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的
夏竹悦沉入深渊即将死寂的一颗心,被这轻飘飘地两个字捞起了些许。
她一时没有回味过来他的意思,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见她这般木讷模样,魏峙轻哂,微凉的指尖轻点了点她的手臂,“不是要替我更衣么,愣着做什么?”
夏竹悦似如梦初醒一般,眸中燃起细碎的星光,漾起欣喜地笑,恍惚间如春樱初绽般绝丽。
“是。”
她白皙的手腕翻转,轻轻以臂托住魏峙的手,温柔小意地望着他,“世子爷请随我来。”
上前欲拉走夏竹悦的小厮见此情形,一时间僵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回头望向夏老爷,请示他的意思。
饶是夏老爷这般久经商场的人物,面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似笑非笑的虚伪笑意僵在脸上,着实难看。
他思索一瞬,起身开口道:“世子爷,那是草民的庶女,身份卑贱,性子顽劣,又十分不懂规矩,恐污了您的尊贵,还是让我的嫡女夏桃欣为您更衣罢。”
一番话令夏竹悦身形一僵,面色惨白了几分,她紧咬着唇,微微有些发颤。
臂上的手未曾挪开,仍轻轻地搭在她臂上,他掌间透过衣料传来的一丝温暖,成了她最后的倚靠。
她垂下头,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微风拂过,有些寒凉,吹落彩樱缤纷,零落成泥。
她的希望,也在这寂静漫长的等待里,逐渐熄灭。
忽地,臂上的手掌一紧,一股力道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她抬眸望去,撞进他清澈如湖光般的眸子里。
“走吧。”
魏峙握着她的手臂,率先迈开了脚步。
“世子爷”夏老爷犹不甘心,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魏峙微微一抬的手背给阻进了肚子里。
夏夫人望着他(她)俩远去的背影,气的一口气儿喘不上来,晕厥在椅上,夏老爷大急,忙唤人传大夫来。
夏桃欣银牙咬碎,殷红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她撇了一眼母亲没有性命之忧,拉过夏老爷,指了指次坐上面色铁青的知州大人。
夏老爷焦头烂额,又拗不过夏桃欣,只得撇下夫人,执起酒杯小意走到知州大人身侧,“大人”
“你,很好!”
知州大人愤而起身,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高不可攀的背影。
众陪客见状,皆尴尬不已,纷纷借故告辞,夏老爷无奈,只得招呼送客,嘱咐夏桃欣照顾夏夫人。
然而外头的纷扰却似乎并未波及偏厅。
夏竹悦被魏峙一路牵着,脚底下似踩着棉花一般,稀里糊涂地进了偏厅。
魏峙遣了侍从,偌大的偏厅里只剩下他同夏竹悦两人。
粉色烫金的纱幔由梁上迤逦逶地,层层叠叠,被透窗的春风一拂,轻轻摇曳如波,为室内凭添了些许暧昧气氛。
方才宴上的行为,不过是逞她一腔孤勇,如今真的将人引来了,倒叫她不知所措起来。
魏峙松手,与她对面而立,垂首望着眼前明显有些紧张瑟缩的小姑娘,生出些许逗弄之意。
他张开双臂,夏竹悦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
魏峙睨着她,唇畔勾起一抹笑意,“更衣。”
夏竹悦无法,只得缓步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臂,在极限距离试图去够他的领扣。
“近一些。”
夏竹悦又近了一步,这次能勉强碰到他的衣扣了。
忽地,魏峙跨近一步,瞬间拉近了距离,与她几乎要贴上面了。
夏竹悦惊得欲退,魏峙长臂一揽,稳稳勾住她的腰际,“隔那么远,你是会隔空取物么?”
男子温热的鼻息扑面而来,裹挟着珍贵沉水香的气息将她环绕,侵袭着她身上淡淡的蔷薇香气。
她欲挣扎,小脸儿瞬间窘的通红,几欲滴出血来,手臂死死抵在他胸前,欲将他推开。
“别动。”
他压低的声线里似蕴含着些许笑意,“就这样替我更衣。”
屈辱自心间升腾而起,但这是她亲自求来的,无论后果如何,都须得她自己承受。
她紧抿着唇,渐渐松开紧握的拳头,颤抖着双手去解他颌下的领扣。
泪水不争气地模糊了视线,令她看不清扣眼,动作了半晌也未曾解开一颗。
魏峙垂眸看见她滚落腮边的泪珠儿,心中微微一紧,待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攀上她的面颊,以指腹轻轻为她拭去了泪水。
他心中一惊,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极自律,甚少如此失控。
他讨厌这种感觉。
他放下手,松开夏竹悦,转身在椅上落了坐。
夏竹悦一得解脱,再也忍耐不住,撇过头去暗自垂泪。
这丫头,分明不是那种以色侍人,想要攀附皇权的女子,作甚又要在宴上那般作为。
他有些厌烦地起身,拨开纱幔向门口走去。
夏竹悦见他要走,心中焦急起来,若是失去了这唯一的机会,待他离开夏府之后,她不知会遭遇何等报复。
绝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她急急抹去眼泪,强撑着挤出笑容,几步追上去拉住他的腰封,真切唤着:“别走。”
魏峙脚步一滞,仿若先前湖畔的情景再现一般,只是他觉得,她的心境,似乎大有不同了。
他停下脚步,既不拂开她,也不回首,只是冷淡疏离地,“我不喜欢勉强。”
“不,不勉强。”
夏竹悦情真意切地拉着他,“我是真心愿意的。”
片刻无话,魏峙抬脚,继续往外走。
“世子爷!”
夏竹悦急的上前几步,挡在他身前,揪住他的衣角望着他的眸子几欲哭出来,“我是真的爱慕你,自湖畔初见,便倾心于你。”
“倾心于我?”魏峙轻哂。
忍住不去看他眼底的嘲弄,夏竹悦令自己看上去更加凄楚可怜几分,“是,我倾心于你,甘愿追随,不求名分。”
一枝梨花春带雨,含娇带怯地,又有谁看了不会怜爱呢。
魏峙垂眸静静望着她,将她的娇羞,她的固执,她眼底旁的心思都一一看在眼里。
良久,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舒展双臂,“更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