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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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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沧笙的意识有些模糊,身体蓦然离地时本能地闭眸环人。这正合了苏屹的意,就这样将人抱回了王府。

    “去去玄辉堂。”贺沧笙的声音颤抖,却不让苏屹往望羲庭拐。

    苏屹低头,贺沧笙侧脸蹭在他胸前,露出的一点侧脸还是通红的。

    苏屹是第一次入贺沧笙的寝室,扫眼便知规制都是极简的。他本想直奔床铺,又觉得此举不妥,于是就在外间的软榻上把人放了下来。

    贺沧笙坐在榻沿,掩映在烛光下的眉目媚态毕显。

    苏屹站在一边,对芙簪道:“找大夫来,先解了药再说。”

    芙簪警惕地看了眼苏屹,又看回贺沧笙,刚想往外走,贺沧笙却开了口。

    “不不必去,”她狭眸半阖,“此药,无解蛮蕊馆自蛮蕊馆里出来的东西,大多是给新、新妓子的,克的就是自持。”

    她动了动手臂,那榻上被她的双手蹭过的地方已赫然沾了血色。苏屹星眸骤缩,原来这人因将手指攥得太紧,指甲深陷皮肉,愣是把自己的掌心弄得血肉模糊。

    “出去”贺沧笙费力地抬手,声音微弱,“你们,都出去。”

    “殿下!”芙簪自是不肯离开,几步上前,额角已经因为担心而出了细微的汗。

    “出去出去!”贺沧笙陡然抬声,双目赤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都给本王滚出去!滚!”

    芙簪这才不再留,带着一众丫鬟退出了屋。她大概觉得要发生什么,故此院儿里也没留人,连房檐上抱着刀的步光都叫下来了,一并守在院外。

    苏屹却一动没动。

    少年脊梁挺直,抱着双臂,就这么站在贺沧笙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人。

    贺沧笙听着屋门关阖,抬眼便见苏屹却还站在原地,当下便想起身,却又支不住力地坐回去。

    “出去!”她面露狠色,桃色的眼角红了又红。

    苏屹没吭声,也没动地方。

    体内清潮如火炙,一室的炤灼瑶帐中,长烛燃烧的细微声响似乎也催得人不堪其扰。贺沧笙闭了闭眸,忽然伸手,抓住了苏屹的腰带,把人拉了下来。

    苏屹陡然一惊,人已在软榻边坐下了。他看着贺沧笙眼角飞桃色,反手抓了贺沧笙的手腕,却发现这人就是被下了春\\药,手也不比自己的暖。

    他没有动作,因贺沧笙已经自己俯身过来,和他只距咫尺。苏屹不知怎么就想起来蛮蕊馆里那一晚,那时贺沧笙也是离他如此近的距离,不过那时的楚王镇定自若,分不清是调笑还是讽刺多一点。

    眼下却是真的动了情。

    贺沧笙身上带着烈酒醇味,还有一点点隐约的香气。热汗滑动,她不怎么清醒,抬手几下自己卸了冠,乌发登时散了半身,而后又扯掉了风领,露出倾长雪白的脖颈。

    苏屹立刻看过去。

    线条流畅纤弱,没有喉结。

    和蛮蕊馆中那些象姑不一样。

    贺沧笙是女子。

    苏屹只觉得气血翻涌,本能地伸手欲要触碰眼前的人,却又像是惊惧一般撇开了指尖。

    可贺沧笙丝毫不察,还蹭在他身前,薄唇中进出的气息缠绵湿暖,就要贴过来。那双上挑的眸眼含秋水,一波一荡间勾人心魄。

    苏屹一时不知如何招架。

    贺沧笙药发难捱,那么

    他竟隐约想迎。

    贺沧笙却在此时蓦然退开了。

    她强撑着摇晃的身,却站了起来,指尖还往下滴着血,掌心的皮肉都是被自己抠烂的。她挣扎着走向房门,脚步踉跄,几次要倒却也不肯停。

    下一刻她竟用了全身的力打开门板,喘着息回身,对苏屹道:“出去。”

    见她在此番光景下仍控着不肯失态,苏屹不由也站起了身,几分惊慑,几分敬佩,又有点儿说不出原因的恼怒。

    “出去滚出去!”见苏屹不动,贺沧笙提了声,直喝得嗓音沙哑。

    大袖拂过半空,贺沧笙抓了门边桌案上的瓷瓶,向苏屹砸了过去。不过她此刻身体不受控制,手下自然没有准头,苏屹连躲也不用躲,那瓷瓶磕在软榻前,碎成数片。

    “给我滚出去!”贺沧笙扔了东西,而后的声音中竟带了哽咽,落在苏屹耳中,就是愤怒中带着委屈。她不自知,只对苏屹喊斥道:“滚别让我看到你!滚!”

