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合作或是离开
去定远侯府的那日,云拾月和父亲被留在侯府用晚饭。
同席的还有言鹤之身边的少将军穆淮,以及薛蓉儿和她的父亲,只是中途薛府来人禀报:府上出了急事,需要薛老爷回去拿主意,薛蓉儿便随父亲匆匆离开了。
云拾月已经记不起那日晚饭言鹤之同父亲说了什么,只记得桌上有一道“鸡汤白菜”味道鲜美可口,她连着喝了好几碗。
中途离席去方便时,经过后院的一棵白玉兰树,玉蕊雪瓣在春日暖阳下泛着白光。
树下绿油油的草丛里还有一只雪团子一般的小|狗,脑袋圆圆耷拉着耳朵,肉乎乎的鼻头凑在一朵落在地上的玉兰花心里嗅着。
看到它,云拾月不禁想起前世,云泽也从送过一只这样的小|狗给她,只是那傻孩子不知道,她极怕狗。
“四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云拾月收回心神,与慧心一前一后朝前厅走去,经过一处长廊时,遇到几个婢女端着汤菜迎面急匆匆走来,云拾月立即退到一旁相让。
当最后一个端着糖醋鱼的小婢女走过来时,慧心突然上前一步,小婢女立即侧身避开,又被慧心慌里慌张地推了一下。
一整盘的糖醋鱼从盘子里滑落出来,完完整整落在云拾月身上。
小婢女吓得当场跪下求饶,慧心也取出手帕为其擦拭沾染在衣裙上的糖醋鱼汁|水,她一边擦拭,一边不经意地将手帕凑到云拾月脸上,说是她脸上也沾染了酱汁。
那手帕上有股子奇怪的甜香味。
云拾月想以此为由直接回将军府去,却被慧心拦下,说是要告知将军一声。
那时云拾月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没反应过来。
原本她坐在廊下等慧心前去禀报云常,不知怎的昏昏迷迷地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檀香木大床上,一股子清淡的檀香不断充斥进云拾月的鼻孔里。
她猛地坐起身,只觉头昏目眩,仿佛是……中了迷香。
迷迷糊糊间,她看到了房里立着的青松屏风,旁边还挂着男子的衣袍,细看之下还觉得有些眼熟。
忽然,她脑海中闪过那日在晋王府落水时,将她从水里捞上去的玄色锦袍男子,这里是……言鹤之的房间!
云拾月慌忙起身,低头时发现自己身上仅有亵衣蔽体,且鞋袜也不知去向。
到了这一世,依然有人处心积虑要毁她的名节。
云拾月抬眼看向屏风旁挂着的玄色锦袍,有衣服穿总比光|着身子强。
正当她胡乱将衣袍往自己身上套时,房门外传来人声:“公子,除了您的房间,其他地方我都带人翻遍了,确实不见云四小姐的踪影。”
“确定她没有离开侯府?”言鹤之声音清冷,双眸暗沉。
“问过门房小厮了,云四小姐确实没出去过。”
房外沉寂片刻。
言鹤之:“关门封府,盘问府上所有见过云姑娘的下人,她若有什么差池,你提头来见!”
“是!”
房内云拾月慌乱地环视着四周,谁能想到权倾朝野的定远侯,他的卧房竟简陋如斯,除了屏风,连个衣柜都没有。
突然,房门被推开了,言鹤之踩着云纹黑靴踱步进来,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人的心跳声,深邃的眼眸紧盯着画了青松的屏风,似乎要用视线穿透屏风。
当他走到屏风后时,眼神顿了顿,除了床上凌乱的被褥,空无一人,他睨了一眼屏风旁边,原本放在那里的衣袍,不见了。
“出来吧!”
下一瞬,他单手将大床从地上掀开,饶有趣味地盯着缩在床底下的云拾月,将另一只手伸向她。
他脸上的笑意很暖,云拾月不敢直视,避开他的手从床底下爬出来。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皱眉道:“我若说,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闯到你的房间来,你信吗?”
言鹤之含笑不语,似乎是在欣赏她身上的衣袍。
云拾月急忙拢了拢衣袍领口,学男子一般抱拳朝他行礼,“冒犯之处,还请言侯爷见谅。”他依然眯着眼睛看着她不说话。
“今日之事,我现在确实不知该如何解释,待我日后查明真相,定会向侯爷说个明白,”云拾月心里琢磨着:这人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又或是多年行军打战,人傻了?
见言鹤之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云拾月干咳嗽两声:“那我就先告辞了!”
走出去几步,又被他叫住:“你就打算这么走出去?”
言鹤之近身贴过来,抬手时云拾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被他扯着腰间松散的腰带拉过去,然后无视云拾月的惊讶神色,自顾自地替她整理好衣袍。
云拾月愣住,无论怎么看,都觉得眼前之人与传闻中的血手人屠不一样。
“等着!”
他推门出去,又将房门拉回去关上。
等……什么?
心中虽有疑惑,云拾月还是乖乖在在房里等着,许久不见他回来,心中愈发急躁不安,走过去打开房门,正好与迎面进来的言鹤之撞了个满怀。
似是受惊的兔子,她慌忙后退回去,与言鹤之拉开一段距离。
他脸上的笑意依旧温暖魅惑,看得云拾月胸口里“砰砰”乱跳。
险些没瞧见他手里捧着的一身紫蓝色缀满水滴状珍珠的广袖琉仙裙。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拿出如此珍贵的衣裙,想必府上还是有女眷的,看来他也并非如传闻一般不近女色啊。
“换上吧!”言鹤之将衣裙递给云拾月。
云拾月抱着衣裙直愣愣盯着他看。
言鹤之以为她不好意思收下,道:“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
云拾月双眉微蹙,作势就要解开自己的腰带,道:“侯爷不出去,是想让我当面宽衣解带吗?”
