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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③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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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外面暮色低垂,白昼被黑夜所替代,店门外,道路两侧也点亮了照明的路灯。

    老五在收银吧台后面的躺椅里抱着手机刷了一下午的视频,这会儿忽然侧头看了看身后墙上挂的表,往桌上扣了手机,刚扶着把手站起来,看见常青从自己房间出来了。

    倒是常青先开了口,走过来问他:“亭芸还没回来么?”

    老五“啧”一声,回道:“没呢,我刚正要问你来着今天似乎不对劲呐,按理说这个点网吧来的人多,她都是在店里看着生意,不会呆在外边的。”

    常青想,她是不是生自己的气,不愿回来见他呢。

    他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给亭芸拨电话。

    “怎么样?这回接了没?”老五支着身子问他。

    常青把手机从耳畔移开,再一次失望地摇摇头:“没通。”

    老五又给她打了好几通,没人接。

    “我靠,这丫头怎么不接电话呢你说!急死人了!”老五燥得拿手指戳点着拍桌面。

    “这丫头要是有事不回倒也提前跟我们知会一声啊你说。”

    常青认为,若亭芸真的临时有事在外耽搁了,她应该会提前告知他们的,就算因为和常青的关系闹了尴尬,她也会跟帮忙看店的老五说一声。

    但她并没有。

    常青不禁回想到下午在医院打针,亭芸对面自己时的种种低落情绪,以及最后打完针站在医院门口,她表示不愿跟他同行,还对他说了些气话这几件事。

    隐约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老五抓了会儿蓬乱的鸟窝头发,指着常青道:“再给她发一短信,等等看回不回。”

    常青又低头默默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亭芸。

    但等了十几分钟,对方那边依然没有任何回复。

    “难道是手机没电了?”老五猜测。

    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亭芸现在人没回来,打电话发短信也都没有回应手机没电的概率,在常青心里,他将“手机没电”的这种可能性悄悄排除了,他也说不出理由来,但总觉得应该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亭芸,该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心情愈发难安起来。

    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常青说:“老五,我出去找人,麻烦你留下帮着看店吧。”

    老五挥挥手:“老子搁这儿给她看了一天的店了,这不用你说,等找着她我非让她给我开加班费不可。”

    又对常青道:“行了,你快去找吧,有消息随时联系我。”

    “嗯。”常青面色不安地点点头,推开店门到外面找人去了。

    出了店门,只身融入进这无尽的昏黑晚色里,l城对于常青来说,算是异乡。想起那一日,他下了停站l城的火车,将宋宋送进了那座山间桃源。

    他会来l城,最初只是因为宋宋这个女孩。

    下了山,他又刚巧遇见了亭芸。热心的亭芸给了他一个安身的处所,他跟亭芸也慢慢地成了朋友。

    那日醉酒,他望着窗外愣神,原本只想借清凉惬意的晚风吹散些两颊飞红的醉意,却不知怎的,心中忽地生出“停留”的一丝意愿。

    大抵是真有些酒精上脑了,刺激了心中某股被他压抑了许久的情绪,那一刻,波潮猛然激荡,一鼓作气,击溃了他心中那道残破失修的堤坝,鬼使神差地,他说出了想要留下l城的想法。

    他捏了捏眉心,不禁生出了些不合时宜的感慨来,若他当初没有选择留在这里,如今又会随着人潮,流动着去到这大千世界里的哪一处幽僻角落呢?

    他虽然说着出来找,但真出来了,又难免四顾茫然,l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想在这座山城里找人,还真是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正想着,常青又沿着马路,打算先朝着医院的方向找找看,说不定能在半路碰上呢,他安慰着自己,希望这个想法不会落空。

    这时,一辆出租车在他侧前方靠着马路牙子由由地停了下来。

    常青目光径直掠过那辆出租车,自顾自地朝前走,快要靠近的时候,那出租车的左侧驾驶座的车窗匀速摇了下来,从窗口处探出一个光溜溜的脑袋。

    那光头司机即便是带着墨镜,也掩不住他脸上那一团在夜色里泛着油光的肥肉,光头司机把脸朝后转向常青,热络地张着手招呼他:“哎哎哎,小伙儿,你过来下。”

    常青顿住脚步,指指自己,迷惑的表情仿佛在讲:叫我?

    司机说:“对,就是你。”

    常青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光头胖司机坐在车里以仰视的视角从墨镜下上翻着眼皮,压低声线神秘兮兮地对常青说:“你在找人,对吧?”

    常青听了先是一怔,后又皱起眉头,想,他是怎么知道的?