    苏屹又注视了她少顷,终于走了出去。

    屋中只剩一人,贺沧笙忍受药效,咬紧了银牙,口中血腥味浓郁,偏头时嘴角也带了一点血。看着粉碎的瓷瓶,踉跄地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碎瓷片。

    身上的热愈演愈烈,变成了贺沧笙耐不住的温度。可她不会对这药低头,也不能低头,既生傲骨,就是死也要体面。

    软榻旁的墙上挂着整冠镜,她站在前面,看着凌乱狠色的自己。

    太狼狈了。

    贺沧笙抬起手,扯开了自己的衣襟。她听着自己□□,仓促又狼狈地褪去了胸\\前的束布,隐约露出了她还是一名女子的证明。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带着一种悲哀,还有一种更庞大更浓郁的渴望。

    同样看着她的还有苏屹。

    他根本没走。

    屋门被他开启缝隙,少年眸中如星芒犀利,带着无法言明的震惊,直直地落在贺沧笙身上。

    珪月洁白,隔着窗洒了光在女子身上。贺沧笙露出如玉似雪的肌肤,让苏屹看到了她最隐秘也最美丽的一面。那从下颚往下的线条光洁,起落的曲线迎着光,被发笼着,愈发显得滑腻。

    先前的猜测和摸索都不够,这一刻才使少年真正地乱了方寸。

    寒冷、黑夜、月色,无论是什么,他都感受不到了,也不在乎。他只看着贺沧笙,只能看着这个人,也只愿意看着这个人。

    过去的一切都有了解释,不只是贺沧笙的言行,还有他心中被久久强压的莫名悸动。

    他知道,自己糟了。

    他是孤单的飞蛾,要扑向贺沧笙这团烈火。

    苏屹几乎当下便要抬脚迈进屋内,却生生地忍住了这暴戾的冲动。然后他清晰地看到,贺沧笙举起手中瓷片,狠狠地划向自己的肩窝。

    她竟要用如此的法子让自己清醒,熬过那药的发作。

    白瓷狠狠地破开细嫩的皮肤,深陷血肉,鲜红的粘稠立刻顺着那点雪白流了出来。可贺沧笙似是还觉得不够,白瓷一次次地被抬起来,让自己的肩头痕迹纵横,皮肉向外翻开,血在肌肤上留痕蜿蜒,像是红梅绽开白雪。

