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少君生辰好啊
直到那天，赶上车禹民间盛事，庆贺神族王鸟诞辰。
诞辰之日，更是元奚少君生辰，他今朝年满十一，民间举办庆典，为王国和少君祝祷。正如国宫历年举办祈神节，代替王鸟为子民祈福。
爷爷给几个孙儿穿了新衣，配带赤羽带，打算送几个孩子去山上国宫找爹娘过节，他养了一头鹰隼，那头鹰白日里不常待在家，会自己猎食，它的巢安在爷爷房间的后窗外面，一般由爷爷亲自照料，因此秾华只见过那头鹰几面而已，跟它不熟。
临走时，爷爷给两个箩筐全部装满鸟蛋，取了条赤羽带佩在肩上，还硬给她脖子上缠了一条。那条带子是青绿色粗布，磨的脖子疼，爷爷交代她这是节庆习俗，断不能取，接着催促她赶紧上街占位置，等他送完孙儿后过去。
走的时候还念叨着让她上点心，今天王鸟诞辰，多少蛋都能卖完，起码能比平时多赚三番，哪怕傻子看摊都能卖出好价钱，为了激发她的售蛋天赋，他还承诺，只要卖完就给她买南街最贵的百福楼特供国宫的豆糕，红豆青豆绿豆都买。
秾华虽没吃过，但不感兴趣，终于等他念叨半天才要启程。
爷爷养的那头鹰跟他一样年迈，羽毛稀疏，眼睛浑浊，载起爷爷跟仨孩子很吃力，但还是稳稳升空，缓慢往山巅国宫飞去。
秾华根本不在乎乱七八糟的习俗，横竖她又不是车禹人，转头将给粗布摘下扔回房里，独自挑扁担上街。
一大早街上万人空巷，街心靠树的位置已经被占了，她在旁边硬挤进去，搁下箩筐，撑起小马扎，坐下便听隔壁几个大娘大婶摸着肩上粗糙的赤羽带，指着她一身黑衣翻着白眼嚼舌根。
王鸟诞辰之日，车禹人无论小儿还是老者，左肩皆佩赤羽带，这样王鸟就会认出它的子民们。
秾华自认身为大青人，没必要参与这个传统，故而对这个习俗并不放在心上。
一波少男少女头上戴着鲜花，穿色彩鲜明的衣服，左肩全部佩戴颜色各异赤羽带，上面点缀着漂亮羽毛，活像一群花蝴蝶。
人流拥挤，那群花蝴蝶还差点撞翻了她的箩筐。
“对不起啊。”
“哎呀，你怎么不带赤羽带，还穿了一身黑呀。”
“真是不敬，难看死了。”
“快走快走，晚了赶不上择选神女啦。”
满大街闹哄哄的，花蝴蝶一窝蜂飞来，一窝蜂飞走，她压根没注意差点踢翻的箩筐，还有对方的道歉声。
小爬虫抱着鸟蛋嘬嘬嘬，她就捏着小爬虫的尾巴捻捻捻，直到卷卷一头扎进蛋底下去，才发现老爷子回来了。
看一箩筐鸟蛋纹丝不动，又看她根本没围上那条粗布，爷爷拿着手指戳她脑壳，又是哀其不争的一顿唠叨，唠叨好久才开始招揽生意。
卖东西就是怎么夸张怎么来，爷爷夸上半天，半句不带重复的，什么早上刚下的，还热热乎乎的，生吃美容养颜，煮熟润肺化痰，正宗珍珠鸟，有耐心有运气还能孵出少君同款坐骑。
秾华本不想动，百无聊赖间一抬头，看到少年从天边乘驾白鸾飞来，他一袭白衣，怀抱鲜花，不断有衔花的鸟群加入追随，万众瞩目。
车禹许多人训鹰，但唯独少君可召白鸾。
许多人追在他身后簇拥欢呼，伸长手臂想要触碰到他飞过去撩起的风。
鸾羽项背上的少君，友好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一路飞过去，谁的热情都没落下。
偏偏她就在那些热烈挥舞手臂里，看到想要拽他跌落的恶意。
她看什么都有恶意，秾华反思。
那少年明眸善睐，不落下旁人热情，也没落下她的目光。
于是她眼看着少年乘驾白鸾落入人流，人群更加沸腾，拥拥挤挤踢翻了筐子，许多蛋滚了一地，几十双脚踩踩踏踏毁了一地，爷爷挡开乱踩的人流捡拾嚷嚷“别踩别踩，踩烂赔钱啊，都要赔的啊！”
众目睽睽，少君走去，人群分流，鸟蛋方能幸免于难。
他蹲下，扶起倒地箩筐，众人见状连忙跟着一道捡。
他右手扶上左肩赤羽带，代表对待长辈尊敬，向爷爷道“您好。”
老爷子受宠若惊，不知道少君特意关照的意图，矜持的抚肩回礼。“恭贺少君，生辰祥乐。”
“少君又是偷跑出来的啊！”
“少君生辰好啊！”
“少君今朝十一，合该定议姻亲呀，我有小女今年也满十一，貌美如花的很呐，一定与少君般配！”
“哎呀我说卖包子的，你瞧瞧你那模样，能生出什么好看闺女！”
“呸，少君天下第一好，除非天上来的神女才能般配呢！”
他没有理睬周遭络绎不绝的热闹，他看向秾华，笑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秾华不知道对方什么用意，惯性露出抵触姿态。