    司机想必是已看透了他的想法,又说:“你要找的是个女人,对吧?”

    常青冷淡地说:“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儿。”

    光头司机抬了抬鼻梁上的墨镜,言简意赅地道:“上车。”

    常青马上直觉到,这件事可能要变复杂了。但他目前也没有亭芸的消息,而显然这个司机一定跟亭芸的事有所关联,为了找到亭芸的下落,他必须得上他的车。

    常青拉开后座的车门,抬脚跨坐了进去。

    他坐好后,光头司机并没有立即发动车子,反而掀开衣服从内兜里掏出一对这的信封,递给后面的常青。

    光头司机直接跟他坦白道:“小伙儿,是这样,我收了一个人的钱,被他安排来跟你碰个头,有个人要我把你带到他指定的地方。”

    司机又撇清关系道:“除此之外,其余的我一概不知啊”

    “哦对,这个信封也是那个人让我交给你的。”

    常青听了个部分,简短地“嗯”了一句,手已经开始迫切地拆信封了。

    他从信封里拉出一张白色小纸条。

    “师傅,麻烦开下灯。”常青说。

    光头司机把头顶的照明灯给他拧开。

    常青借着车内那团昏黄晦暗的光亮看清了纸条上的内容:想见那个女人的话,建议你不要报警,到指定的地方来,一个人。

    “师傅,麻烦你带我去吧。”常青把纸条攥在手心里,沉声说道。

    光头司机便发动车子,载着他调了个头,朝城郊外的方向驶去。

    从纸条的内容分析来看,亭芸可能是被人用什么方法扣下了,目前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对方不让他报警,让他一个人去的原因,可能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希望能够私了。

    不过,常青揉捏着手心里的纸团,想,也可能是警告他,如果报了警,再招来警察,亭芸的处境可能会变得十分危险。

    无论如何,他都决定先照着那人的指示去做,但他大致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通过那张纸条上的字迹来判断。

    车窗外,两侧夜景飞流而逝,浮动的树影如鬼魅,飘飞的灯光如散豆,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宁静。

    常青倚着身后的靠垫,自己默默地,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指尖触到了那把他一直随身携带的小刀。

    光头司机载着常青一路驶出市区,直奔野郊,出了城,除了车子前灯打出的两束远光,将崎岖不堪的前路点亮如白昼。四周的灯火却渐渐地稀落了,黑压压的夜色像恶兽大张的咽喉,危险重重,鬼影森森,坐在车里都能感受到外面漆黑氛围下那股掩盖不住的沉寂与诡秘。

    而常青是不怎么怕黑的。他盯了一会儿前面光头司机打方向盘的身影,想,这心宽体胖的司机师傅胆子也是真的大,走这样的夜路一点也没含糊,看来这趟确实没少拿钱。

    光头司机拿钱办事,所以非常精确地把常青送到了那个人指定的位置,放下人后,那司机没说什么,似乎是想赶紧完事,万事大吉,熟稔而飞快地调了车头,喷了他一屁股温热难闻的尾气,打着车灯就驶远了。

    常青就这样被人扔在了荒郊野外的小路边上。

    下一秒,他关了手机的手电筒光源,让眼睛自然地适应环境的黑暗,然后抬头扫量四周。

    尽管距离颇远,灯光渺小而模糊,但常青的眼睛还是捕获到了那茫茫黑夜中在弓起的山坡对面,亮起的一抹微光。

    他有种直觉,亭芸人就在那里。

    常青没有犹豫一秒,重新点开手电,一步步往那小山坡上攀行,山坡上到处都载着树,落叶垫满脚下的路,鞋底踩在上面发出连绵不绝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在沉寂的昏黑里显得格外惊悸。

    一路爬到坡顶,常青顿下脚步,放眼朝下张望着,先前看到的那处微光原来是由坡下不远处的一间点了灯的仓库发出来的。

    常青呼出一口气,抬脚继续朝前走,眼见就要下坡了,从黑暗中忽地伸出一只手来,拉过常青的肩膀就往旁边拽。

    常青一时不备,慌忙间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他当下清醒过来,知道是有人想抓自己,便奋力挣扎着,但因为脚下位置偏斜,他在挣扎之中,重心逐渐不稳,鞋底滑着落叶,突然就朝坡下跌去。

    谁知那人仍不肯松开他,也连带着一起跌下坡来,跌落之间,常青感觉到那人被他箍在了自己的怀里,一手还按在常青的后脑勺处,好像在拼命报护着他。

    滚到地上的时候,那人主动垫在常青身下,两手仍维持着保护常青的动作。

    常青抬头,恶狠狠地瞪着身下人的脸。

    昏黑里,那人沙哑着嗓音轻唤了一声:“阿青。”

