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铁柱
那天无意中，刘玄和宋海在河滩上救了一条性命。
那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二三十岁却像四十开外的模样。从他打满补丁的衣衫可以判断，他也是个命苦的人。
被救活，他先哭了，边哭边责怪刘玄宋海救他。
原来，他是自杀。他叫铁柱，家住孟凉堡，一天前被人骗去了房子和地，一时想不开便窝窝囊囊地跳了小娘河。
因为药房很忙，所以宋海去了前堂，这里留刘玄已经足够了。
刘玄把一碗稠粥、两个大馅包子和一碟萝卜咸菜放到他面前，说，就算死也别做个饿死鬼。
好巧不巧，铁柱的肚子也够不争气的了，开始叽里咕噜地叫来叫去。
看着他咽口水，刘玄调侃道：“哎，我说你连死都不怕，还怕吃我一顿饭吗？”
他果然中计，说了句“谁怕了”，然后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刘玄问他为什么不想活了，他说活下去了呗，说了等于没说。
刘玄理解他的敷衍，便不再追问缘由，转而说：“要是我给你条活路，那你还死不死？”
“哪还有啥活路啊。”铁柱话里充斥着苦涩与绝望。
刘玄让他等一下，急匆匆出去。也就是两口茶的功夫，刘玄便旋风似的跑了回来，此时他的手里多了一个竹罐。
他风风火火地问铁柱，信不信命。铁柱说他要是早点认命，也不会有今天这个下场。
刘玄把竹筒拍在台子上，说：“这是生死签，你抽一个，要是抽到‘死’，吃完这顿饭，出了这个门，你爱去哪去哪，爱干啥干啥，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反过来说，万一你抽到了‘活’，那就听我安排，我给你找个营生。”
看着普通不能再普通的竹筒，铁柱的呼吸变得粗长。谁也不知道在这一刻，他都想了什么，有没有经历一场思想斗争。
最后，他快速出手，好不利索地抓了一支签出来。
没错，他抽中了“活”。
刘玄拍手叫好，说：“你看，是老天爷不想你死，今天我们救你，看来也是老天的安排，你就好好活着吧。”
铁柱显然被这话触动，进食戛然而止。他鼻子一酸，泪珠豆一样往碗里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想来，只有老天爷知道他心里憋了多大的委屈，受了多大的伤。
刘玄坐在小马扎上，叉着腿说：“我没框你，我这正缺人手，尤其像你这样身大力不亏的。”
铁柱擦了擦金豆子，转悲为喜，问他能干什么。
刘玄先是故意卖了一阵关子，然后才说：“你也看到了，我们是开药房的，既然是开药房，没有药材可不行，所以我们不光在市场进药，还要自己种药。怎么样，你能帮我种药不？”
“我种地行，我种了快二十年的地了。”
“欸——，所以嘛，我就说你行。我和你定一年长约，你帮我种药，我包你吃住，另外每个月给你五两银子，这怎么样？”
“一个月五两？”就算是做梦，铁柱也不敢想自己一个月能挣这么多钱。
一个月五两，一年就是六十两，足够买一套大房子的了！
刘玄说，如果干得好，工资还可以涨一涨，到了年底还有红包。
铁柱憨憨地说，给他这么多钱，让他死他都愿意。刘玄却告诉他，从现在开始不要说死，要好好活着，要活出个样来。
铁柱脸上美滋滋的，嘴里却咸滋滋的，他继续吃饭，说吃完饭马上就去干活。
刘玄说不急不急，等他恢复好些了再干活不迟。他却不乐意，撂下碗筷，极其认真的说他从来不白吃干饭。
刘玄拗不过他，只好答应。吃完饭，他们出了县城，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最终来到西凉山东麓。
刘玄告诉他，就是这里了。他觉得万分不可思议，说：“这不是赵老胖的山嘛？”
刘玄难掩得意的神色，说道：“以前是，现在这山归我了。”
铁柱说那不可能，赵老胖是人精中的人精，不可能把这么大一座山给他刘玄。
刘玄有一点骄傲地说：“当时，我只说了一句话，他就乖乖地把山送给我了。”
“说啥了？”
“我说他必须要在保命和西凉山上选一个。”
“那他肯定选保命。”
“没错。”
铁柱被深深地震撼，心脏跟着扑通扑通地跳。他敞开双手，眼中闪光，不禁感慨：“好大一座山，就是卖木头也发财了！”
谁想到刘玄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给他泼了盆冷水。刘玄说：“山是我的，木头还是人家赵安吉的。”
铁柱听了连说三遍“可惜”。
刘玄提醒他，不要动木材的心思，否则赵安吉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又说，没用的树枝倒是问题不大，要是不嫌辛苦，可以捡点柴火到县里卖钱。
铁柱顿时觉得羞愧。其实他也没什么好羞愧的，毕竟这么多年他已经穷怕了。
说话间，林里出现断断续续的异响。起初铁柱并没注意，直到他猛然看见一个狼头。
他下意识将刘玄挡在身后，他小声告诉刘玄，不要怕，更不要跑，剩下的交给他。
铁柱是个不太聪明的男人，不太聪明但是可靠，这个世界最缺就是这样的人。
他脱下衣服拧成绳子当武器，阳光照在他健硕的肌肉上，看上去恰如其名，真的就是一根铁柱。
在那一刻，刘玄庆幸自己救对了人，这个铁柱是上天赐给他的得力干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