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小妞调戏一个
柳穗点头道:“婢子一直睡在脚踏上,开始听小姐你说梦话,还是很正常的声音,可说到半夜的时候,就变成了‘咿咿呀呀’的音调,像是哑巴发出的声音。我一摸,头烫热,别是发热烧成哑巴了吧?这才去回了老爷,他来看过,说小姐你这个是正常的发热,婢子才放心下来。”
正在犹豫之间,柳穗已经吧嗒吧嗒地说开了:“我家小姐啊,芳龄二十,貌美如花,不曾定有婚约,那些个恶疾、疮疤、异味、腋臭、脚汗的毛病一个皆无,而且还全身喷香呢!至于她是哪一家的,说出来可要吓你一大跳,大明七大望族之一,扬州关家,听说过没?我家小姐就是关家三小姐,闺名么,我可就不敢透给你了。要是小姐知道我将她的闺名说给大街上的张三李四听,回家肯定要打我板子的。”
那个轻佻的声音笑道:“小小银锭,不成敬意,姑娘拿着买花儿戴吧。”
何当归心里本来就捏捏着一团,自己也觉得别扭,又听岸上有人这么喊,只觉耳根子一热,讪讪地缩回头去,也不敢抬眼去瞧到底是什么人在叫嚷。
何当归抿嘴一笑,看着表情滑稽的柳穗,轻声问:“那怎么办,我没这个经验。”
何当归寻思着问:“你们怎知道我的嗓子哑了?难不成我跟你们说过话?”她只记得在白沙山庄的书房跟高绝告别,然后觉得肚子很痛,就没什么更多的印象了。
柳穗一边为她更衣一边说:“不认得,那一位不是跟咱们同船来扬州的,刚才婢子瞧得分明,彭少爷一上了岸,那个人就凑上去,两个人一直在咬耳朵,仿佛很相熟的样子。”
睁眼后才见,柳穗手指的是船舱窗户上挂着的青布幔,透过一小道缝隙,隐约可见外面站着几个人,正在原地蹦蹦跳跳吵吵嚷嚷的是青儿,她似乎很想冲上船来,左突右撞,但是一旁的孟瑛拦着她。再看旁边负手站立的,是个身形与孟瑛差相仿佛的少年,辨其面容,一定就是彭渐了。他站得远而模糊,再加上记忆中的那一位也有点模糊了,所以若是乍一在街上见到,恐怕还真认不出来。
事出必有因,话怪必有由,不知为何,听了那些奇怪的问题,她的心中隐隐浮动起一层不安。怎么办?要不要出声将柳穗叫过来,将危机扼杀在摇篮中?
柳穗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拔高嗓门儿叫道:“我呸呸呸呸呸!姑奶奶显老吗?二十岁就成老姑娘了吗?大伯你多大了,别以为嗓门儿尖就充嫩,姑奶奶比你更嫩!”说完,她怒哼一声,“银子拿来!”然后就跺着脚跑了,一直跑到何当归的轿子窗下才停下来,整颗脑袋冷不丁地顶开轿窗布帘钻进来,凸着眼珠子,压着嗓门告诉何当归:“小姐,你被个太监相中了,要选拔你去给贵人洗脚呢,我用别人给你顶了,咱们现在可不能回家呀,得提防他们跟来,他们经常当跟屁虫。”
一行人出发只走了一小段路途,何当归的耳朵一竖,就听见挑着两样行李的挑夫后面,传来了一个轻佻的声音:“姑娘借步,姑娘慢行,有一位公子想跟你打听打听,你家小姐是哪一家的。”
何当归冷不丁被这话给噎着了,缓了一口气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的漱口水往窗户外面吐,岸上叫嚣的尖细男声,好像就是这一个。他打听这个做什么?怎么还要详细到这种程度?就算是在大街上看到了美女,轻浮地想上前调戏一回,也不用专门儿打听人家的隐私问题吧。她蹙眉不悦,柳穗不会是个没有眼力见的,才十两银子就将自己的详细情况给卖出去吧?
何当归含了一口温凉微咸的水,漱了两下,在地上四处找盆或盂,却是找不见,少不得要依着柳穗的法子,头探出窗外去吐水。因为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心中有点儿正在做坏事一样的忐忑,漱了一回觉得仍不爽利,于是又含了第二口,呼呼噜噜漱完去吐。半个脑袋探出船舱窗子,脑门上顶着青布幔,听得岸上有人惊诧地叫道:“世风日下!竟然如此无修仪,亏她还是个女子,这真是世风日下啊!”是个高亢尖细的男声……
“要不,咱假戏真做,去一回关府?”柳穗巴着轿子小跑,坏心眼儿地提议道,“让他们就将你当成关三小姐。”
柳穗满不在乎道:“切,哪一家的也不是你家的,别挡路,我们着急赶路……”话音戛然而止。
她语带讨好之意,倒意外的不让人觉得过于亲昵,是个挺讨喜的丫头。何当归这样评判着,同时关怀道:“你一直睡脚踏,没凉着吧?你的鼻子到底怎么回事呀,总贴着一块狗皮膏药,是受伤了吗?”
柳穗犹疑地说:“十两?问一句话值得这个数?”
