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黄雀在后
她顿时焦灼起来,必须要赶紧找到宫胤耶律祁,然后立即去接应裴枢他们。
耶律祁想了下,随即笑道:“好,我们也放烟花。”
朋友们都在,想要在浮水王宫杀个来回,想必也没有大问题。
东迟和昀贵妃只想报仇,景横波则需要人在浮水王宫造成骚乱,好和宫胤会合。至于浮水王室最后会死多少人,闹多大乱子,她是不关心的。敢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就要有承担后果和报应的准备。
“是裘公子说的,说近期必然有人会进宫和他们会合,让公主这边帮忙注意着,还将您的容貌和公主细细描述过,刚才宫中喧哗,公主命婢子出来打探一下,正好看见了您,一看您就知道您是裘公子他们在等待的那位。”
覆云殿的后殿,静悄悄的,蝉儿带着景横波向里走,手指竖在唇前示意她噤声。
她看见另外几个女子,捂着鲜血淋漓的咽喉向前栽倒,临死前手还伸向她,似乎想要抓个垫背的,又似乎在呼号。
“他们在你那里?”景横波眼睛大亮。
景横波心中暗道不好,如果长宁宫那里是个陷阱,那么天弃昀贵妃等人觐见浮水大王就很可能也是一个陷阱!
“你……你怎么发觉的……”大名公主颤声问,她自负聪明,怎么都觉得自己的计划明明没有任何漏洞。
耶律祁没有和他争执,等宫胤离开,他熄灭了屋中的灯火,静静听了听黑暗中的动静,忽然道:“我们去公主们的寝殿看看。”
这是军中制式强弩才有的劲道,裘锦风变色,耶律祁道:“不好!”拽着他往公主寝殿狂奔。
景横波盯着这个小宫女,知道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忽然出现的人,肯定不是来看热闹的。
景横波回头看看,自己身边跟着裴枢、天弃、七杀、和几个挑选出来的横戟军精锐护卫,东迟和昀贵妃也稍稍易了容,穿着斗篷跟在人群里。左丘默姬玟孟破天拥雪带着霏霏二狗子,和剩下的护卫,以及东迟的人,隐藏在王城外隐蔽处等着接应。
她只是稍稍向前戳了一点,打算吓吓这些已经尿裤子的女人,但随即她脸色就变了。
……
她在挥拨着网,怒目瞪着大名公主和蝉儿,冷声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轰隆”一声响,她的身子忽然落下半截,被卡在了床前,随即上头“哗啦”一响,一张大网当头罩下。
“有鬼,是啊你们心里有鬼。”景横波格格笑起来,慢慢站起身,撕扯着身上的网。
景横波看见了那道烟火,这一刻心中狂喜,险些跳起来。
这时候会有稍稍的混乱,忽然天弃“哎哟”一声,怒道:“走路小心些!差点撞到老子!”将伊柒一撞。
她看见大名喉头格格直响,捂着咽喉软软瘫了下去。
裘锦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景横波对于香,再熟悉不过,蝉儿身上的香,本就是她女子商场中的高级产品,只供王室vip的精品,一个小宫女绝对没资格用。最关键的是,香是那个香,味道却出现了差异,这差异别人闻不出,却瞒不过她的鼻子。
黑夜中远远看去,这烟花下端深红,顶端微白,无人可以仿造。
另一边厢房内,宫胤和耶律祁脸色却不大好看。
两人刚刚走出屋子,忽然身后“咻咻”连响,破空声凌厉,耶律祁和裘锦风转身,就看见窗棂碎裂,窗纱崩飞,几道黑色的电光,猛穿入屋。
景横波眼睛一亮,“他们没事?”
他和耶律祁都熟悉景横波的能力,根据距离,再根据景横波能达到的速度,一算就知道出问题了。
“怎么没有匾额?”景横波问。
刀顶在大名公主等人咽喉,雪白的刀面倒映着她们惊骇欲绝的眼神,刀尖悬空,还在向前顶刺,以至于几个女人不得不缓缓后退,一步步被逼到墙角。
“对方的意思就是想将所有人都引去长宁宫。”宫胤淡淡道,“何必逞他的意。”
耶律祁的烟花点起,也是一线深红,咻地直上天空,只是在烟花爆开之前,宫胤手一样,指尖一股濛濛气流飙出,到了半空就成了一大团冰雪,被烟花爆开的冲力击碎,簌簌似下了一层碎晶乱雪。
“是……”蝉儿拉着她,绕着巷道树丛快速地走,看样子对宫中守卫出没的规律很熟悉。一边急急道,“裘大夫对我家公主有救命之恩,受他所托,婢子冒险出来接应姑娘。长宁宫去不得,裘大夫他们不在那里,那里必然是个陷阱。”
大名公主一脸如遭雷击神情,她为了遮掩迷香,引人沉醉,才给蝉儿用了一点她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名贵香粉,想着这种香粉市面和宫里都很少,谁也不容易发现,裘锦风是个神医,都着了道,更增添了她的信心,谁知道就这么轻易地被人嗅了出来。
大名公主看景横波始终没有挣扎,眼神也有些恍惚,满意地笑了笑,上前指导那几个宫女绑紧。
景横波点点头,跟着她走向一座偏僻宫室,那里没有灯火,看不出什么人气,她们还没走近,门已经悄悄打开,一张脸探了出来,看见她们,着急地道:“快……快进来!”
