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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换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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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辉二十七年十一月,大乘几省皆覆大雪。西戎人就在这个凛冬翻越库洪山,袭入玄疆,被楚王贺沧笙率兵截断在沙依巴克城外。

    于是沙依巴克就成了边关最要紧的防线,西戎与大乘之间的唯一阻隔。

    西戎人频繁地在库洪山下试探,直到年尾。天气早就完全地冷了起来,库洪山的深谷都冻了冰,奇异地好看。

    如果没有被血肉骨浆浸染的话。

    五花马稳站队首,上面的西戎青年雄姿英发,棕发高盘于脑顶,双瞳竟是琥珀的颜色。那一双危险冰冷,深深陷在眼窝里,尽管他根本不瘦弱。他的弯刀比一般西戎士兵的要长,还要薄,反着雪色日光,让人未近先胆寒。

    扈绍陵和他的侦察兵被困在这里,他看清了来人,挽着劲弓的手臂微颤,道:“尤里瓦斯!”

    西戎国王的大王子,西戎之虎,尤里瓦斯。

    这称号名副其实,因“尤里瓦斯”在西戎话里本就是老虎的意思。而他也确有猛虎的性子,三年前西戎逼降岑源崧,就是他出的主意,在背后推动。

    西戎的兵骑上了马,为尤里瓦斯冲锋,和大乘的骑兵迎头撞上。尤里瓦斯急骑而来,弯刀看似不加力地垂着,其实这样的极速奔跑间就能看断马腿斩下人头。扈绍陵是个很少泄露真正恨意的人,但此时竟有戾色,松指间利箭极速而出。

    当啷一声,铁器相撞,长箭已经被弯刀拨到一边。马匹的四蹄毫不留情地踏碎地上的冰雪,尤里瓦斯直奔这边。

    “操!”扈绍陵骂出了声,快速收弓,拔出长剑,拍马迎上尤里瓦斯。

    年轻的老虎并不是徒有虚名,几下撞击就让扈绍陵的虎口染了血。他们斗狠再分开,旋转马身。库洪山就在他们身侧,两边的冰峡恍若直冲云霄,周围的士兵倒下了很多,有大乘人,也有西戎人。溅出的鲜血重重地打在山体上,像是擂起的战鼓。

    “尤里瓦斯,”扈绍陵掌间渗出了血,他却笑起来,道,“你休想越过此谷。”

    “笑话。”尤里瓦斯掉转马头,神情自得,“你们没有击败我的可能。你和厉阿吉挡了我三年,那是因为我没有用全力。如今西戎已经准备好了,你们没有机会。”

    他的父王老了,该他了。他要带着西戎踏平嘉源,占取京都。

    他挥刀向扈绍陵,道:“你今日会命丧于此。”

    刀刃擦在脑后,扈绍陵听到了风声。他稍微抬头,却看到了寒光闪耀。短刀飞跃,精准地插在尤里瓦斯马匹的左眼上。

    战马倏然抬蹄嘶鸣,尤里瓦斯撑臂跳滚,踩着侧边的石腾身,然后稳住了脚。马倒下去,露出了站在高川上的白袍少年。

    尤里瓦斯不忍得这位年轻人,但能看得懂不一样的气势。少年盯着他的双眸很淡漠,但那漆黑的下面是翻滚的仇视。他腰侧的长刀也不一般,尤里瓦斯从来没有见过。

    苏屹抽出绣春,更多的大乘骑兵涌入宽谷。这些马不一样,竟穿戴了轻甲,这是温绪之的设计,让它们不怕西戎的绊马索和弯镰。士兵们冲进来,撞散了西戎人堵住去路的人墙,为扈绍陵他们拼出退路。

    尤里瓦斯的近卫护在他身侧,他只仰头看着苏屹。绣春的刀刃摩擦臂缚,苏屹在这刺耳的声音中恢复了理智。此时不是和尤里瓦斯纠缠的时候,尽管他很想和西戎年轻的虎拼斗一场。

    “回撤!”他振臂呼哨,靖雪在底下飞奔而来。他跳下去,抓着马鬃翻身而上,再次喊道:“扈绍陵,走!”

    马匹扬起冰沫,和着尘土还有碎雪拍了尤里瓦斯满脸。他毫不在意,看着军中的那点白,缓缓道:“天马。”

    他咬住后齿,道:“这才是我真正的敌人。”

    苏屹和扈绍陵一路疾奔,出了库洪峡谷也不减速。

    “小、小公子!”扈绍陵在风里嘶哑了声,“你看清那是谁了吗?”

    苏屹头也不回:“尤里瓦斯。”

    扈绍陵加道:“西戎年轻的老虎!”

    “回去告诉殿下,”苏屹握紧缰绳,“库洪山挡不住他们的。”

    他看得清现实,他今日能救出扈绍陵这队人纯属侥幸,是因为尤里瓦斯没有防备。今日两人已经打过了照面,只一个眼神就够了,梁子结下了,下一次大概就是你死我活。

    沙依巴克城上的兵打开城门,苏屹等人策马入内,直到军中主帐,贺沧笙平时就是在这里部署安排。

    谁知掀帘入内却见中间站着个身穿暗紫色补子,外披雪白大衫的男人。他没戴冠帽。但从姿态和服饰看,是位太监。

    而贺沧笙竟站在桌前,手中展开的是青金两色绢本的圣旨,正垂眸细细在看。洪达与温绪之站在侧边,各自垂首不语。

    苏屹的目光从那太监身上掠过去,正好贺沧笙回首,两人四目相对。苏屹想读出什么,但贺沧笙眸内淡然,只在那古井无波中含了一种深沉,缓缓渡过来,让苏屹莫名觉得不对。

    他站在贺沧笙身侧,看到了圣旨上用楷体端正书写的“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八个字。

    “楚王殿下,”站在前边儿的太监毫无躬身之意,缓缓问,“军营重地,这是哪位?”

    贺沧笙没有说话,苏屹倏地抬眼朝那太监看过去。他面颊上还带着点血,吓得那太监当即退了一步。

    苏屹轻扶了贺沧笙的小臂,低声道:“殿下。”

    贺沧笙看着圣旨上明黄的颜色,又过了一会儿,轻轻道:“父皇驾崩了。”又抬眸看向苏屹,“已是半月前的事了。”

    然后她合起圣旨,肃穆地端在两掌中。

    “楚王殿下,”那太监拢着大袖再次开口,“这是先帝在病榻上的托嘱,您既已验观了旨意,还等什么?”

    这问题无礼,贺沧笙却面不改色。冷得沁人髓骨的风带入未靖的烽烟,贺沧笙的宽袖和衣摆飞起来,眼内无波无澜。她双手呈旨,对着东方跪地而拜。

    苏屹和帐中各人立刻跟随跪下,贺沧笙声音平缓微沉。

    “儿臣紧遵先帝遗命,远贺皇兄继大乘圣统,愿业承熙洽,尽心辅佐。”

    说罢叩首,对远在京都的新皇贺峻修三呼了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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