言鹤之眉峰微挑,似被噎了一下,干咳一声转身出去了。
回将军府后的第二天,有关云拾月宽衣解带勾|引定远侯未遂的传闻便传到了云常耳中,下朝后被荣国公叫去问了许久的话,他好说歹说才将这事遮掩过去。
见到云拾月时,却是一腔怒火,怪她行事不知分寸又太过招摇了,当即同意送云拾月前往疏鱼庵小住。
此刻,身在疏鱼庵为云拾月准备的客房里,慧心听到她提及定远侯,心里逐渐慌张起来。
几日前曹将军的女儿因为冲撞了这位言侯爷,曹将军不但挨了军棍,还被连降三级,曹小姐也被其父送去了乡下的庄子里住。
“那日我告诉言侯爷,日后查明真相会去给他一个交代,”云拾月垂眸把玩着手指上的素银戒指,“若我与他言明,你觉得他是会信我还是信你?”
“当日在侯府,究竟是我蓄意勾|引,还是遭人设计,你觉得久经沙场的言侯爷他会分辨不出来吗?”
“我……”慧心手脚顷刻冰凉如铁,脑海中刚想到姑母杨氏,又听云拾月说道,“杨氏虽是将军夫人,但……以你对她们的了解,无论是杨氏还是我父亲,他们真的会为了你得罪言侯爷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云拾月轻笑,“他们会不会将你推出来做替罪羊?”
杨氏是什么为人,慧心自幼被她养在身边,又怎会不知。
“你想要挟我背叛姑母?”
云拾月摇摇头,道:“我只是想跟你合作。”
“合作?”慧心哂笑,“说得好听,你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我出身低微,逃不脱被人利用戏耍,但我却明白一个道理,我和我的家人能有今天全靠我姑母扶持,无论你说什么,我绝不会做对她不利的事。”
云拾月没有立刻接话,沉吟了许久,缓缓问她:“你真的觉得你的家人这些年过得很好吗?”
慧心踉跄后退一步,迟疑道:“他们……他们当然过得很好!”
“或许吧!”云拾月浅浅叹息一声。
“我还未出生,父亲和母亲就为我定了与荣国公府的亲事,母亲是因为与荣国公夫人在闺阁时的情意,总觉得有国公夫人这样的婆婆,我嫁进国公府后可免了婆媳之间的矛盾。”
“而我的父亲,他一心想与国公府结亲,想以此来抬高他们云家的出生,全然不理会小公爷整日流连烟花之地,府内又妻妾成群。”
慧心听完这话,满脸沮丧。
她原本随父母和姐姐哥哥们在乡下耕田种地,苦虽苦了些,日子也还算安稳。自从她和姐姐被姑母接到京都,自从便和父母两地分离。
前年,经杨氏安排,她的姐姐嫁给云将军的副将为妾,姐姐便整日以泪洗面,只因那副将喜新厌旧,姐姐进门没多久就又纳了美妾,副将家的夫人对姐姐动辄打骂,无人看顾。
若是在乡下寻个寻常汉子嫁了,或许也能共白头。
“与我合作,并非是让你背叛杨氏,”云拾月说道,“我从不喜欢与人为敌,只是想让你替我敷衍杨氏,让我能专心去做我想做的事。”
“敷衍?”慧心面露疑惑。
云拾月解释道:“我不想让她知道的事,请你替我从中隐瞒。”
“就这么简单?”慧心。
“当然,若她又设计害我,还请你如实告知,”云拾月道,“不管你信不信,将来……我绝不会被迫嫁给荣国公府的小公爷,也绝不会逼你嫁给不喜欢的人。”
这一夜,慧心辗转难眠。
天蒙蒙亮,她就去厨房备好热水早饭,着实吓了俞妈一跳。
“呦呵,今天怎么这么勤快?”
慧心垂头坐在灶台边,盯着炉子里烧得正旺的火焰发呆,俞妈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还没张嘴,眼泪就从慧心眼角流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问:“俞妈,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啊?”
看着慧心缩在自己怀里哭得伤心,俞妈心有不忍,问:“谁让你受委屈了?”
俞妈原是云拾月母亲买进府的,但从未在云拾月母亲跟前伺候过,反而在杨氏进府后一直伺候她,故而与慧心也算是相识多年。
哭了一会儿,慧心才缓缓抬头,问:“俞妈,你觉得四小姐这个人怎么样?”
俞妈先是一愣,马上明白过来,却未点明,只道:“咱们做下人的,只能对主子言听计从。”
“只是……有些事,身不由已,不得不做;有的事,可以不做,咱们能避则避。虽说不能做个真的糊涂人,但偶尔装装糊涂,也无伤大雅,你说呢?”
慧心坐起身愣愣看着灶炉里的火焰,细细琢磨着俞妈的话。
“好了,这个点四小姐也该醒了,我们一起去伺候她梳洗吧!”俞妈将锅里的热水舀进盆里,端过来时,慧心还呆坐在原地没动,俞妈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端着热水出去了。
快走到云拾月房门外时,慧心端着早饭追上来了。
俞妈问:“想通了?”
“嗯!”慧心用力点点头,大步上前去敲门。
昨夜,云拾月曾给她两个选择,一是合作,二是离开。
云拾月的原话是:“我深知没了你,他们还会派别人来,若你不愿,我也不会强求。”
慧心心里也清楚,即便不是留在云拾月身边做耳目,杨氏也会派她去其他人身边,毕竟自己的父母还被她捏在手里。
她知道杨氏那么多不该她知道的事,结局是什么,大致已猜到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