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国师神威
而关城之上，看见这一幕的士兵们，已经要疯了。
他们在这荒原前行，无声无息，无喜无嗔，似一群会移动的冰雕。
铁星泽上前一步，正要欢喜地说话，忽听身后，宫胤轻轻叹息一声。
西北方向。
远处默军，依旧沉默如远山如深渊，只每个人眼底光芒微闪，不知是得意还是惊异。
火箭再次远远越过他们头顶，在他们身后三丈越过黑色雾网处落地，顿时将一地枯草燃着，拉开一条鲜红的火线。
他不仅杀人，还要烧尸！
“看似近，实则远啊。”铁星泽叹息。
何况精英辈出，门派如星光璀璨的开国女皇时代早已过去，隐世宗门或式微或隐遁，这样的传说，就更成了天上的神话。
宫胤抬头，看一眼策马而来的那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角度的原因，那一张张脸，在暮色里，都闪着铁般的苍青色。
宫胤抬手，掌间冰棱飞刺，一闪漫天，那一批扑出的骑士，大部分胸上中刺，纷纷栽倒。
血虹飚射十八道。
如果他们跟随这些人回关城，那么整个关城都会死亡，他们也会染毒，所谓关城接应就不存在，默军可以从容包围关城，照样困死他们。
他们前行的方向，笔直，是向着玳瑁方向前进的。
语声如冰珠崩裂，四面冰草无风自动，他头顶寒风啸卷，闪现无数凛冽冰屑。
那些东西看上去细细长长，入地后钻地一尺，然后啪一声弹开，化成了一片摇曳的黑色丝网，看上去有点像先前射入景横波所呆大树的那种丝网，但网上丝丝缕缕散发着灰色雾气，看来很是不祥。
两人落地，正看见那关城守将转身。
洁白的冰棱撕裂静谧黄昏，艳阳春新近落雪，那些冷光在瞳孔中闪现只是一霎，下一霎便会带起如霓虹晚霞一般的血虹。
身为杀手军队，默军擅长战阵也擅长追踪，而这千里荒原无遮无蔽，默军又事先挡住了可能通往旁边大山的道路，所以宫胤和铁星泽被追了整整一天，也始终无法将默军甩脱。
他们也不大明白，宫胤到底是要做什么。
下一刻所有人便觉得脚下轰然一震。
铁星泽舒了口气，笑道：“默军白费心思，到底挡不住咱们。”
他看一眼铁星泽，抛过一个小盒子，道：“吃了。”
好在两人的目标，也不是为了甩脱默军，只是为了将他们带得远一些，更远一些。
他眼神满是困惑，根本不明白宫胤这是要做什么。
一震剧烈，无数待发的箭乱飞，无数站立的士兵滚成一团，无数挥舞的旗帜掉落，满地狼藉一片，众人在地上狼狈乱滚，滚着滚着忽然觉得地面溜滑冰凉，忽然又听见有人“啊”地一声，身子向后一倾，从眼前消失。
铁星泽脸色大变。
铁星泽一怔，随即道：“那也不必杀了他们还焚尸！这样关城永远不会开门！”
铁星泽震惊中已经带了愤怒之色。
铁星泽屏住呼吸，回头看去，就见关城城门大开，数十骑奔驰而出。
如果他们识破，那也没关系，那就不得不在关城其余守军之前，出手杀掉这些传染源。可一旦出手杀人，又无法解释清楚，关城将会对他们永闭，默军还是可以从容在关城之前，截杀沉铁的大王。
这样的军队，真的能是那一生碌碌无为，连儿子都教不出一个的沉铁老王培养出来的？
碧草亦尽生白霜。
然后他将这由火箭变成的冰箭，在那守将快成焦灰的尸首里戳了戳。
似看见天意森凉，故意造就这样肃杀又可怕的男子，在天地之间矗立，扼杀摧毁这世间一切阻碍。
他回望那淡淡收弓，至今面色不变的男子，心中忽然涌起浅浅寒意。
城头上一片死般寂静，所有人的武器都已经零落尘埃，在这样的奇迹之前，人们兴不起反抗的勇气。
宫胤等到火势渐小，才在火堆中拨了拨，取出一截铁箭，那是先前的火箭的箭枝。
连夕阳和晚霞都在那闪耀的冰雪之光下暗淡，天地之间，只余下那冰雪弓箭一双，弓箭之外，是整个的冰雪气场，刹那间以宫胤为圆心，一股森凉彻骨的寒气，无声无息蔓延开来，他脚下青草簌簌微动，迅速延展开一片淡淡的冰晶色，青草变成白草，一线晶莹，直直延伸向关城之下。
“你真是会煞风景。”铁星泽笑了起来，顿了顿忽然道，“什么二蛋铁牛？好像是二牛铁蛋吧？你真是，还说记忆深刻，童年好友名字都记不清。”
空气似忽然被拉扯、抽空、绷紧、扭曲，满满令人窒息的张力，每个人都感觉呼吸发紧，连肌肤关节都因为紧张而显得麻木。
然后他在那守将尸首旁，找到他的弓，弓是铁弓，没那么容易被烧化。