何当归睡得朦朦胧胧的,听见了这些话,猛然惊醒,自己来月事了?彭渐也在?谁让他进来的?
何当归再眯眼瞧去,彭渐身边还有一人,瓜皮小帽,大冬天的手中竟摇着把蒲扇,还是镶金边儿的蒲扇,不怕遭人抢啊。看其面容,只怕有十八九岁,相貌堂堂,长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就是嘴巴正大幅度地嚼着什么,很影响观瞻。
柳穗叹气道:“提起这个,奴婢就一肚子苦水,小姐你大病初愈,我的苦水改日再倒给你听吧。我去行李里找桂花头油和篦子给你梳头,你要漱口的话,头往窗户外一伸,直接吐倒河里就行。”说着将一杯青盐水塞到何当归手中,匆匆忙忙地跑出去。
何当归点点头,再往外面看时,青儿、孟瑛、彭渐和蒲扇少年都急急火火地跑了,她感到奇怪,趴在窗上仔细瞧了两眼,发现是蒲扇少年的金边蒲扇让小贼给一把夺了,小贼生得一双飞毛腿,转眼身影就没入码头北边的小巷,于是他们四个人都追贼去了。何当归心道,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那蒲扇少年只怕是个不常出门的娇贵公子,才会将在家里用的贵重东西拿到这乱糟糟的码头上来。
“骗你是小狗。”柳穗满不在乎地说,“没瞧见我们的轿子和行李,这架势,这派头,小门小户的小姐能有吗?”
“小姐,再添件衣裳。”柳穗说,“码头风大,你正来着葵水呢,可马虎不得。你前日里就来了葵水,咱们又走的水路,一直绕桥洞绕圈子路,婢子伸手一摸,你手脚都冰凉冰凉的,就跟老爷说,要不上岸停两日,等你苏醒过来再走。可老爷说,你的嗓子就得凉凉的吸几天水汽才好,果然,你醒了,嗓子也跟着好了。”
又一个稍尖些的嗓门儿蹿上来,笑道:“值得值得,绝对值得,小娘子你尽管安心拿着,跟咱家说说那个往河里吐水的小美人的情况。她是哪一家的,可曾许了人家了,芳龄几何,有无恶疾、疮疤、异味、腋臭、脚汗等明显毛病?”
何当归抬手去摸,那道伤痕结了痂,硬硬的有点儿剌手,倒也不是十分在意,回家去抓两副药吃吃就是了。静默地坐着,待柳穗梳头梳得差不多时,她问:“我睡觉时都说什么梦话了,你还记得吗?学给我听听。”
“那个人是谁?”何当归问柳穗,“站彭渐左边的那个,穿灰绸衫的那个。”
柳穗将手心中的油痕尽数搓在略显干燥的发尾,笑眯眯地抿着嘴说:“没错没错,孟七少不就是咱家姑爷吗?怎么能算是两家人呢?婢子听见老爷和三少爷在商议吉日呢,本来说是元月里办完,可跟七少爷的生辰冲突了,就改到三月初里了。婢子还跟三少爷的随从打听过,说七少爷也跟三少爷他这般俊俏,小姐你真是好福气啊。所以你下巴上的伤,可要尽快上上心才行啊,可别像婢子这样破了相。”
“可是……”尖嗓男疑惑道,“咱家瞧她好像没那么老啊……二十岁,这可太老了。”
柳穗隔了半晌都没说话,直到手中活计忙完了,才在回身整理床铺的时候闷着头说了句:“断断续续的也听不分明,好像就是什么‘和离书’‘休书’地一通嚷嚷,可能是你做了噩梦了吧。”
柳穗用掌心握了一泓热水,化开头油,拍到何当归睡得乱糟糟的长发上,以手指作梳子梳头。
一时整装完毕,何当归戴上面纱,带着柳穗弃舟登岸,她上了单人乘的紫纱小轿,而柳穗就远远地缀在轿夫和挑夫后面走,她说的目的地,是鸿沛大道孝东大街明月巷的罗东府的角门。她还想再回家静静待一会儿,想想这几日的离奇遭遇,再去看望在城郊别院休养的孟瑄。
“你说什么?”轻佻男诧异问道,“你家小姐出自扬州关家?你没骗我?”
一时,柳穗从外面进来,汇报说:“老爷也上岸办事去了,给小姐您叫了一顶紫纱小轿,说想回罗家还是想去城郊别院看七少爷,听凭您自己决断。哦,对了,我早晨去找过青小姐,说你让她与你同行,青小姐本人看上去非常乐意,可三少爷看上去不大乐意。后来,我偷听见三少爷的小厮给他出坏主意,说先哄骗着青小姐上了岸,在找个跑得快的人扮成小贼,抢一样青小姐的贵重饰物就跑,这样她就被牵着鼻子走,不能跟你一处了。”
何当归沉默一会儿,却说道:“柳穗啊,你的称谓可叫乱了啊,你是我的丫头,管我叫‘小姐’,管青儿叫‘青小姐’,这两个都对,怎么管其他人都‘老爷’、‘少爷’的称呼上了,他们跟咱们可不是一家的,你的称呼前得添个‘孟’字:孟老爷、孟三少、孟七少,这样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