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抛弃你的生父
青儿从未听何当归提过,此刻一听就爆了粗口:“我靠!这个够狠够绝的。”
三人举步走入这一座四进八出的大宅子,聂淳走在前面,领她们走的是“四进”中的偏门,并回头解释道:“你娘不喜欢住的太大,可宅子已买定也就罢了,如今下人前后加起来只用了不到二十人,照管不过来这样一座大宅。而且人的名树的影,柏炀柏的故居到底招摇些,来往都有像廖小姐你这样参拜大门的人,因此正门侧门、半幅宅院都固封了不再用,往来都走这道偏门。”
“这里不是……”青儿的嘴角抽搐,干笑道,“柏炀柏的府第?”虽然柏炀柏一天都没住过,可这一座大宅子是“道圣大人的仙居”可是住东大街的老百姓们的常识中的常识,什么时候换主人了?
比之何敬先,聂淳这个丈夫与父亲堪称“四孝全夫”了,何当归也没忸怩考虑,一声“父亲”立刻就脱口而出了。聂淳反而愣了愣,然后扭头用别的话岔开这一节,说起她外祖父留下的一套“琴棋书画”,当年被何阜卷走了,她娘非常伤心,一直觉得愧对外祖父,而这一回进京,他就一直打听何阜抄家之后的家产去向,可一直没打探出来。
“是长公主府的仙草郡主,皇家的郡主。”
他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却殷勤介绍了这么多,都是为这最后一句铺垫。何当归当时向皇帝自陈身世,大意就是打小儿她不知人事的年纪,父母因相士的几句胡言而将她搁在亲戚家,亲戚又送到乡下养,后来才认了个干舅舅陆江北,得造化嫁入孟家。而聂淳和蓝氏,扮演的角色,就是这一对没良心的父母。
“……不客气。”聂淳轻咳,迫使自己适应这个美丽的女儿一声脆过一声的“父亲”。
“自作孽不可活,只是小孩有些可怜。不知有无人见之可怜解救之。”聂淳为此事下了注评,就不多提了,只是复又叹道,“那罗老爷的遗物也就罢了,你娘原本是打算拿来做你的陪嫁,现在却不能了。”顿了顿又说,“我颇有积蓄,在京城购置田产住宅并两家商铺之后,仍有八千多两的富裕,便拿四千来做你的嫁资吧,我听说,你在扬州出嫁那一回,罗家分文嫁资未出。”
“他现在还活着吗?”青儿倍感好奇,“还有他家里的一丘之貉?”
乖乖,青儿忍不住咂舌,这个后爹忒大方了点吧?就算罗家那种有钱人,拿出两千五就算他们豪气了;廖家几代当官,统共就自己这么一个亲女儿,嫁资也就拟定了四千的标准,还随着自己的顽皮表现有下滑的趋势,要不自己干嘛辛苦出来赚嫁妆呢,还不是因为爹娘小气。聂淳一个无家无业漂泊到三十多的大侠客,就算通过“非正当手段”赚到一笔巨款,那也是拿命换来的吧?这么大方就送给继女了?乖乖乖→_→这个爹爹乃模范父亲!撒花鼓掌!
聂淳本来是没话找话说,没想到却问出了他一直没寻得的古董的下落,待要问那位善主是谁时,何当归又道:“女儿的浅见是这样的,那些东西价值与日攀升,花银子去赎,三万两的天价都未必能拿到,不如就让那位新主人收藏罢。一则母亲在琴棋书画上都不通,收着那些东西也白搁着,不如交给更能赏识它们的人;二则东西曾被何阜偷走一回,母亲日后拿着它,未必不想起当日跟着他的时候,从那个人、那个人的家人那里受的种种苦。咱们何必花银子买闹心呢?”
“母亲?你说什么!”孟瑄将茶碗往桌边一掷,仿佛椅子突然生了刺一样弹跳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主位上的那一位美丽妇人,惊呼道,“什么仙草郡主?哪家的仙草郡主!”
美丽妇人穿一身及膝的深棕褙子,外罩一件暗红蝶纹层纱坎肩,乌发一丝不乱地挽着长髻,看那个长髻的长度,估计打散了之后,可能比何当归“当年”的长发更长。她就是孟瑄的母亲苏夫人,如今也是一位有寿的人了,但是岁月却没在她的面上留下多少痕迹,单是这么望上去,说她三十岁也有人相信。
青儿掩口笑道:“哦呵呵呵,聂大叔你怎么知道我也要住这里?”
几件正事谈完了,这一对客气友好的父女正好穿过正堂,走进内堂,三人同时收住脚步,何当归睁大一双蕴含着水意的眼睛,静静望过去,堂上那个大腹便便的美丽妇人,不是她娘是谁?