一声出，众人都似觉心间“崩”地一声，全身的经脉血液都似得到解放，又似在迅速崩断，下意识浑身一颤，又一冷。
后方默军将士们，目光闪动更烈，隐隐却多了一分佩服之色。
宫胤淡淡瞟他一眼，那一眼看得铁星泽心中一寒，也似被那冰箭，忽然捅进了骨髓。
忽然有人哑声道：“城墙毁，点烽火……点烽火！”
“国师，不能！”铁星泽情急之下，连他身份都失口喊出。
完了他将盒子一扔，笑道：“我忽然想起当年，有次咱们在山上落崖，饿得半死，你去找了食物来，也是这么扔给我，等我吃完了，才知道食物就那么点，你找了整整半天。”
“可能是默军的秘密武器之一。”铁星泽苦涩地咧咧嘴角，“默军有一些只有他们自己独有的武器，属于默军的顶级机密，按说这些机密应该送一份给我，但事实上我没收到。我原想着是我继位时日还短，现在想来，这便是默军反叛的端倪之一，可恨我竟然没想到。”
铁星泽原本想要迎上那些人，表明自己身份，此时反而不敢了。
不知何时，正面左侧一大片城墙已经消失，剩余的部分还在无声无息崩塌，那些坚固的，以米浆填缝的，炮轰也未必倒的城墙，现在如被太阳晒化的雪墙般，眼睁睁地就塌了好大一段。
宫胤看着那烧尸的火焰腾空而起，转身，看了默军一眼。
而在西北方向，似乎也有一团同样的彤云，在无声翻滚，接近。
所有人默默随着他，转了一个方向，转向了沉铁。
铁星泽也微微一笑，忽然道：“关城快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一旦铁星泽进关，默军斩杀他的难度就加大，所以这关城之前，默军一定会不顾一切。
连铁星泽都不禁一呆。
宫胤转头，深深凝注他，铁星泽迎着他的目光。
一天驱驰，铁星泽的脸上，已经蒙了一层黄土，被额头的汗凝结，几乎辨不出本来面目。
怎么会有人，在这样的时候，正宗敌人不对付，却要和自己人过不去？
并没听见太恐怖的声音，或者声音太猛烈，以至于人们反而听不见，却忽然觉得天地一暗，再一看，不知何时夕阳和晚霞都已经淡去，三月阳春的天空彤云密布，呼啸穿过一道雪色巨光。像天神忽然捣动冰雪巨杵，砸了天地一脸。
关城上人影奔走更是急切，传来开启城门的号角声。
这是挫骨扬灰！所谓生死大仇，不能如此！
宫胤目光似乎柔和了些，道：“那些小时候的事，我不大记得了。”
默军三大秘密武器之一，用一次少一次，这一次，因为有那个白衣人在，失败了。
铁星泽脸色大变，他明白默军的意思了，这些人知道无法阻止他们两人奔往关城，一旦奔往关城，后头变数多多，所以他们干脆釜底抽薪，把关城里的人诱出来杀掉。
然后这一日，神话忽然莫名其妙，降落在沉铁的一座普通关城之前。
“……你果然，在这里。”
宫胤却根本不理他，也没有任何神色波动，一伸手，从身后火线中拔出一堆燃烧的树叶树枝，扔在那群死去的关城守将士兵们身上。
默军对宫胤和铁星泽的追逐，已经横跨了半个荒原。
铁星泽瞪大眼睛，看着面前，那些关城守将和士兵，在他面前，刚要以恭谨的姿态行下礼去，便忽然全部向后重重栽倒。
铁星泽一直怔怔看着城头，似乎跟不上这雷霆闪电般的变化，此刻才退后一步，慢慢吐出一口长气。
他只得跃起，一边捂紧口鼻，一边脱下外衣，大力挥舞，做“危险”手势，示意这些人赶紧先离开。
“我没疯。”宫胤手不停，不断投掷火把，直到这些尸首全部焚于火下，才道，“他们中毒了。”
铁星泽的脸色却很凝重，拉住了宫胤，低声道：“小心些！”
那群人也发现不对，当先一人厉喝一声，霍然拨马转头，带着众位士兵退去。
关城前出现军队，并有人放火，关城有守关之责，必然要出来查看。
他拿起弓箭，弓箭都被烧得烫手，但到了他掌中，火红的弓箭忽然蒙上一层冰晶色，迅速融化又迅速凝结，在雪白和火红中几次变化之后，终于覆盖上一层层的冰雪，成为一副冰雪重弓。
那是遇见强敌时的反应。
好半晌，铁星泽才缓缓转头，不可思议地看住了宫胤，声音暗哑，“你……你为什么……”
所有人面色大变。
白霜之上，有男子赤足而行，踏在那染了冰晶色的草尖之上，草尖不动，连碎冰都不曾落下一星。
连在宫胤身后，想出手的默军，也被这般凛冽之气所惊，不能动弹。
铁星泽退后一步，看看那边岿然如山的默军，看看这边紧紧关闭的铁黑色大门，脸色惨白。
