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长达十页的合同
苏亦凡上上下下看了几遍，没急着翻看下一页，而是抬头对上程水馨的目光。
苏小轻嗯了一声，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听上去就像在云端一样：“这种小事不用问我啊，你做主就行了。”
苏亦凡看完之后照例把打印纸递给张瑶，自己继续看下一张。
程水馨看了很久，大约二十分钟后才把合同还给那位年轻的女律师。
罗绮绫淡淡地说道：“我以为在正式工作之前，自我介绍是一种多余的浪费。”
尽管合同金额只两千多美元，而且还是个人与个人之间的商业合同，罗琦绫还是很认真地帮两人填写了除签名之外的所有内容，并交给二人签字。
“哟，有事找我？”苏小轻在电话那边笑，“我正在忙美国那边的事，过一段时间会给你个结果，不能让你白受欺负。”
苏亦凡把手中的打印纸一张一张递给张瑶，笑着问道：“你跟张瑶商量过了吧？”
苏亦凡不知道自己走的这几天程水馨与张瑶关系发展得如何，单看程水馨说话时张瑶没有反对也没有激烈反应，他知道程水馨应该已经跟这位害羞的小学妹达成了某种共识。
就算是程水馨写的那些嘀咕微博客和豆瓣日记，称赞和留言也多半都是因为想要逗美女开心，而非真正欣赏程水馨的内在美。
没想到张瑶居然也转化到了创作状态。苏亦凡不好意思打搅她，只能退缩到沙发一角，静静地看着张瑶在那里头也不抬。
苏亦凡有点不安地消化了一下这句话，掏出电话给苏小轻挂了个电话。
苏亦凡看旁边的张瑶正在出神地看着那些歌词，那张一直充满羞怯的小脸此时充满了神圣的幸福感。
脸上挂着金丝眼镜，女律师的表情很平淡，既不冷漠也不热情，只是很优雅地坐在两人为她预留的座位上，掏出文件递给苏亦凡。
“对不起，这件事没跟你商量。”程水馨低着头，语气诚恳而直接，完全不像平时的她，“我研究了张瑶的一些特点，自作主张写了这些词。下一次我一定会按照你的要求写，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影响你们。”
“哦，这倒是。”苏小轻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你们在哪里？秘密基地？”
做完这一切，程水馨有点开心地问苏亦凡：“我这算不算卖过身了？”
“我会的。”苏亦凡这次果然学得直接了好多，说道，“轻姐，我想跟程水馨签约。”
“那么我们就这样签了？”苏亦凡问，“不需要别的程序？”
“你说呢？”
苏亦凡由衷地道：“咱们学校的男生如果能有你一半智慧，恐怕已经可以追到你了吧？”
听到苏小轻这么郑重其事地跟自己解释，苏亦凡顿时觉得心里有些温暖，动容说道：“轻姐……其实我没那么软弱，我就是不希望自己软弱才不想总是麻烦你。”
金色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央洒进来，撒在张瑶的身上。那些阳光穿过发梢，也落在张瑶面前的打印纸上。
苏亦凡倒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没关系，影响是互相的，谁的想法也不会成熟到尽善尽美。”
程水馨一摊手：“我也没问题，所以现在合同要七份？”
往下看，苏亦凡的顿时被程水馨描绘的情境吸引进去了。虽然只是短短寥寥的几段词，程水馨已经运用了相当精准的文字描绘年轻人心中的苦闷。那种所有人在少年时代都会产生的，不被人理解的苦闷是那样简单真实，甚至带着一点对这个世界的祈求。联系上下文，整首词的调子既青春又孤独，绝对是当前青少年们追捧的那种感觉之一。
程水馨一脸平静地摇头：“不要考验我，我说过现在这个价格对我来说已经太贵了。”
“当然。”苏亦凡看了一眼还在低头的张瑶说，“现在你还有机会决定，一千美金一首歌词如何？”
顿了顿，苏小轻又说：“虽然总觉得咱们之间没有必要做这种解释……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最在乎的是你。”
苏亦凡想起自己曾经被人用枪指着的场面，心里又是一阵后怕，他很清楚苏小轻表现出的不动声色意味着什么，但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服她改变主意。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苏亦凡自己还是个受害人。
“那样的孤独。”
苏亦凡震惊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亦凡苦着脸道：“我对法律条文不熟悉，是不是应该找专业律师看看？”
程水馨的目光还是一如从前地充满自信，只是在被苏亦凡注视之后有了一丝颤抖。苏亦凡没在意这种颤抖，而是挑了挑眉毛问道：“这是专门给张瑶写的吧？”
“就这么简单。”
“没有遗憾是不可能的。”程水馨若有所指地随口说道，“任何选择都会带来遗憾。”
“这份自我介绍应该放在刚才给我们看东西之前。”程水馨依然不客气。
苏亦凡看得出来，这位罗绮绫小姐并不怎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这种消极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