    阴魂不散,纠缠不休。

    常青沉着脸,下一秒,扬起拳头就朝那人的脸上挥去。

    他拳拳都用着狠劲儿,好像泄愤一样,那身下的人不还手,躺在地上闷着声任由常青死命地打。

    常青不知休止地挥拳揍着他,发了疯似的,两眼通红,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着,已经失了神志了,他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活活打死这个混蛋。

    那仓库里的人这时朝他们跑了过来,是路司虞手下的两个人。

    那两人打着手电,朝常青和路司虞身上胡乱扫着,看到情况后,他们立马跑上前来,一人抓一个胳膊,把疯了一样的常青从路司虞身上拉开,扭着胳膊给压制了。

    路司虞从地上爬起来,朝三人走近,站在距离常青不到一米的位置,看到常青像个犯人似的被两人扭着胳膊钳制着。

    常青一脸怨恨地瞪着路司虞。

    路司虞脸色登时阴沉了下来,对着手下的两个人怒骂一声:“谁他妈让你们动他的!”

    那两人先是一愣,一时间没理解老板说的话,但本着坚决服从老板命令的原则,两个手下飞快地松开了钳制着常青胳膊的手。

    常青被松开后,突然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到路司虞的小腹上,路司虞闷哼一声,踉跄着退了几步,勉强支撑着稳住身子。

    “你个疯子!”常青冲上去还要揍他。

    路司虞刚挨了一脚,现在脸上又挨了一拳,终于没支撑住,倒在了地上。

    常青上前去揪着路司虞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拉坐起来,用眼睛逼视着他。

    “老板!”那两个手下看不下去了,老板被揍得这么惨,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滚。”路司虞咽了一口嘴里的血水,寒星似的眼睛瞟过那两人。

    两人于是战战兢兢地退下了,要是再这样看下去,明天可能就得被辞退了。

    “疯子,路司虞我恨不得,杀了你。”常青咬牙切齿,眼神如坚冰般寒冷。

    路司虞抬起袖子蹭了蹭嘴角的血,柔声道:“阿青,你打我,骂我,哪怕亲手杀了我,都好过你躲着我不肯见我。”

    “所以,你就绑了她?”常青紧了紧手上的力道,逼问道。

    谁想,路司虞粲然一笑,道:“不然呢,我当面出现,你会乖乖地跟我回去么?我看得出,那女人喜欢你。”

    “管你屁事。”

    路司虞瞪大眼睛,神情中藏着一丝狠厉,板着常青的下巴,逼问:“你跟她,有过么?”

    常青闻言,抬手便扇了他一巴掌。

    路司虞疯癫道:“阿青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她要是敢碰你,我便叫她不得好死!”

    “畜生!”

    常青双目一眯,咬着牙,抡起拳头凶狠地往路司虞脸上砸,直到鼻血飞溅,脸上印满淤青。

    他打到双手颤抖,关节处蹭满了路司虞的血,路司虞颓然地躺在地上,喉结上下滑动,十分艰难地喘息着。

    常青问:“你到底放不放人?”

    路司虞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淤肿的脸上挤出一抹残忍的笑:“你知道我的条件。”

    “跟我回华城,你保证,永远不再离开我永远爱我。”

    “永远爱你?”常青冷冷地道:“你做梦。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你。”

    路司虞眼神动了动。

    “你若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放了她。”

    常青在黑暗里短促地惨笑一声:“路司虞,你真的不要逼我。”

    路司虞顿下目光,神情萧然:“阿青,是你在逼我,你总是逃,总是避我不见,所以才逼得我不得不使出那些更卑鄙的手段。”

    “是你下作。”

    “我只是太爱你了。”

    “闭嘴!你不配说爱!”

    常清一直忍耐着的眼泪忽然就掉出了眼眶,一滴滴地落到路司虞刀刻般的面庞上,声音颤抖着,一字一句道:“路司虞,先是我妈,再是那个叫刘媛的女人,现在是亭芸你已经毁了我很多宝贵的东西了,还不够么?你是要夺走我的一切才能满足,才会甘心么?”

    路司虞用指腹无限温柔地摩挲着常青温润的泪水和他那莹白清秀的面颊:“我只知道,得不到你,我会疯。”

    常青松开攥他衣领的手,自己擦掉溢出的眼泪,对着虚空茫然一笑:“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放过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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