“一个地位低微的小宫女,怎么会用那么好的香?”景横波笑道,“一个好心出来通风报信的小宫女,为什么身上有迷香的味道?”
“哦!”景横波恍然大悟,这锦囊她确实在裘锦风腰上见过,只是没留下很深印象罢了。
……
因此也就没有人注意到,队伍中,已经少了一个人。
她刚刚走上一步,景横波手一抬。
这种阵仗,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他们就在那里。”蝉儿指着前方几盏零星灯火,“姑娘请随我来。”
大殿正中一座巨大屏风,蒙着绢纱,上面淋漓走笔狂草墨迹,透过那些大字,就着殿顶天窗洒下的月光,似乎可以看见后头影影绰绰的人影。
这一幕很有些诡异,几个女人和景横波相距还远,直直地瞪着虚空,一步步向后退,仿佛被无数透明鬼魅,慢慢顶入墙角。
“你怎么知道我会进宫,怎么知道要到长宁宫找我?”景横波被这个消息冲击得心乱如麻,但有些问题还是得问清楚,这小宫女这么准确地找到自己,实在太奇怪了。
是这女人太过诡异,妖女!
“哧哧”接连几响,幽深大殿的黑暗里,几团血雾如红昙,簇簇开放在她震惊的视野里。
刀尖并没有立即停住。
“屏风后……”蝉儿努努嘴,悄声道,“有个人不行了,他们正在努力救治,说好不能随便打扰,我们也不敢过去,你快去看看吧。”
蝉儿拉着她匆匆进门,开门的女子急切地将门关上,双手反背在身后,压住了门。
景横波还没来得及表示疑问,她已经凑上前来,拉着景横波袖子往矮树丛后避,刚刚转入树后,一大群侍卫就从景横波也没注意到的一处拐角忽然冒了出来。
她下意识身子前倾,脚步加快,要看清楚那个人是谁。
宫胤已经起身,他的气色还是十分不好,裘锦风知道那样对功力的巨大耗损,别说短期内别想恢复元气,只怕武功都要倒退许多,但他也搞不清楚宫胤的状况到底怎样,宫胤根本就不允许他把脉。
“刚才那烟火是在哪个位置?”景横波和记忆中的地图相印证,“好像就是长宁宫?”
烟花射出她下意识抬头去看,却忽然转头,注视身后矮树丛,喝道:“谁!”
景横波半身被齐腰卡在榻前的一个地洞里,上头被罩住了丝网,挣脱不得。
大名公主和蝉儿快速地跑过来,屏风后也闪出两位女子。几个人并没有靠近景横波,而是先点亮灯火,看了看景横波的状态,才吁出了一口长气。
那两人不答,齐齐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裘锦风怒火中烧——又是这样!每次都这样!聪明人都去死!
“好端端的去公主寝殿干嘛?”裘锦风瞪着眼睛,“这接头的重要时刻你想着占女人便宜?”
而且景横波看见烟花,也会改变路线,放弃去长宁宫,直奔覆云殿。
“咔嚓”一声响,景横波腰间的机关松了,几个少女合力,将她拉了出来,慢慢收紧大网。
“你的三个朋友,住在我们殿中,给我们带来了祸患。”另一个女子道,“我们好心通风报信,希望他们知恩图报带我们一起走,以免我们被灭口,结果他们不同意。我们只好擒下你,和他们做个交易。”
景横波快步向屏风后走去,转过屏风,后头是一张床榻,床榻上直挺挺睡一个人。
“请姑娘不要靠近长宁宫!”小宫女开了口,声音细微却清晰。
“大家萍水相逢,本不该互相为难,只是保命要紧,对不住了。”大名公主挥挥手,示意那两个姐妹将网收起。又有几个宫女,拿了牛筋的绳索过来。
压下心中的恐惧,她又问蝉儿如何和裘锦风等人结识的,三个外男怎么会住到公主寝殿里去。蝉儿实事求是的回答,听不出什么破绽。
进去通报的内侍已经出来了,向禁卫指挥使表示,大王要立刻接见这批落云人。宫门已经在景横波面前缓缓打开。
昀贵妃走在景横波身边,不住查看四周情况,忽然冷笑一声,低低道:“王宫格局并无大变化,现在看来我给你的地图很有用。如果你要找人,记住,长宁宫、皓碧轩、覆云殿三处最有可能。后两者偏僻,前一处虽然靠近大王寝宫,但是却因为是前任王后的寝宫,已经封闭许久,算是王宫禁地,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那里也有可能。”
“你们傻了吧。”裘锦风不可思议地翻着白眼,“你们也放烟花,两处都在呼应,景横波怎么辨别哪处是真的?你们放烟花,不等于引人往这里来围剿?”
