不叫自己！
而看到他这个态度，李兆年和王克己皱起眉头对视一眼。
本来他们今天也不想叫贾丰钱过来，但早上堂主说，他这四位弟子是谁无所谓，但必须四部里各有一个。
这魏元阳的弟子身份，基本就代表着下一任四部统领的人选，三家人分四个，他们自然都想占了剩下那个。
贾丰钱的重要性在这时也就凸显出来了。
他不点头，三家的弟子就进不了丁字部。
王克己轻咳两声：“老贾啊，上次你说喜欢我家里那两尾彩纹鲤，这最近我也没闲心养着了，正好你帮我照顾几天如何？”
“哦？这没问题，你我兄弟十几年，这点举手之劳我是能帮的。”贾丰钱眼珠一转，大气应道。
“还有你之前说我屋里那个雀舌茶味道不错，前日朋友又送了我半斤，就当你帮我养鱼的酬谢了。”
“那感情好，小弟我就却之不恭了。”
王克己一听这是有门儿，立刻加注道：“还有城外我那个小庄子……”
嘭！
李兆年大力拍了下桌子，冷脸看着眉开眼笑的两人。
再不打断，这里也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老贾，我也不跟你说那些虚的，把李博转调进你丁字部的弟子录，我李家出五万两白银！”
再多的东西，也比不上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贾丰钱一听，立马把靠向王克己的身子坐正，摸了摸下巴。
“五万两银子，有点……”
这时，一直靠在椅子上静静喝茶的张振方开口了。
“行了老贾，别逗他们了。”
贾丰钱无奈往后一靠，“唉，老张，你这就没意思了。”
李兆年看着两人，沉声道：“你们俩说什么呢？”
“很简单。”张振方翻了下袖子，淡笑道：“丁字部那个名额，老贾好几天前就卖给我了。”
“什么？！”
“老贾伱这……”
面对朝自己怒目而视的两人，贾丰钱轻笑一声：“没办法，谁让人家老张最讲究又最大方呢。”
“他出了什么价？”李兆年一字一顿问道。
“这就不需要告诉你了。”
贾丰钱起身拿着金蟾把件，拱拱手转身走了。
今天他来就是为了看看这两人的笑话。
嘭！
又是一声巨响，李兆年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桌子。
“张振方！”
他的声音简直咬牙切齿。
张振方倒是一脸风轻云淡，弹了弹衣服上沾染的木屑。
“怎么？李统领有事？”
王克己摇了摇头：“老张，你这事办得可不地道。”
“哪里不地道？”
“咱们之前可说好了，在对付府军这帮人的时候，做什么都要先通个气儿的。”
“是有这么回事。”张振方挑眉反问：“但这弟子名额又不涉及什么对付府军。”
他的话让王克己直接语塞，刚想再说什么，张振方却看向了一脸寒霜的李兆年。
“李统领，咱们三家在这秋凉府也架了快两百年，不过一个统领位置而已，十年二十年就过去了，大不了少往军中送点人而已，何必动这么大火气呢。
这气大啊，可伤身！”
说完，他步履从容的离开了酒楼。
等张振方走后，李兆年缓缓收起了脸上的怒气，侧头看向旁边摇头叹气的王克己。
“你说，张家真不知道魏元阳手里有那个东西吗？”
王克己眯了下眼睛，面上再无懊恼，反而露出阴冷之色。
“知不知道，这名额也不能给他们。”
哪怕他们没碰巧知晓了魏元阳手里有枚还未使用的白云门升仙令，这四部统领的位置也不可能轻易让出去。
朝廷每年发给武堂的经费和本地凶兽材料的支配倒还算小事，可每年从四部出去的弟子，去军伍便是百夫长起步，去各县衙门也能当个捕头，更有加入御林军、镇武卫这些中枢要害部门的。
虽说并不是每个弟子都能爬到高位，也不是谁都记得那点情分，但只要留意维护，关键时候绝对能起到很大作用。
张家要是拿了两个，等十几年后，势头必然要压过他们两家。
王克己冷笑一声：“张知行身为锻体圆满却没开始练脏，肯定是准备拜师的，那另一个名额张家应该是给了张守清，咱们可得好好盯着点。”
……
深山老林中，一名身穿皮甲的武堂弟子正在树木之间仓皇逃窜。
而致使他如此的原因，便是身后那只巨熊。
这熊的体型极为庞大，身长已近一丈，四只粗壮脚掌更是有脸盆大小，每踏一步都能引起地面的轻微颤动，恐有两千斤以上。
可如此沉重的体型却并不影响它的速度，四肢奔跑间，正飞快拉近着与那名武堂弟子的距离。
吼！
巨熊张着满是利齿的大嘴，喉咙间发出震耳吼声，令人深感惊颤。
那武堂弟子听到这声已在背后不远的兽吼，更是吓得慌不定神，一脚踩空摔在了几颗树间。
而这时，巨熊已经飞扑上来，尚带有血红肉丝的利齿直接对准了这人的脑袋。
这下他可是真的慌了。
“快！快拉网！”
短促的话语在刹那间从他嘴里喊出，随后一张嵌满倒刺的铁网突然从林地腐叶中升起，挡在了这一人一熊之间。
嗷！
来不及反应的巨熊直接撞在铁网之上，引得铁网朝前方倾斜。
可是在上方铁索的牵扯下，反而将这头巨熊完全包裹起来。
铁网上锋利的倒刺随着巨熊身体的扭动纷纷扎入肉中，促使吃痛的巨熊发出更加震耳的吼叫。
疼痛激发了它的狂性，使其更加用力的撕扯着身上的铁网。
砰！砰！砰！
铁索崩断的声音不断传来，击打在所有人的心口。
很快，整张铁网就在巨熊的撕扯和啃咬下支离破碎，眼看就要脱困而出。
“射！”
也就在这时，一声大喊响起。
藏匿在四周树上的武堂弟子们纷纷射出手中的箭矢。
他们手中的箭皆为特制，箭头为精铁所铸，配以重弩，寻常野兽时有一箭射穿的情况发生。
可面对这头玄级的凶兽，重弩的威力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七八支利箭同时命中巨熊庞大的身躯，却只扎入寸许便戛然而止，并随着巨熊的身体抖动而掉落。
巨熊因此又是一声怒吼，身上的伤势与疼痛彻底激发了愤怒，它径直冲向了那些站有箭手的树木。
一爪下去，比碗口还要大两圈的树干瞬间折断。
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武堂弟子们跌落在地，赶忙朝远处逃离。
这一巴掌如果挨实了，哪怕是锻体后期的精英弟子也难以活命。
看着纷纷落地的敌人，巨熊再次发出一声怒吼，挑了个自己最近的追了过去。
可它却没有发现，一道人影正在林木枝杈间跳跃，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它的头顶。
就在巨熊转身的一瞬，林淳果断一跃而下。
双手倒握长剑，泛着寒光的剑尖死死对准了巨熊的后心。
四散逃跑的武堂弟子们都在扭头看着这一幕，心中期待此下能够建功。
然后终究事与愿违。
似乎是感受到了致命的杀机，巨熊突然侧身扭动了下身体，让这志在必得的一剑斜刺进了它的肩膀。
林淳顿知不妙，双脚顺势踩在巨熊宽厚的背上，借此卸掉下坠的力道，又猛然一蹬，拔出长剑向一旁跃去。
然后刚一落地，他便看到了一双残暴血红的双眼正在凝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