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王八蛋
大概是西湖太过出名了，陈炜读书的城市有西湖公园，老家也有自己的西湖公园。
很多时候他是有严重拖延症的，总是把事情推到明天，等到明天了，又推到明天，安慰自己还有时间，实际上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但在回去找背刺自己的王八蛋这件事情上，一反常态。
下了游戏就请假订车票回家，辗转换乘，耗费了将近一天的时间，终于站在了老街上。
老街是潮城最美丽、游人最多的街道，两排与潮城原生建筑风格迥异的骑楼从北到南延伸，东边是韩江，西侧是西湖公园。
地面铺的是方块大理石地板，抬头就能看见一排排红灯笼，两侧开的都是特色美食小店，游人攘攘。
在街尾有一棵枝繁叶茂、根须垂落的老榕树，王八蛋的家就在旁边，不是骑楼，而是十几年前修建的三层房子。
王八蛋以前不叫王八蛋，叫陈仰，他俩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直到被背刺。
听老同学说，陈仰残废后，蔡娴就在自己的铺面开了一间肠粉店，生意挺不错的。
蔡娴是陈仰的老婆，也是他爱而不得的人。
白色蒸汽从蒸盘与箱体缝隙溢出，摇曳着飘向空中，模糊了视线，最后慢慢地消散。
透过朦胧的蒸汽，陈炜看见坐在高脚椅上的陈仰，忙碌地抽拉铁盘子，刮刀把肠粉刮到一次性饭盒或者白色餐盘里，然后淋上香味弥漫的酱汁，又往空的铁盘子倒入米浆，放入肉沫鸡蛋之类的佐料，再把盘子推进整箱里。
蔡娴的装束极为平常，下身是蓝色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白色t恤，胸脯撑得满满的，清晰地勾勒出她那完美的曲线，瓜子脸，薄薄的红唇，高挺的鼻梁和水灵灵的大眼睛，额头上沾染了细密的汗珠。
她来回地走动，很忙碌，和顾客交谈，收钱，打包肠粉或是把肠粉端给店里的顾客，但却看不到一丝疲惫厌倦的神情，时不时笑容满面地看向坐在高脚椅上的陈仰。
很是温馨的一幕。
麻蛋！我特么是犯贱了才回来！
我不应该回来的，我应该在大货车的车轮底下！
“炜仔，回来啦。”
“是听说我残废了，回来嘲笑的我吗？”
眼尖的陈仰发现了陈炜，大声的喊道，脸上看不见一丝躲避和自卑的神情，反而一手揽住刚好站在边上的蔡娴，笑眯眯的。
“陈炜，你不是在外地读书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蔡娴有些惊讶地看着陈炜，好奇地问道。
“我回来看看你，劝你离婚。”
虽然陈炜是在和蔡娴说话，但眼睛却一直盯着陈仰。
“哈哈，现在已经很好了，阿仰在身边，有个漂亮乖巧的女儿在上幼儿园，家里不愁吃穿，没什么烦恼。”
蔡娴伸手握住陈仰的手臂，甜蜜地说道。
陈炜转身就想走。
“你就这么白跑一趟？”
“不想看看我残废得有多严重？不想来吃顿霸王餐？”
陈仰乐呵呵地望着陈炜。
离去的脚步一顿，陈炜又转身回来，径直走进店里，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瞅着陈仰，挑衅地喊道：“一份肠粉，加澳龙、大闸蟹、鱼池”
陈仰双手撑住高脚椅两边的扶手，挪到边上的轮椅上，两条腿大腿以下部分空荡荡的，蔡娴把人推到陈炜的对面，嘱咐道：“好好谈，别打起来。”
说完就回到灶台前忙活。
“你说的都没有。”
“没有学人家开什么店呀！”
“因为小娴想开呀！”
陈仰坐在轮椅上，挺直了身子，笑眯眯地盯着陈炜。
“能不能别提小娴！”
陈炜深吸一口，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是我老婆呀，怎么不可以提。”
“沃日你个仙人掌！你个卑鄙无耻下流贱格的王八蛋，你活该当个残废！”
从筷子筒里抓起一把一次性筷子，狠狠地丢在陈仰的身上，要不是看他是个残疾人，陈炜直接动手了。
在游戏群里舌战群雄而不落败的陈炜，面对发小的捅刀，着实招架不住。
“呵呵”
“确实活该。”
陈仰点点头，没有反驳，露出一丝惆怅，思绪回到了从前。
从口袋里掏出烟，刚想点上，又忽然想到了什么，默默地把烟收了回去。
看着陈炜，解释道：“小娴说想要二胎，不能抽烟。”
陈炜攥着拳头，好想给这王八蛋脸上来一拳。
“年少时，春风得意马蹄疾，不信人间有别离。”
“直到我被地雷炸了，我才明白自己有多任性，有多不负责任。”
“我真的是个王八蛋，你没骂错。”
陈仰平静地述说着，双手也没有闲下来，慢慢悠悠地捡起丢在身上的筷子，放进筷子筒里。
人的开窍顿悟往往就是一瞬间。
以前骄傲自负耍机灵的陈仰死在了战场上，现在坐在陈炜面前的是一位面对顾客笑呵呵的小老板，一位深爱妻子的丈夫，一位面对女儿不善言辞的父亲。
陈炜只擅长怼人，并不擅长安慰人，面对陈炜的忏悔，语气轻快地说道：“行呀，以前读书时满口粗话，现在残废了，反而会说点雅的了。”
“小娴怕我教坏女儿，不让我说粗话。”
陈仰粗糙的脸庞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淦！陈炜又被气到了。
王八蛋还是一如既往的王八蛋。
为了不让自己少活几年，陈炜掏出手机，把《文明重启》私服官网的链接发给陈仰。
“如果你想感受站着的滋味，就点进去好好看。”
“是什么来着？”
看到陈炜面色严肃，不似开玩笑，陈仰有些好奇。
“虚拟现实游戏。”
“《文明重启》？你特地来一趟就是为了和我推荐游戏？”
陈伟有听说过这个游戏，但他已经过那个翻墙出去通宵玩游戏的年龄了，何况游戏要五万块钱。
不是没有，而是不值得。
“我就是怕你这样子，才特地过来。”
陈炜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这是私服版本，不是公服那种贴图游戏能比的，其价值难以估量，已经有专业的游戏团队抢先入驻了，重点是现在是免费的，只要预约就有机会进入游戏。”
“你白天卖肠粉，晚上打游戏，两者并不耽误。”
“难道你想一辈子卖肠粉？
你不想让我侄女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会看看的。”
陈仰凝视着陈炜，点点头。
“小娴，肠粉打包带走。”
确定陈仰已经听进自己的话，陈炜走到灶台边上，朝着忙碌的蔡娴说道。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好不容易见一面，不吃顿饭叙叙旧。”
“我看着那王八蛋就来气，吃不下。”
陈炜接过小娴打包的肠粉，挥手道别。
“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有时间多回来看看。”
“嗯。”
路上，陈炜打开包裹，里面是两个一次性餐盒，塞得满满的。
她真的把所有的料都加了一遍。
她会是别人的妈妈，别人的妻子，她也永远是你那年的太阳，但她永远也不是你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