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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章 真正茶里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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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当归笑默地站在角落,只等游戏一开始,她就要从这儿撤离了。

    “别看了,这是小事,无须发愁。”燕王妃亲昵地挎住她一只胳膊,“咱们娘俩说说话,丫头你今年几岁,嫁进孟家前跟什么亲人过活,我听说你本事不小,还懂医术?”

    “榴然郡主,你让她自己说吧,你可别帮人拿错了主意!”

    “哎呦。”佟夫人一扭头看见何当归,立刻亲热地上来寒暄,“王妃怎么早不给说一声,郡主今天也来赴宴!早知道我就带来小书了,他最近拿笔老打颤!”

    多数人都拍手赞同,说这游戏听起来新鲜别致,从未玩过的。不少小姐都是对饮茶很有心得的行家里手,从四五岁上就钻研茶道了,因此纷纷举着扇子报名参加游戏。

    何当归是唯一没向众夫人请安的小姐,当然了,她本身也是一位“夫人级”的人物了。因她远离了众人,站在花园一角,不想引人注目反而更惹人关注。在场十五名年轻女子里,倒有四五人都用团扇半遮住脸,眼光越过扇面,好奇地打量何当归。

    “小侯爷不陪葛姐同来饮茶?”燕王妃问。

    何当归垂下睫毛,一板一眼地答:“我今年十四,家里没什么亲人了,陆舅舅待我很好,只是他贵人事忙,难得见着他。至于我的医术,是跟一个乡间的土郎中学的,偶尔治好过两个人,谁知就被传开了。”她从来不喜欢粉饰自己的出身,让外人觉得她本质上是个乡下丫头,对她放低戒心才好呢。

    这时,众女中有人笑道:“几位公子还没到,咱们自己吟诗有什么趣儿,不如玩儿个‘猜茶名’的游戏——参加的人把眼睛蒙上,各色茶端上来,光用鼻子嗅,嗅不出再用舌头尝,如果尝过了还猜不出就算输了。评出最末的一个人,咱们每人支使她一件事,拿她逗趣,大家说好不好?”

    燕王妃站住脚步,回头冲何当归笑道:“她们都是乖巧孩子,有咱们王府里的郡主,也有别人家的姑娘,差不多都和清儿你同岁。你且陪着葛夫人去那边,和姊妹们玩笑一阵子,为娘去换套衣裳,略歇一歇就来。”说着,燕王妃又把一直随着她的丫鬟蒲草留给何当归,自己施施然离去。

    “不曾。”何当归一脸乖巧。

    葛夫人走得四平八稳,不快不慢,何当归不与她并肩,落后两步走着。等她们抵达花园中心时,另有二三衣着华丽至极的妇人从别的曲径走过来。那些少女正围着一个大圆桌上笑成一片,见了葛夫人和其他夫人,都脆生生、齐刷刷地请安。

    何当归担忧地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不知这个子尘办事牢不牢靠。本来,她是打算出府后,让熠彤领着齐央宫的属下跑腿。就算拿不着解药,只要有毒药或解药的部分配方,她也有把握救人。

    偏巧这时候,另一个容貌最出众的黄衣少女,年纪与何当归相仿,径直朝她走来,招呼说:“姐姐一块儿来玩,自己闷站着什么趣儿。”

    这少女皮肤细润柔腻,樱桃小嘴娇艳欲滴,一双眼睛十分灵活,慧黠秀气。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余发披散,斜插一只淡紫色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她拉着何当归走到众人中间,带着几分淘气说:“清宁姐姐一看就是懂喝茶的人,一定要她参加才行。”

    蒲草注意到何当归的视线落在绿衣女子身上,于是小声介绍:“这是临安公主府的仙草郡主。”

    何当归刚要辞,已经有位小姐嘲笑道:“她要是懂茶,做什么躲咱们躲得远远的?”

    “这两天总不见人,许是公事繁忙吧。”葛夫人说,“而且今日有榴然在场,倒不好叫他同来了。”

    她叮嘱说:“找解药的事最好秘密进行,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舅舅陆江北是锦衣卫大总管,但他如今也不在京城,他的堂弟陆遥是太常寺寺卿,舅舅说过,他不在时,任何事都可找陆遥商议。子尘你先去问问他,不行再拿令牌进锦衣府找解药。”

    何当归想起,这位佟夫人上次也在求医的行列里,好像有个身体衰弱到一读书就头晕目眩的儿子,只有出门逛街和出城跑马不晕。佟夫人一口咬定她儿子身子弱,得让好大夫给调一调。

    下马车之后又换乘了织锦轿子,三人一人一抬,走了盏茶时分就停下来,有年轻媳妇打着轿帘子搀扶她们下轿。燕王妃和葛夫人肩并肩走在前面,何当归随后跟着,静听二人絮叨家常。

    “茶里的门道,不是人人懂得的。”

    何当归略瞅她一眼,顿时明白了葛夫人出门戴帷帽的原因。她的左脸脸颊、颈上和锁骨旁边,都各有一道很深的疤痕,看色泽是陈年旧伤,像刀剑利器划伤的。听说葛夫人是个女将军出身,莫非这些伤都是战场上留下的纪念?