“有鬼!啊啊啊有鬼!”蝉儿已经惊声尖叫起来,抖抖索索的裙摆下,渐渐洇出一摊淅淅沥沥的液体。
这个大名公主,她好像有点印象,好像湖心岛鬼院里某个死去的公主,原先就是她的好姐妹,大名公主无意中撞破了某个贵人的秘密,为避免被杀人灭口,将事情都推到了好姐妹身上,导致好姐妹被人推出来当试验品,最终凄惨地死在湖心岛上。
“婢子也不知道。他们住在东厢房,一直都是公主照顾,婢子只是听公主的命令……”
大名公主眼珠子已经要瞪出眼眶了,她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幕,那女人明明还被捆在网里,这刀是怎么出来的?就算一个人能控制飞刀,也没可能在不同角度控制多把飞刀,将所有人捏在掌心啊。
她看见蝉儿的咽喉完全被刺穿,被她的匕首钉在柱子上。
景横波仔细看这锦囊,青色,绣着五毒,五毒中间还有一只眼睛的图形,看起来很特别,她隐约觉得似乎见过这锦囊,但又想不起来是谁的,可以确定的是,宫胤和耶律祁都不会挂这种东西。
“有人已经知道了我们和她在宫中欲待接头。”耶律祁道,“我们的烟花不能放了,必须得去那边,景横波一定会被引到那边去。”
而是继续向前,“哧。”一声轻响,她眼睁睁看着大名的脖子上,一蓬血雾,猛然溅开!
脚下忽然一空。
一条纤细黑影怯生生转了出来,还没走近就是一个习惯性的标准宫礼。
宫门开启,一行人跟在内侍身后向里走,看得出浮水王宫警备非常森严,景横波这支队伍足足动用了五百人护送,前后左右被围得水泄不通,更不要说四周火把明亮,巡夜禁军游走不绝。
覆云殿一道比较隐秘的后门被打开,刚才那个小宫女蝉儿,探头出来望望,便鬼鬼祟祟地出了门。
“说吧,他们在哪!”景横波手一伸,刀尖齐齐向前一刺。
因为这一转头,她就没看见后来那一霎烟花之巅冰雪飞溅,那些碎冰在高空不能停留多久,一闪不见。
景横波怜悯地看着她,想着这几个只怕连宫门都没有出过的黄毛丫头,是没法和葛莲那种真正的心机深沉人物相比的,这点伎俩,在见遍恶人的她面前玩,实在不够看。
眼看离寝殿渐近,一大群侍卫从阶上下来,对这支队伍进行最后一次检查并交接,在之前的检查里,他们都已经交卸了兵刃。
“我们受了四年非人的苦,今日好容易能回到此地,做鬼也饶不了他!”昀贵妃声音很低,却字字杀气。
忽然蝉儿指着前方宫门道:“覆云殿到了。”
景横波感到那小宫女拉住自己袖子的手在微微颤抖,从这孩子的呼吸行动来看,她不会武功。
耶律祁也要走,宫胤头也不回地道:“这里得留一个,万一她过来好接应。”
这个时候,在浮水王宫,能想到把握时机呼应她的人,除了宫胤还有谁!
“姑娘,”大名公主站得远远的,幽幽地道,“请见谅,我们其实没有对付你的心思,只是为了自保,不得不为。”
景横波看她一眼,心中叹息一声,经年累月的仇恨,在遇上这样一个机会的时候,是不可能放弃的。
宫胤忽然睁开眼睛,与此同时耶律祁也转过头,两人同时道:“不对!”