“我名元奚，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为什么要知道？”
“怎么跟元奚少君说话呢！”爷爷抽了一把她后脑勺，堆着一脸笑对他道“娃娃说话就这德行，整条脾气横的上天，唔，她从大青来的，王公安排住的咱家里，叫什么什么秾，哎呀，少君就喊她阿曼吧！”
阿曼，是对车禹美丽少女的统一称谓。
少君并不生气，他轻笑道“我要去王鸟诞生地祝祷，你会去吗？”
秾华挨了爷爷一巴掌，黑着脸忍着火气手狂捻卷卷尾巴，闻言犹豫了一下，可想起自己一身黑衣格格不入，正要张嘴说不去，却见他摘下自己左肩妥帖的洁白赤羽带，隔着两筐鸟蛋，微微钦身，为她穿身佩戴。
他比她身量略低，二人距离矜持，为她戴上的时候，不得不微微踮脚。
“干什么？”她刚要抽身退后，不想身后挤了一群人，动也动不得。
“我希望可以，在那里见到你。”
那赤羽带是最柔软的羽毛捻成的，落在肩上如落白雪，不如何华美，但无比圣洁。
“你希望，我就要去？什么道理。”她抽掉要还，手被爷爷抽了一巴掌，爷爷给她妥帖带回去，挤了一脸笑“去去去，娃娃肯定去！少君放心！”
他点头，谢完爷爷，笑眯眯翻上白鸾，飞出人群，继续出发。
以秾华为中心，方圆三层挤着的人群跟集体掉水里一样，静默了两个弹指，轰然又如炸了山。
“诶嘿，老头子你不得了，你儿子儿媳妇在国宫升职啦？你咋还认识上少君了！”
“这女娃娃哪来的噢，引的少君落凡尘来啦！”
“我就说这女娃娃聪明，一点都不会卖东西，果然跟咱不一样！”
“嗯嗯，聪明机灵的很，长的又俊，肯定能选上神女！”
“来来来，娃娃，我刚腌好的咸菜，拿去吃！”
“我这昨刚晾干的笋子腊鱼，带上回去让爷爷给你炒俩好菜！”
秾华耳朵里嗡了半天，不知不觉脚底下堆满了各个摊上送来货品，老爷子接连推搡她几把“别愣着了，快去玩去吧，快去快去。”人流太多推不动，他扒开人群，使劲把她往外塞，是片刻也不让她多待“让开点，让开点，让咱小孙女先出去！”
“谁是你”她反驳还没出口，就被一把推出了人群。
“去玩吧，去吧！”爷爷还是被人群挤着，前后左右叽叽喳喳不知道在问什么，老头笑的合不拢嘴“别挤别挤，净耽误人做生意！她大婶，别送啦，你那果仁炒的老苦，咱不要！”
“你这老头子！”
她拿起左肩圣白的赤羽带，看了又看，的确很好看，便没有摘下，融入满街少男少女里，不会使她显得格格不入。
本不知道去哪，跟着穿的花红柳绿的少男少女走了半天，越走越挤，直到走不动了，才看见巡游祝祷的高台缓缓飞来。
十一头鹰鸟身挂缤纷赤羽带，一并驮起砌着千瓣花瓣的高台，高台站着身穿长羽衣，头冠翎羽的少男少女，扮做各类鸟兽，挥展双手长羽舞动，犹如展翅，吟唱着祝祷王国昌盛的歌。
少君乘驾白鸾，撒落怀中斑斓鲜花，群鸟盘桓周围一同应合。
全城少女狂欢尖叫，撤掉肩上赤羽带往空中抛洒，还真有几条挂上了白鸾颈项上。
几个国宫里出来的鹰卫驾驭鹰隼，追随着祝祷飞辇追道“又来！今天谁轮的值，又被少君偷溜出来了，说了一百遍，看住他看住他！”
少君撒花瓣撒的很开心，对追逐而来的鹰卫充耳不闻，继续跟随依仗唱歌，眼看着被追上，白鸾展翅高飞，一眨眼将那群侍卫甩开很远。
秾华耳聪目明，听见一个坐在父亲脖子里仰头看依仗的小娃娃问。“为什么国宫总不许少君出来玩啊？”
“少君要一心侍奉神族王鸟呢，当然不准许跟人间的事连接过密，否则易失赤忱之心。”
秾华非常认同，倘若他去过极端之地，见识过那些苦难，赤忱之心怕是要碎成一地的。
想到此处，感受到身后一抹灼人目光，转头便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衣衫少女，像所有少女一样，她头上带着鲜花艳朵，左肩佩戴赤羽，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紧紧盯着她，很不友好的神情，好像自己干了什么惹人讨厌的坏事。
少女指了指秾华肩佩的赤羽带，质问道“你哪里来的。”
“别人送的。”
“为什么要送你。”
“因为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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