    马车辘辘行了半个时辰,子尘汇报的那些跟踪的人也没露面,燕王府却已经到了。

    燕王妃连自己府上的宴会都不出席,请来了不少客人,主人却不露面?那谁来招呼宾客?何当归感到奇怪,但众人似是都习惯了,也不理论,又接着刚才的笑话笑闹起来。

    “这种事还是自己报名的好,回头得了最末一名,当众哭鼻子就有得瞧了。”

    燕王妃拍胸脯保证:“给你弄来解药就完了,你只管写出来,子尘办事比你利索多了!”

    燕王妃凝视着她,温和笑道:“这些都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不给你给谁?我瞧出你对着我拘谨,也不叫我‘娘亲’了,那以后无人之处,你就唤我一声‘莲姨’吧,总叫王妃我可听不惯。”

    一群年轻女子中,小的十二三,大的也不超过二十岁,有两个与何当归一样,也是梳着已婚妇人的发髻。衣饰一绿一黄的两名少女,是里面衣貌气度最出众、拔尖的。

    葛夫人“呼啦”摘下帷帽,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边一朵云,昂首挺胸地往花园里走。

    于是,何当归知道了葛夫人的身份——她是,段晓楼的母亲!对方刚才那样利的眼光看自己,莫非段母识得她?

    何当归跟着辨认,记住了那些夫人的身份,有太傅府的牛夫人、太师府的佟夫人、镇远侯府的李夫人。其中,佟夫人是孟家节宴上出席过的,只是现在才把名字和面容对上号。

    何当归被燕王妃反复“调戏”,心里也很好奇,这燕王妃怎么对她如此关切,明明是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想到燕王妃给她添的贵重嫁妆,她至今都没谢过人家呢。

    仙草郡主?何当归不禁又多看了几眼。

    其实,她们关注的不是何当归本身,而是她身后侍立的蒲草。蒲草可是燕王妃的心腹婢女,有她陪同出席的人,会是什么身份?等看清何当归的乌发往上梳成妇人发鬓,她们的目光更惊奇了,在心中作出各种猜测。

    “她才是真正茶里的行家,你们试过了才知利害,到时别哭鼻子才好。”

    “别惹得王妃责怪咱们,欺负了人家郡主~~”

    蒲草见所有人都望过来,就脆声介绍道:“这位是孟府七奶奶,咱们府上的清宁郡主。王妃让郡主过来玩着,又说大家不必等她,她出了趟门乏了。”

    燕王妃粲然一笑:“我还有点小事央段晓楼,平时日日见他也是寻常,就只今天没见着他,你说巧不巧?别人都是带女儿赴茶宴,偏葛姐你是带儿子出席。”

    “别管那些杂碎,他们有胆拦车再说。”燕王妃爽直地一挥手,“你快拿来纸笔,你姐要一种药,你按纸上描述去找段晓楼,就说我向他索药!”

    她原本是急急火火出门找解药,风风火火回家里救人的状态,也不知怎就来这里参加起茶宴来。感觉好似横冲直撞的蛮牛,一头扎进了一片正孵蛋的母鸡窝里,贸然走动,就要踩坏她们捂热乎的蛋壳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何当归不由心中暗笑,看来自己无意中犯了众怒,是因为不合群,还是看起来不合时?

    纸笔从窗户里递进来,何当归想了想,把段晓楼中毒后伤口艳红、脉象凝滞、血液沸腾的症状写下来,把这张纸连同锦衣府的出入令牌一并递给窗外的子尘。

    “陆舅舅?”燕王妃试探地问,“那,他跟你提过什么关于你身世的事吗?”

    巧的是,他们的马车一停,一出了车厢,就望见另有一辆华丽的宝盖马车也停在王府门口,从上面下来一位暗紫长裙、头戴帷帽的女人。虽然看不见容貌,但度其气势,应是一名年长的妇人。燕王妃老远就和她打招呼,唤为“葛姐”,对方也开口和燕王妃寒暄,嗓音中带着天生的沙哑,比燕王妃更给人威慑的感觉。

    “知道。”子尘勒紧缰绳,调转了马头离去。

    何当归弱弱开口:“我听说,段晓楼、高绝二将军刚好都不在京中,还是别麻烦了,让我自己去一趟。”

    “王妃赐下的嫁妆里的衣裳和饰物,实在过于贵重了,好多东西都是我平生未见,自从领受之后,小女日夜惭愧,也没机会拜谢王妃。今天总算见着了,也能倾诉小女的愧意了。不知我该如何报答王妃的厚赠?”

    不知是否是何当归的错觉,这位葛夫人的目光隔着帷纱透出来,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异常严厉。

    路过花园时,远远就看见一片姹紫嫣红的美景,不是园子里的花,而是一个个人比花娇的年轻姑娘。她们之中不乏绝色少女,人人手执团扇,花枝乱颤的站在一起,当真能迷花了路人的眼睛。

    “就是,不懂可别勉强。”

    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众人纷纷回头看来人是谁。何当归也闻声看去,一看大惊失色。他、他怎么来的?!

    其中年纪大点的那个穿绿,只见她一张鹅蛋粉脸,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风采摄人。皮肤没有什么血色,像是大病初愈,却依然在容色上压过众女,只略施些粉黛,朱唇不点即红。低垂的鬓发上斜插一支两带碧灵锦心流苏,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风情楚楚。大朵曼陀罗翠烟纱上裳,逶迤半地的绿叶百褶裙,样式简单大方,另披一绕轻软的金丝薄烟雨过天青绫。

    燕王妃伸出一只套着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的小指,冰凉的尖端颤颤巍巍地抚过她的面颊,叹息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本王妃若早几年得知你的存在,就把你接进王府抚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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