    苏屹的手猛然攥紧在袖中。

    他说敬佩贺沧笙,不是假话。可他同时也生出了一点不甘和愤怒,因这娇花似的女子宁愿让自己痛,也不肯和他接触。

    贺沧笙却在自虐中缓缓笑起来。

    反正这幅女子的身子遭人憎恨,母妃恨,因她想要皇子,天下恨,因大乘需要男子来登基,她也恨,因命运。

    命她受着,运却要自己来。所以她担着别人压给她的希望往前走,途中被伤害,被羞辱,被仇视,但夜晚的嘶吼哭泣只她一人知道,没人听得见,也没人在乎。

    她就这样在一下下的动作里让自己的左肩变得鲜血淋漓触目惊心,才沉默地垂下了手。疼痛剧烈,可镜中人的凤眸中再次恢复清明,身上回寒,热汗和燥炙全然褪去。

    她即将恢复成那个冰冷自若的楚王。

    贺沧笙浸在血液的腥甜味道里,缓缓地在地上坐了下来。她身侧没有可依靠的东西,便索性侧躺下来。屋中地龙是通了的,但人仍在疼和冷里全身打颤,可贺沧笙喜欢这种感觉。

    泪水无声的滑下来,

    无力一次,委屈一次。

    就一次。

    她的脸颊蹭着冰凉,闭上眼,人蜷缩起来,像是婴孩,就这么昏沉地睡过去。

    房门被蓦然推开,苏屹双目赤红地走了进来。

    他跨过门槛的时候几乎是用了跑的,却在关门后蓦然多了些紧张,垂眸直盯着蜷躺在地上的贺沧笙,愣是呆站了半晌没动。

    他居高临下,可以看清贺沧笙身上的所有线条。女子的身份让一切颠倒,又让一切清晰,那雪白流畅的曲线不过是色\\相,苏屹真正在意的,是这具病弱娇\\躯后的心志和隐忍。

    原来她与他一般行在荆棘丛中,遍身伤痕鲜血淋漓,却试图挣破锁链,拼出天地。

    他觉得自己在此刻更加真切地看到了贺沧笙,可他想要更多,想要读得更清晰。

    初遇情动,这样的悸动让人一世也忘不了。

    风打起来,呼呼地敲着窗,拉回了一点少年人的心绪。他走过去,每一步都让心底的那点热度燃得更甚。

    这人轻得可以,被他抄着双膝和肩头抱起来。苏屹的双臂很见坚实,却在触碰到贺沧笙的时候无可控制地轻颤起来。

    珍宝在手,少年慌乱些也是情有可原。

    酒劲儿和药物一起发作,贺沧笙毫无意识,侧脸蹭在苏屹胸前的时候惹得少年心怦怦跳。她那双妖娆的眼一闭,就只剩副倾国的容貌,遗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和时才的狠戾坚强都化作了任人摆布的安静柔和。

    这种反差太要命了,还勾魂。

    苏屹将贺沧笙放在软榻上,指尖伸向她肩头的伤。那些被白瓷碎片划出的痕迹深可见骨,皮肉翻烂,让他想触碰又不敢,只能紧皱了眉,虚着点了又点。

    天知道苏屹有多想自己来给贺沧笙上药,亲自照料这个人,让她病好,看她醒来——可是他不能。

    女儿身的这个秘密是她的逆鳞,此刻的他没资格挑明,也没资格知道。若是贺沧笙知道他今晚窥探,怕是只会对他彻底厌弃。况且康王还扣着他的母亲,情动又如何,世间最没用的就是情。

    他不可妄动,从长计议才是好的。

    反正他不还是侍君么?

    只要还在楚王府里,他就能进入贺沧笙的眼。

    还有贺沧笙的心。

    少年不知谦逊为何物,他盯着贺沧笙,既然心里有悸动,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掠夺。

    苏屹知道,眼下他得去叫芙簪进来,因贺沧笙的伤耽误不得,可他根本不舍得就此离去。

    他蹲在软榻前,与贺沧笙处在同一高度,缓缓伸出手,拨开了贺沧笙颊边被汗湿的发。那无暇浸了月色的肌肤有致命的吸引力,少年却在最后一刻反转手腕,改用手背贴了贺沧笙的脸颊。

    他连这点儿肌肤也是温热的,赫然接触,有些被贺沧笙身体的冰冷惊到了。他微微倾身,能感受到贺沧笙微弱却平稳的气息,星点地让人无比心痒。

    少年本就压着强\\欲,岂料贺沧笙非在此时让他雪上加霜,似是喜欢他手上的温度,竟伸手握了过去。榻上的贺沧笙正是脆弱的时候,还紧蹙着眉,却将侧脸凑上来,轻轻呢叹了一声,与他贴得更紧了一些。

    苏屹覆握着贺沧笙的纤指,说不清这一刻是狂喜还是惊诧,总之极其不愿撤开手,本能地想多与这人独处几刻。这样寂静的夜晚,他看得清女子颤动的睫,苍白的面,雪白的肤,令人心痛的伤,还有那双就算是闭着也勾到了他的眼。

    这样近的距离,只要他微微俯身,就可以亲吻到贺沧笙。

    就好像这个人是他的。

    苏屹凑近了一点,又忽然停住了,半晌后长叹一声,猛地将头低埋到贺沧笙枕边。

    他略微侧首,干涩的唇擦过贺沧笙的睫毛。那里被泪水微濡,颤动间显得很柔软,

    软?

    苏屹咬牙,竟不敢再往前凑近,像是大犬似的趴床边低着头缓劲儿。

    他是真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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