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年年有余（2）
我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我不愿再回那令人厌恶的小屋，于是我朝那边狠狠地看了一眼，回过神来，我决定先出门，先远离这个像港湾的“地狱”。
路过花婶家，我也想过要不要去寻求它们的帮助，可看着屋子里灯火通明的样子还有时断时续的欢声笑语声，这样的心痛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院子里会时不时传来小黄的叫声，我听着听着……摇了摇头，心中暗叹一声，我又何必去打扰别人呢？
或许人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吧，我又一次羡慕起了小阎王，我渴望像他那样的生活，不用太奢侈，只希望有个像样的家就好……
出了胡同，来到了大街上，大街上空无一人，我在万籁俱寂的街道上走着，偶尔几阵微风吹来，吹动塑料袋的沙沙声，这声音却再添夜的孤独，只有天上的星星与我同行，可我却不能向他诉说我心中的苦痛。
……
我决定去奶奶家，不为别的，只为给自己找些安慰，这次，我没有哭，甚至于脸上的悲伤之意都没多少，平时一向胆小的我竟独自走完了这段夜路。
门没锁，我拧了门把走了进去，院子里的鸡已经被圈了起来，我来到了屋里。
看到了发鬓有些斑白的奶奶，佝偻着身子，她见我这个大孙子来了，连忙招呼我去里屋吃饭。
爷爷早些年就走了，一直都是奶奶独自在生活着，可能她也习惯了孤独，或者说有这些鸡鸭与她为伴，她也不觉得孤独……
看着小桌上简单的饭菜，这也比平时不知要丰盛了多少，奶奶一脸慈祥的对我说：“小方啊，怎么大晚上的来奶奶这里来了，想奶奶啦？”
我很想说明原因，可一看奶奶那一脸微笑，我将这念头强压了下去。只是点了点头，道：“是啊，奶奶，想你了……”
奶奶似乎并未察觉我语气的不正常，只是一脸慈祥的看着我，嘴里还不断催促着我快些吃饭，饭快凉了。
我爱吃奶奶做的饭菜，可此时却没有什么胃口，但一想年夜饭是必须要吃的，我便以这样的借口说服我自己吃了两口……
奶奶就这样看着我，自己并没有吃多少……
……
吃过了饭，我怀着心事的坐在院子里，奶奶搬来了凳子坐在我的旁边，此时的我并没有感觉冬日的寒冷，只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事情是多么的棘手……
……
“小方，在这吗？”
妈妈的声音从房后传来，说实在的，我不想答应，如果可以，我想一直处于这种氛围之下，虽不算很幸福，但看着身边的奶奶，觉得十分安逸。
为了能尽量拖延住奶奶，怕奶奶心生疑问，我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回应了一声。
眨眼工夫，妈妈就到了我面前，一把抱住我说：“吓死妈妈了小方，出去了怎么不跟妈妈说一声……”
话落，可能她自己也想到了原因，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抱住我，声音有些颤抖的哭着。
我抿了抿嘴，在奶奶的面前不愿揭穿事情的真相，装作无事地说：“妈妈，我都是大孩子了，快要上初中了，迷不了路的。”
是啊，家庭的原因使我心理上有些早熟，已经学会了何时该隐藏自己的情绪。
“小方，在这吗？”
虽说有些不清楚，但我还是认出来是爸爸的声音，下一秒，一个有些摇晃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爸爸一看到妈妈，不知从哪来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不是跟你说了我来找吗，你能干成什么事啊，一天天的就知道说那不行这不行！”
我有些诧异，虽然我不清楚事情的缘由，也许是接上了刚才没吵完的架，不过从我的理解上来看，似乎爸爸将两人的角色搞反了。
但同时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一切都瞒不住了……我回身望向奶奶，却见她没有太多的惊讶，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看得出来她很想调节儿子与儿媳的关系，只是无能为力。
可事情发生在了眼前，奶奶一脸复杂的说：“大海啊还有大芳，当着小方的面，又是大过年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给老太太我一个面子，成吗？”
奶奶的语气近乎祈求，可不提过年的事还好，一提过年，爸爸一下就炸了起来，借着酒气，竟用手指着奶奶说：“过年，说得容易，这些年有哪次能过的安生。每次我一回来就催我干活，在家嫌我这嫌我那的……我看这年，不过也罢！”
我看了看妈妈，虽说也是一脸怒气，似乎却冷静了许多，她已经不愿再做无谓的争吵。
……
“离婚吧。”
憋了许久只说了这三个字……
“离，离就离！”
爸爸的疯狂再一次让我感到害怕，看了眼前这个人，让我感到十分陌生，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之前的伟岸形象联系在一起……究竟是时间改变了我，让我看到了他的真面目？还是时间改变了他，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不得而知……
场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奶奶又一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好，那就离吧，现在就签字吧。”
说完就去找纸和笔，翻箱倒柜只找到了一个铅笔头，连纸都没找到。最后还是找来一个铺满了灰尘的烟盒来充当纸。
奶奶皱着眉头，脸色难看的仿佛要滴出水来，她只能凑着爸爸正在酒劲上，来施行这个缓兵之计，我想无奈和心酸，正充斥着她的内心。
“小方，跟爸爸回家。”
爸爸没有理会奶奶这一举动，仿佛刚才一口答应离婚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却害怕他，也不说话，躲在奶奶的身后，爸爸见我没说话，就独自走了，过多的酒精给了他摇晃的身躯，也给了他扭曲的性格。
我和妈妈不愿再回去，在这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们最能在奶奶家迎接除夕…
我躺在床上，看着奶奶的身躯依然在沙发上坐着，在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见她佝偻的轮廓。于是我又重新思考刚才的问题，她真的不孤独吗？我想不是的，她能生活下去的唯一支撑就是她唯一的儿子能够幸福，可这唯一的希望看起来是那么的困难。如果可以的话，奶奶一定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改变这个现实，我想只有这样她才能在有生之年也能够缓解孤独带来的苦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