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破山
身上的火依然在烧着，他感觉自己的嗓子疼得厉害，喊不出求救的声音，他拼命地想站起来，却只能抬起一只手臂，然后，他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火焰，还闻到了一股恶臭。
“士兵们真的累了，若是他们体力充足些，也不会撤不下来。大将军，明日一早属下同李易将军一同攻山！今日失利之罪责请大将军先记下，明日一早若是不能攻上去，属下自裁以谢罪！”
“把弩车调上来仰射！李易，你带人准备攻上去！”
“将军！”
烤糊了肉的焦臭味道在空气中弥漫，令人作呕。
“泼油！放火！”
黎远朝大声地吼着。
李普一槊戳死一名黑旗军的士兵，一脚将挂在槊锋上的尸体踹开，眼见火起，他只得大声呼喊让扑在前面的朴刀手和重甲步兵往回退。重甲步兵移动速度慢，一旦被火焰卷进去神仙都救不了。
实在没有办法，他只能让人把烧沸腾的菜油泼出去，然后命令弓箭手用火箭将菜油点燃。
眼看着左祤卫的士兵即将突进到阵地前面，随着黎远朝一声大喊，三千衣甲齐全的内营兵挥舞着横刀如狼群一般从山坡上扑了下来。两方的士兵毫无花哨的撞在一起，顿时就激起了一阵血浪。
跑得最慢的重甲步兵又几十人被火苗吞噬了进去，仗着身上厚厚的铁甲他们还能坚持一阵，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火焰将他们的铁甲烤热，烧红之后，他们承受的痛苦要加倍的难熬。烧红了的铁甲粘在皮肤上，皮肤被烫的吱吱响，油从铁甲的缝隙里冒出来，然后烧着。
但从上往下冲占据了太大的优势，左祤卫的人渐渐抵挡不住，眼看着第二次攻击就要被悍勇的黑旗军内营兵压下去的时候，忽然见左祤卫的士兵忽然往两边让开，一千左祤卫骑兵竟然在他们身后冲了上来！
现在黎远朝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精兵强将了。和左祤卫的士兵们比起来，自己麾下这些兵简直就是农夫！他却忘记了，自己麾下的士兵们，其实大部分就是放下锄头拿起刀的农夫。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没有经过几次战斗，这样的兵仗着人多势众打起顺风仗来或许骁勇的天下无敌，一旦遇到一点挫折立刻就会撒丫子逃跑，拦都拦不住。
没办法，被左祤卫的人马卷进去的五六百黑旗军士兵他只能放弃不要了。
训练有素的左祤卫士兵开始往回撤，但并不慌乱。轻甲朴刀手掩护着重甲步兵往回撤退，等脱离了战团之后开始加速往山下跑。
他一声大喊，跟在巨盾手的后面，领着自己百十名亲兵压了上去。
第二日一早，当太阳才刚刚升起的时候，郑超已经披挂了铠甲站在大营前面了。他抬头看着山坡上同样已经严阵以待的黑旗军，眼睛里都是冰冷的杀意。
李易单膝跪倒说道：“将军，不是属下胆怯畏缩不前，而是现在这局面真的不能再攻了。火还没有熄灭，士兵们连续奔行了上百里也已经疲惫不堪，不宜再攻了！求大将军收回将令，让士兵们休息一晚，属下明日就带着亲兵冲上去，不攻下山头决不后退！愿立下军令状！”
袍泽就在几米远外被活活烧死，然后慢慢的变成一具焦黑的尸体，黑旗军的士兵们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却没有一个人去救他。因为大家都知道，谁也救不了他了。若是他不跑，就地打滚的话说不定还能留下一条命。
被左祤卫的士兵卷进去的黑旗军，黎远朝也不得不放弃了。若是再让左祤卫的人马往上冲二十步，自己必败无疑。一旦左祤卫的人冲上山坡，失去地利优势，战斗力又远不如左祤卫，他还拿什么打？
眼看着自己麾下的人马挡不住那二百重甲，后面那千余长枪兵组成了大阵，一只大刺猬一样也冲了上来。还有那数百朴刀手，几个人一组互相配合，风车一样转动起来，黑旗军的兵根本就靠不了前。
靠着一把大火，黎远朝终于将左祤卫的第一波攻势打了下去。但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皱着眉头看着山坡下面的惨烈景象，心里苦涩的好像吞了一口黄连。左祤卫急行军赶到清风山下，一会儿都没有休息立刻就组织了进攻，一支疲劳之师，第一波攻击自己麾下的人马竟然抵挡不住！
之前在山坡上已经挖出了一条十米左右宽的隔离带，火苗虽然烧不过来，但那炙热的气焰扑在人的脸上同样让人有些承受不住。山坡上的黑旗军士兵眼睁睁的看着昔日的袍泽来不及跑回来，被吞吐的火舌吞噬。在山坡上同左祤卫激战的数百名黑旗军士兵几乎一个都没跑回来，烈焰中还能看到他们挣扎扭曲的身影。