“临安公主府管家的小舅子的堂弟的表外甥,这是那位债主的来历。”何当归从常诺那儿知道的一手资料,可比聂淳多得多,她如数家珍地说,“何阜当年做生意,骗走合伙人两千两银子,后来他倒台了,入狱了,被合伙人追讨连本带息三千两,于是给何阜的老母、女儿、姐姐、姐夫四人种上疫病病邪,大人就打跛一腿,小娃就削去一耳,让他们一家四口在京城闹市游行行乞,什么时候讨到三千两,什么时候才将他们脖颈上的铁锁解开。”
聂淳面露诧异,沉吟着说:“已经叫人去采办绸缎和干货药材了,那就折半为两千两吧,一则女孩儿的嫁妆是图个吉利,二则,可以稍减你母亲心中的愧疚。”
聂淳告诉她们:“柏炀柏缺钱用,况且这宅子也一直空置着,于是就折价卖给我了。进去瞧瞧吧,我们也是刚搬进来,前日才购置好家具,多数屋舍都没收拾出来,只布置了逸逸的房间,廖小姐你选好了房间告诉管家,他好提前准备。”
“母亲……”她一溜小碎步跑上前,盈盈拜倒于地。身后的聂淳与青儿都含笑看着这一幕。
何当归点头道:“这样很好,住起来清净,毕竟主子只娘你和聂叔叔二人,往后添丁了再拓展空间不迟。”
聂淳倒是没想到她说的这一层,听完后默然半晌,叹道:“何阜这个黑心的豺狼,你母亲对他那样好,他私娶外室生女也就罢了,用的无不是你母亲给的,临走还偷去琴棋书画,真是不可饶恕。”
听聂淳如此坦诚,何当归也不做隐瞒,仰头对上聂淳一双冷冽的眼眸,安静微笑道:“父亲给女儿的嫁妆,女儿本不应推辞,该欢欢喜喜收下才对。不过我出阁前一直在暗地里经商,如今身家比父亲更丰厚数倍,而且七公子待我极好,每次置产都用我的名字,这样算起来,我都快胜过一个公主富裕了。因此,出嫁时有个热闹就行,嫁妆就不用准备了。”
于是她说:“那四样东西的去向我知道,原是被何阜拿去当铺死当,得银一万九千两,两年后有一位珍惜这些物件儿的善主花两万多两赎出,珍藏于高阁。”
何当归想起有一回在扬州十里坡的冰花甸客栈,盗听段晓楼和杜尧的对话,杜尧曾提起过,那套琴棋书画的古董珍品,被陆江北以两万三千多两银子的高价从当铺中赎出来了,饶是那样,还是“动用职权、顶风作案”才能拿到手。她料想,自己去找陆江北原价赎出,陆江北断然不收她银子,既然这样,也不必执着于一定要拿回那样东西,握在自家手中。凭他什么传家的古董,千百年后又有几件还能交到后代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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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当归也不再争辩,垂头微笑道:“多谢父亲。”
她对儿子一惊一乍的表现不作置评,用淡淡的口吻说:“清宁郡主是燕王之女,仙草郡主是临安公主之女,二人乃表姐妹,相信嫁过来以后一定可以相处得亲密无间,尽心做好你的妻子。小七你坐享齐人之福,应当欢喜才对,怎么看脸色倒显得很不满意。”
她这倒不是虚话客套,几日前无事,她自己盘点身家时,加了加她在扬州的几家铺子和怡红院的股份,就有一万八千两,后来又通过乐于助人的常诺,弄到了何阜的家产,两万四千两银子,其中两万两都是南方的良田田契,余者是金劵银票,都拿来入伙儿青儿的“奥林匹克城”项目了。这么一加,她约有身家四万两千两,几乎可以以大地主女商贾自居了。在追求财富的途中忘了最初的目的,不知不觉竟有这么多了。
何当归当时这样说,主要是冲着何敬先去的,图一时口上痛快。可事后一想,知道君前无戏言,她也不能再反水改“供词”,只好将这两顶帽子扣在了母亲和聂淳的头上。
两辆马车,管家王宝和四名丫鬟都绕去后门了,只有他们三个步行进宅子,三个人说完这些默默走了一会儿,聂淳又开口了:“你娘沾你光,虽然你在官府籍档里报备的是‘没一起住过的生母’,不过她还是母凭女贵,受封四品恭人,且有每月一百两银子的俸银。当然,她现在不姓罗了,改姓蓝,蓝月季;而我……对外就是‘抛弃你的生父’,因此为了在外人面前造成这样的假象……逸逸你得唤我一声‘父亲’才好。”
“都活着。”聂淳言简意赅地说,“何阜在牢里没出来,他的母亲、女儿、姐姐、姐夫四人如今就在京城一带行乞,似乎是何阜欠了什么债,债主让他的家人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