“社交狂。”
“你很坚强了。”苏小轻宽慰地说道，“不管好事还是坏事，都要勇敢去面对。”
“苏小姐说你们大概不会起草合同，我为你们带来了模板合同。如果有任何细节上需要修改的问题都可以跟我说。”
年轻的女律师一点都没有生气，微微颔首说：“我叫罗绮绫，是隶属于高氏律师事务所的注册律师。苏小轻小姐委托我为两位处理一份合同问题，两位可以现在找苏小轻小姐求证。”
程水馨仿佛早有准备一样，嫣然一笑从自己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几张打印纸，递给苏亦凡。
苏亦凡差点噎住：“卖艺，是卖艺……”
那名女律师走近了，苏亦凡才看清这个女人长了一张双眼微微翘起的脸，脸型并不是那种让人心动的完美瓜子脸，却难掩秀气。
“灯光在窗前蚀刻青春影子，不愿再相信岁月如诗……”
苏亦凡接过程水馨递给自己的打印纸，看到第一张最上方是一排黑体字。
“合同我没问题。”苏亦凡觉得既然是苏小轻给自己找的人，当然不要太不给对方面子，于是淡淡说道。
苏亦凡还在惊叹张瑶创作时爆发出的美，不知何时程水馨已经坐在了自己身边。
罗绮绫对苏亦凡的态度明显要更好一些：“是的，合同即时产生法律效力。”
“请问您是谁？”程水馨的问题非常不客气，“一个缺乏自我介绍的律师？”
“去个公共场所吧，我派个人去帮你们起草合同。”
将打印纸递给张瑶，苏亦凡又开始翻下一张。
程水馨笑着啐了一口：“别胡说，只要我不愿意，再聪明厉害又能如何？”
这种情况程水馨虽不在意，心中还是多少有些遗憾。
苏亦凡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程水馨这种妖孽级的才女如果真想仔细揣摩一个人，又怎么会可能做不到投其所好这么简单的层面？
程水馨在旁边听了苏亦凡的后半部分电话内容，不由得笑道：“还挺正式。”
现在这时候的张瑶，恐怕就是最强的。
苏亦凡不用往下翻了，他知道程水馨被称为才女当然不是浪得虚名。不过是平时大家实在习惯了程水馨让人惊叹的外貌，很少会真正欣赏她才华的一面。
“我想。”
这是一首讽刺现代中学生们社交活动成人化的词，充满了辛辣的嘲讽和各种吐槽。苏亦凡看了看忽然发现程水馨还在眨着眼睛看自己，那眼神好像挺无辜似的。
“是的。”
两人敲定了小区外的一家山寨咖啡厅后给苏小轻发了地址短信，留下张瑶继续醉心创作，下楼去等律师。
“我想”是用一种梦想和欲望交织的状态来描述一个个年轻人的梦想，有伟大也有卑微，有平凡也有崇高，有勇气也有卑怯，更有爱与恨……在这些“我想”的句子里，程水馨成功营造出一个年轻人对梦想充满期待又害怕失落的形象。
“到底是艺术，商业，还是自由，最后总要选择一样。”苏亦凡说，“不过不管选择什么，我都希望大家没有遗憾。”
“是啊，我觉得这首歌如果被她演绎，一定能充满让人着魔的魔力。”
这一次苏亦凡的出现，让程水馨内心压抑的种种创作灵感被点爆，瞬间化成了风格不同的歌词。
程水馨笑着看了一眼还在低头在纸上写画的张瑶。
罗绮绫仿佛早就料到程水馨会这样问一样答道：“合同的责权利适用于每一部作品，所以只要在合同第一页标明版权涉及作品就可以，并不需要七份不同的合同。”
苏亦凡自然也不希望秘密基地有除了自己朋友之外的人光临，对苏小轻的意见表示赞同：“好，我们一会出发。”
苏亦凡翻开合同看了一下，居然长达十页的合同上标明了各种细则，无非是甲方乙方权利划分，版权的使用范围和一些双方的法律义务等。对这种东西苏亦凡没有太大兴趣，他把目光投向程水馨。
程水馨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苏亦凡：“瑶瑶不喜欢跟人聊天，那我就跟她唱歌，唱着唱着她自己也要唱歌，我不让，她就写小纸条给我说，后来我们就开始互相写小纸条。”
“是啊。”程水馨拉着张瑶的手，就这个小动作已经让张瑶脸红得像快要滴出血了。
程水馨甚至没有抬头看苏亦凡，她从刚才就在低头研究这份合同。按照程水馨的性格，为同学写几首词没有任何问题，但事情既然已经牵涉到了商业合同，她的认真劲儿已经彻底被激发出来，肯定要搞明白合同的各种细节。
苏小轻远比想象中更有效率，只是不到十分钟之后，一个拎着文件包的年轻女人走进咖啡厅，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顾盼地走到苏亦凡和程水馨面前。
女律师甚至没有提及自己的名字和做自我介绍，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张瑶看着看着，忽然低下头去，从书包里掏出一支笔开始在那些打印纸的背面写东西。
看到这一幕，苏亦凡意识到每个人在自己专业领域时的状态果然不同。
苏小轻又淡淡说道：“其实当时我比你愤怒得多，但又不想让你一直处在不愉快的戾气里，就没跟你详细说。其实我比高黎更了解哈维，他当时绝对没有胆量开枪，倒是伊岚没有你沉得住气，差点把场面搞砸。”
被阳光伴随的张瑶在这一刻显得极美。
苏亦凡这次没再客气，对程水馨道：“其实我觉得这样的方式也很好，既然有自己的风格就要多发挥。问题只是张瑶会不会喜欢这样的演绎方式？”
“就这么简单？”
程水馨无所谓地道：“那就签吧，反正我是没关系。”
“你是投资人，我要讨好你嘛。”程水馨笑道，“来吧，现在请领导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