内营兵远比外营兵马善战，人数上他们和攻山的左祤卫几乎相当，但他们占据了地势上的优势，洪水一般涌下来的内营兵很快就将左祤卫的人马压制住，并且缓缓的逼退了下去。李普和李易各自带领着自己的亲兵，组成了两个箭头，在黑旗军内营兵中往来冲杀。
两千左祤卫的士兵冲上山坡，撤回来的只有一千一百多人，八百多壮士葬身火海。
一个黑旗军的士兵浑身冒着火哀嚎着往回跑，越是跑，身上的火烧的就越旺，但是他却不敢停下来，山坡上的袍泽们已经很近了，他相信只要自己跑回去袍泽们立刻就会救下自己，火焰就在他的眼前烧，他能听到自己身上呼呼的火声，却坚信只要自己跑回去就一定能活下去。他已经跑到了隔离带边上，却踩在一个陷马坑里一下子扑倒在地，倒下去，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郑超声音低沉的下令，脸色阴沉的可怕。
叹了口气，黎远朝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哪怕一点保留了。山下的左祤卫士兵，虽然疲劳不堪，但依然如狼似虎。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拼了命，绝对挡不住对方的进攻。
二百重甲，死在黑旗军士兵手里的只有十几个，被大火烧死的却有五十多人。他们临死凄厉的哀嚎声，震碎了宁静的夜空，连原本皎洁明亮的月亮似乎都不忍心再看这残忍的场面，伸手扯过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的乌云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火烧起来的速度比人跑得快，很快，不少人被熊熊大火包围。
“传令下去，今夜就在山脚下安营扎寨，明日日出后攻山，杀进那些草寇！”
“退！退！”
五十步，滚木再次放了下来，但效果却微乎其微。
李普抹了一把脸上还没有被烤干的血水，单膝跪倒后说道。
菜油顺着山坡流下去，弓箭手将点燃的羽箭射过去，足足上百支火箭之后地上的菜油终于被点燃了，山坡上的干草呼啦一下子蹿起了火苗，山坡上激战的数千人马逐渐被火焰吞噬。
李普将脸上包裹的白布猛地撤下来，让亲兵将自己的铠甲解开脱了，将里面的棉服也脱掉，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肉。他将自己的马槊随手丢在地上，换了一把横刀，用布条绑在右手上。
郑超没有想到，这群黑旗军的草寇竟然如此凶悍！放火烧山，连同他们的人一起活活烧死。这股狠劲连郑超都自愧不如，他爱惜自己麾下的士兵，做不出这样狠辣的决定。而八百壮士的死，则激起他的怒火。
“令！两千朴刀手在后，每人配发一支投枪，临阵三十步以投枪杀敌！”
“令！弩车齐射，压制敌军的弓箭手！”
重复着昨日的战斗场面，左祤卫的弓箭手在一百二十步左右开始还击。
“令！郎将李普，郎将李易领兵攻山，今日拿不下山头军法从事！”
原来，那些朴刀手携带的盾牌，都在山坡上覆盖上了那些陷马坑！
郑超连续下达了几条战令，然后猛地一挥手道：“抬鼓来！本将亲自擂鼓！”
台阶有了，郑超必须下来。
听到将令终于不用再硬顶着疲劳攻山了，左祤卫的士兵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即开始忙活起来，开始砍伐树木搭箭帐篷，火头兵在山脚下的平地上支起大锅开始做饭，不多时就冒出来阵阵的热气。
两百五十步，黑旗军的弓箭手就开始抛射了。这次顶上来的都是朴刀手，每个人都带着一面单兵盾牌，但是到了两百五十步左右，手里还有盾牌的人已经很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边走一边将盾牌都丢弃在了山坡上。不过黑旗军的弓箭手实在不够专业，抛射下来的羽箭杀伤力有限，只有一百多人被钉死在地上，虽然很多人被简陋的羽箭射伤，却并不影响行动。而且，被左祤卫的弩车一阵压制之后，黑旗军的弓箭手也同样损失惨重。
吃饱了肚子的左祤卫士兵，除去值夜的人手之外都钻进帐篷里休息，很快，帐篷中就传出一阵一阵的鼾声。他们确实都累了，一趟下来立刻就好像死猪一样睡了过去。
这次攻击靠着一把大火能挡回去，而且有余火烧着，左祤卫的人马今晚也不可能再次进攻了。但是明天呢？火焰熄灭了之后，草烧光了，还靠什么击退敌人的第二次进攻？
郑超何尝不知道现在不宜在继续进攻了，他这样说，只是做出一个大将军该做出的样子而已。八百士兵被敌人杀死，他总得表现出愤怒。
“跟我杀上去！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令！巨盾手在前，弓箭手改用火箭，朝敌军油锅攒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