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坐船，坐火车？
是夜。
此刻，月明星稀。
一长串队伍从军营大门里出来，步兵背着行囊在前，轻装上阵，后勤部推着板车运载物资，整个队伍悄无声息地出发了。
其实也并不算是悄无声息。
这个夜晚每家亮着灯的房子里，有些会传出抑制不住的哭泣声。是，国家有难，当先的是人民子弟兵，但父母嘴上对他人骄傲地说着“我儿是解放军”，心底下又怎么不心痛？
他们一直在门口守着，看着庞大的队伍路过，然后远去。
心里想着念着，是那个“爹，娘，等我回家”的承诺。
“快，咱们得快点!”戴忠义在队伍旁边停下脚步，指挥着三连战士们往目的地赶。
“指导员，不对啊？大海不是在东边吗？咱这是往西走啊？”宋长平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跑到杨安成身边疑问道。其实杨安成早就发现了问题:“我也不清楚，但部队给的指示就是这个方向。咱们还是先行部队。”
随着街道场景的变化，四周的房屋变得寥寥无几。
“我们这是，赶往火车站？”
队伍里有个声音突然响起，虽然音量不大，但前几个连都躁动了起来。有些战士认出了前方隐在黑暗里只点着几盏灯的建筑，可不正是火车站吗？
一时间，众人小声地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我们不坐船，坐火车？”
“我怎么不知道台岛通火车了？”
“搞啥子，咱们不是去打台岛吗？”
“……”
大家心里一直都是认为他们这次开拔，是去解放台岛。这回看到火车站，甭说战士们了，就连干部也不禁疑惑。
可他们得到的指令就是往这个方向走啊!
命令里没说目的地是什么，保持神秘感，得，现在这个目的地竟然与他们想的大相径庭。
火车站。
三三五团的三连走在前列，最先看到了火车站里的景象。门口有两名战士站得笔直，手里端握着枪；车站台，一名战士举着一盏煤油灯，站台两旁各有几路人警戒着。
他们手中的枪已经上了膛。是高度警戒。
然而穿过白烟，一辆墨绿色的火车映入眼帘。很长，因为夜色太暗，望不到尾。车身虽然有些陈旧，但锃亮，每节车厢都写上了番号数字。
庄重而严肃。
“这是……”在队伍里的邢小宝瞪大了眼睛。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挠挠头:火车怎么能过海呢？
各连队迅速整训好队伍，开始报数。
“一连应到一百四十二人，实到一百四十二人!”
“二连应到一百四十八人，实到一百四十七人!”
“三连应到一百三十七人，实到一百三十七人!”
“四连应到……”
报数完毕，然后，登车。
一声令下，各连虽存疑惑，但仍整齐有序地登上列车。不一会儿功夫，部队的官兵们全都上了车，几十名拿着枪警戒的战士跟着上去。车门关上了。
“嘟嘟嘟——”
火车头上的烟囱喷出白雾，像是吐出一团团的白云。车，开动了，载着一车的人驶向他们未知的远方的战场。
“看来我们很可能是往南开，到福省，再转船到台岛。”戴忠义看着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黑，沉声道。杨安成无法反驳他的观点，但也思考着。
都这时候了，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坐火车南下。
火车以每节车厢为一个连，从厢头到厢尾，上下铺，每个床铺上叠着豆腐块。“伍青山，要不你睡上铺吧？”邢小宝说。“为什么？”伍明月更想睡在下铺，这样运动方便些，不过邢小宝接下来的话成功把她给逗笑了。
“我是老兵，自然要照顾你这个新兵。秋天晚上凉气重，你睡下铺万一着凉了咋办？”邢小宝老气秋横地说，知道的，他与伍明月是一样年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她爹呢。
伍明月哭笑不得，她只好妥协:“行行行，老兵，我这就睡上铺。”她渐渐融入了这个连队，因为只要细心，就会发现其实他们都很可爱。就比如现在，见邢小宝翻身做老兵，邻铺的吃瓜第一人王启笑得前仰后合。
“伍青山，你睡觉不脱衣服不难受吗？”王启见伍明月脱掉了军装叠在床尾，里面还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不由得开口问道。在军营里他早就注意到了，这小子好像不喜欢跟着大部队去澡堂，睡觉还穿着件长袖衬衫。
虽说现在入秋，是有些凉了，但穿着长袖还是衬衫睡觉，不热吗？伍明月额头黑线:这两个活宝，真的是一个怕她冷，一个怕她热。
“我习惯了。”无语归无语，但伍明月还是开口回道。笑话，她要是脱衣服，那可就暴露了!
“哦。”王启非懂似懂地摸了摸后脑勺。一堆糙汉里混进一个讲究的人，这感觉怪奇妙的。
伍明月把枪放在床边一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躺了下来。她看着天花板有些愣神:他们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可是知道的。他们不是南下，而是北上，想来过不了几天，大伙儿就应该也该知道了。
她终是要上朝鲜战场了。可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床轻微地晃动，伴随着隐隐约约的火车隆隆声，伍明月被子都还没来得及盖，就枕着手，睡着了。
她很累。
车厢里静悄悄的。
同样，他们也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