他只觉得这个人非常奇怪,坚韧得超乎寻常。体内明明已经可以算千疮百孔,潜伏着几种足可致人死命的病或者毒,但这些一样就可以致死的病或者毒,纠缠在一起,反而好像形成了制约和平衡,在他的真气调配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稳定,这才保证了这个人一直好好地活着。不过裘锦风有点担心,当他忽然失去了强大的真力的护持,体内的那些病和毒会不会有一日失去平衡突然爆发,可惜自己的神眼,只能看见病灶,却无法看见真气的流通情形,自己的医术,也不足以对付这种复杂到了极点的身体状态,这个人或许可以活很久,但更大的可能是突然暴毙……
景横波脑中轰然一声,打断了她的絮叨,“你说谁不好了?是哪个?”
耶律祁手中正拿着烟花,还没点燃,他需要计算景横波进宫的时间,再进行呼唤,没想到烟花却抢先燃起。
蝉儿看她一脸陌生,也怔了怔,似乎有点意外,随即道:“一位姓裘的公子,擅长医术……”
自己两人在浮水王宫搞事,对方应该更想得到他们才对,一旦这边烟花爆开,对方就会扑向这边,对景横波的埋伏也就不存在了。这是宫胤和耶律祁的想法。
两人一冲突,其余人便要上前劝架,侍卫要过来调解,顿时人群有些乱。等这一阵子乱安定下来,负责检查交接并带人进殿的侍卫,就忘记了再清点核对一下人数,检查完没有携带武器之后,就报给内侍,宣入殿中。
“我去长宁宫看看。”宫胤已经在向外走,时辰不对,景横波如果看见了自己的烟花,凭她的瞬移能力,此刻就应该到了。
“婢子冒险接应您正为此事。”蝉儿道,“裘大夫还有另外两位同伴,刚来的时候就似乎有病,前几天好像出去了一趟,回来病更重了。如今眼瞧着有一位已经不好了,裘大夫急得不行,一直让婢子想办法打探消息,看有什么法子将人送出去……”
斗篷人在长宁宫的位置点燃一蓬火焰便放出烟花的时候,覆云殿的人自然也看见了。
伊柒一脚就踢了过去,“你属螃蟹的?横着走!”
几个公主频频点头,似乎对这个新修改的方案更加满意,毕竟宫中还能锦衣玉食,逃出宫漂泊江湖的生活她们也不大乐意,能留在宫中过上更好的日子才是完美。
“你想行刺浮水大王报仇,我用这办法送你过去。但我觉得还是性命最重要,你们造成骚动就行,不成的话赶紧走。”景横波盯着前方护卫重重的大王寝殿,觉得东迟和昀贵妃如果报仇之心太烈,可能会带来麻烦。
最后,她看见殿门口,如缎的冷月光里,忽然铺开了一团黑影。
大名公主奇怪地望了景横波一眼,觉得这女子神经兮兮的,难道不是自己的命最重要吗?这关头了还在管别人死活。
覆云殿的东厢房内,沙漏在悄然湮没时间。
“咻咻”几声连响,黑暗的空间被雪白的柳叶刀割破,划开数道流利的弧线,下一瞬,每个女人咽喉前,都顶上了薄薄一把刀。
“现在没事,看样子很快就有事了。”她遗憾地道,“宫中已经发生骚乱,好像大王寝宫那里也出了事,我本来好心,只想拿你和那三个人做个交易,让他们护着我们一起走。现在看来,他们三个也不可能出去了,我只好拿你去和那三个谈判,让他们束手就缚,然后再将你们四人一起交给大王,就说你们是闯进我们宫中的刺客,被我们给擒获,想来大王会很欢喜,或许我们姐妹日后境遇还会有所改善。”
“大名公主似乎对你有意。”耶律祁一边胡说八道一边将他拽起,“趁此机会去告别一下。”
“这是后门,前门容易被发现。”小宫女悄悄推开门,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是不是另外还有两人?他们怎样了?一切可好?”她急忙问。
第二道烟花爆开的时候,景横波已经快到了长宁宫附近。
“是的。”昀贵妃道,“你看,烟火忽起,很多侍卫往那里去了。”
隐约有淡淡的血腥气和药味传来,这味道很要命,会让人想起一切不吉利的联想。
小宫女一直紧张地盯着侍卫,看他们进入了长宁宫,才舒出一口长气,拉着景横波要走,景横波脚下不动,小宫女一怔回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奴婢蝉儿,见过姑娘,是我家公主让我来给姑娘报信,这长宁宫有埋伏去不得,倒是咱们覆云殿,说不定有姑娘想见的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到景横波面前。
……
景横波皱眉,她不认为裘锦风有这样的智慧,能猜到她会这么快进宫接应,但耶律祁和宫胤都有这个能力,现在他们俩到底谁倒了?
“这里住了好几位公主,但不是每位公主都承了裘大夫的人情……”她悄悄道,神情紧张。
小宫女身上有淡淡香气,很好闻,景横波对香气很敏感,忍不住着意地嗅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