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割袍
姚钰芝口中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歌谣, 怀中的孩子听着低沉温柔的歌声哭声渐小。
魏泓虽然心中不满, 却也不好硬去将孩子抢过来,只能沉着脸在一旁坐了下来。
姚幼清又转头看向姚钰芝,但姚钰芝显然也不想说刚才的事, 不等她开口便岔开了话题。
“我听人说淮城那边的事都处理妥当了, 那咱们是不是也差不多该启程了?”
当初魏泓就是猜到那些世家定然会不甘心, 八成会在他进入淮城前想办法除掉他。
因为一旦进了淮城, 他很快就要登基了, 到那时他们再想做什么就来不及了。
果然不出所料,郭胜一行人遇到袭击, 顺藤摸瓜就牵扯出了不少世家。
这其中以京城的世家居多,但也有几个其它地方的世家, 这些人跟安国公等人多有往来。
新帝迁都登基,有些人认为这是机遇, 也有些人跟安国公他们一样,觉得这是条绝路。
尤其是回想秦王以前的种种行事作风,怎么看也不像个会任由世家权势扩大, 染指朝堂的人。
没了权势, 世家就只是个空壳子,这让许多人不安。
加上安国公等人对他们许诺, 将来幼帝登基, 朝堂上会有他们一席之地, 他们便铤而走险, 成了附庸者。
结果事情败露, 安国公他们因为身在京城,魏泓目前又不打算攻入京城,所以暂时还算安全,他们这些不在京城的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当即被郭胜连根拔起,拿来杀鸡儆猴。
这件事情处理完了,姚幼清产后休养的又很顺利,那么前往淮城的事也就没有必要再拖延了。
新都已定,还是早早过去登基的好,免得又生出什么枝节。
魏泓不想理会姚钰芝,但见姚幼清也看向了自己,紧绷的脸色缓和一些,伸手让她坐到了自己身边,道:“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昨日我已经让人去仓城将子谦叫回来了,等他回来,咱们就启程去往新都。”
“因为不能提前走漏迁都的风声,所以我之前没敢派人过去修缮行宫。虽然子义这些日子已经在着手安排了,但时间毕竟仓促,肯定没有京城的皇宫那么好,凝儿你先凑合住着,等将来咱们搬过去了再慢慢修缮。”
姚幼清摇了摇头:“王爷,那行宫我虽没去过,但既然是高宗在位时所建,专供皇室居住的,想来也不会差,你只要让人打扫出来能住就行了,不必特地修缮,免得甫一登基就落人口实,让人说你奢靡无度。”
魏泓笑着伸手想将她揽入怀中,被她躲了过去,嗔他一眼看了看姚钰芝的方向,示意长辈还在呢。
魏泓撇撇嘴,只得把手收了回来。
“放心吧,我不会大肆铺张的,不过新朝总要有些新气象,我也不能让自己的宫殿看上去那么破败啊。”
他这话让姚幼清想到了以前的秦王府,心道再破败也不会比以前的秦王府更破败了吧?
不过皇宫和秦王府毕竟不同,□□只会魏泓自己的居所,皇宫却不仅是他们今后要住的地方,也是文武百官上朝之地,是大梁皇室的象征,确实还是要有几分威严的。
所以这句话姚幼清也就没说,只是抿唇笑了笑微微点头。
…………………………
崔颢回来之前,魏泓处理了另一件事,他将一直关在王府的连城放了出来。
连城虽是人质,但这一年来除了不能走出王府以外,并未受到别的什么苛待。
他甚至可以定期见自己的部下,只是身边必须有王府的人盯着,记录下他说的每一句话。
说不上自由,但这待遇在人质中实在算是非常好的了。
当然,这是以南燕从大梁退兵,并且将当初从大金夺来的蘅水之地拱手相让换来的。
魏泓早些时候其实就已经想过把连城送走,是他自己选择了留下。
南燕从大梁退兵,国内的几位皇子以及那位老皇帝没了共同的敌人,便又开始了内耗。
连城想着既然自己已经“死”了,那就索性先不回去,等他们厮杀一番,拼个你死我活,几方人马都消耗的差不的时候再回去,那时他收拾起来也更方便些。
反正他手里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份空白的诏书,上面所有印鉴全部齐全,到时候只要模仿燕帝的笔迹写上立他为储的内容,绝没有人能认出是假的。
但现在魏泓要离开了,也不再“收留”他了,他只好回去。
“马车已经给你备好了,我的人会一路护送你离开大梁,确定你活着离开,至于你离开大梁之后是死是活,那就跟我们没关系了,不管你出了什么事,都别想赖到我们头上。”
魏泓沉声道。
连城点头:“叨扰你们这么久,也是该离开了。”
说完却并未立刻就走,而是沉默片刻后问道:“我可以跟王妃……”
“不可以。”
魏泓直接打断,拒绝了他想跟姚幼清道别的请求。
这倒也在连城的预料之中,他无奈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那……我就走了。”
“滚吧。”
魏泓回了两个字。
连城皱眉,嗨了一声:“咱们好歹兄弟一场,虽说我后来做的有些事是不地道,但以后大梁跟南燕总还要打交道不是?你何必对我这么无情呢,哪怕装模作样地给个笑脸也行啊。”
“我不是你,不会装模作样。”
魏泓冷冰冰回了这么一句。
这是讽刺连城当初装模作样一边跟他称兄道弟一边背后捅他刀子。
连城面色微僵,讪讪地耸了耸肩:“罢了,反正你本来也不爱笑。”
连城当初穿着一身破衣烂衫来的,没什么行李,不需要收拾,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近一年的院子,又看了看内院的方向,转身向外走去。
魏泓一路跟在他身边,亲自看着他上了马车。
连城还以为他是来送自己,上车后笑着探出脑袋:“我走了,等回头到了南燕给你写信,再让人给你送两坛醉太白来。”
“不必了。”
魏泓回道,说着拔出腰间挂着的一把匕首,将自己宽大的袖袍割下一片。
“我与你从此割袍断义,今后你做你的燕帝,我做我的梁帝,除两国正常邦交,再无其它任何瓜葛。”
之后将那袖袍连带着匕首一起扔到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连城一怔,掀着车帘的手久久未动,直到王府的下人提醒他就要启程了,让他坐好,他这才动作迟缓的将帘子放下,重新坐回了车中。
马车缓缓驶出王府,驶出胡城。
连城在车中呆坐许久,忽而轻笑出声,低声喃喃:“不就是割袍断义吗,谁还不会啊。”
说着竟用蛮力去撕扯自己的衣袖。
他力气大,几番撕扯真将袖子撕裂一道口子,发出嘶啦一声。
可这声音才响起,他又猛然停了下来。
被撕裂的袖子一半好好的在他胳膊上,一半在他手中,他看着那道裂痕怔怔片刻,又将手中布料按了回去,无力地靠回到椅背上,双手隐隐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