众人怔怔地呆坐在一地冰雪碎屑之中，看着那支箭，如果不是箭如此真实在眼前，每个人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隔着丝网和渐灭的火墙，默军也露出了困惑之色。
这些带雾的网，连绵成一片大约几丈长短的隔离带。挡住了宫胤和铁星泽往关城去的路。
城上无数人影闪动奔走，架弓搭箭，对准了宫胤和铁星泽。
最前头的赤足男子，忽然一抬头，盯住了那个方向，眼里冷光一闪。
一人出手而上应天象。
“我好像只对死亡记忆深刻。”宫胤淡淡道，“比如那个被杀的二蛋，还有铁牛。”
雪芒连闪。
两匹马两道烟尘，在苍黄的大地上，拉开笔直而孤单的线，后面则弥漫着大片深黄的雾气，仔细看不是雾气，是腾腾的风烟，自马蹄底扬起，在连天接地的烟尘里，露出无数绰绰的骑士身影来。
他一笑，似雪峰之上忽降日色金光，又或者天地间万物生花，冰冷的天雨忽然柔软如丝，月亮如河流慢慢自苍穹尽头流来。
果然身后，那些原本就紧追不远的默军，忽然齐声发出一声长喝。
“这是什么？”宫胤也没有轻举妄动的打算，他审慎地盯着那些摇曳的网。
再抬头看一眼天空，冰雪之箭已出，天色却还没恢复正常，夕阳褪去，晚霞尽收，天际彤云翻涌，隐约呼啸冷风。
铁星泽并没有注意到雾气的散去，还沉浸在不解和愤怒中，死死盯住了宫胤，“你！你疯了！”
铁星泽失魂落魄，喃喃道：“你也疯了……”
然后他听见宫胤清晰地道：“是。”
火箭烧着了半天晚霞，烈焰刺眼，铁星泽和宫胤这回都没动，因为他们已经发现，火箭和刚才的黑色雾网一样，都不是对着他们的。
再一看，那一截城墙呢？
城上人只觉身周似有透明冰罩坠落，而血液都在变慢。
除非能点燃烽火，但关城烽火不是能随便点燃的，难道要他们杀了这关城所有人？在默军虎视眈眈之下，如何杀？又如何能杀？
那关城守将一眼认出，十分震惊，连忙带领士兵再度转身，迎向铁星泽。
铁星泽已经将大王令掏出，平放掌心，沉铁尚黑，黑色虎形王玺在昏黄的日光里熠熠生辉。
城上众人都一愣，城墙好好地挡着，怎么会忽然有人滑下去？
震惊太过，铁星泽甚至忘记了回头去看宫胤，而那边关城之上，有人发出惊讶的呼喊。
关城忽然轰然一声。两人抬头，就看见关城大门，已经紧紧关闭。
对方先杀守将，以守将骨灰射箭，一箭毁关城，这样的强敌，这样的恶意挑衅，哪怕只有一人，也必须烽火告全国！
明明只一人一弓，遥遥相对，整个关城，却像已经被巨鹰盯住的鸡崽。
一人出手而威凌天下。
“蓬。”黑火耀，狼烟起，滚滚黑烟，上冲天际。远近千里，清晰可见。
……
“他们不是我好友。”宫胤没什么愧疚神色，抬目望远处的雪白山峦，“我的童年好友，只有一个。”
但他们掷出的东西，已经弹射了出去，因为根本不是冲着宫胤和铁星泽的，所以宫胤弹出欲待拦下的冰棱，都没能撞上目标，那些黑线远远越过他们头顶，落在了他们身后十丈之外。
然而此刻他们默然看着宫胤，默默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宫胤看也没看关城一眼，他专心地看着那堆烧尸的火，似乎此刻这尸体能烧成什么样，才是他最关心的。
在坍塌的最前端，一支沾了骨灰的冰雪铁箭，静静地插着。
关城上的所有人都不自禁地在瑟缩，都感觉，似乎这弓这箭，盯住的是自己。又或者不只是自己，而是这巍巍关城，莽莽沉铁，浩浩大荒的所有人。
“等等！”铁星泽往前追，一边伸手入怀，掏取大王印信，一边大叫：“开关！迎本王回国！”
有人在指挥呐喊，有人在快速奔走，有人在全力推动弓弩，有人在拼命打着警告的旗语。城墙碟垛之上，探出无数弓弩黑压压的箭眼，死死盯住了宫胤和铁星泽。
“咻！”
荒野上刮来一阵风，将那些灰雾吹散，默军望着那散去的雾气，眼底都露出可惜的神情。
但这样的设计，看上去对宫胤和铁星泽似乎毫无作用，因为他们可以绕行，可以弃马，可以轻轻松松以轻功渡越，根本不会接触到这看起来很可怕的东西。
此时宫胤已经和铁星泽屏息越过那片雾气，打算等这群人远离危险区域后，再和他们报明身份。
点燃烽火的唯一条件，就是关城城墙被毁，城墙被毁意味城破，城破必须通告天下。
这样的计策，天衣无缝，这样的军队，哪里还是国家机器王者刀，明明就是天生有个人意志的杀人凶器。
相隔十丈，一箭毁城，这是传说中才有的故事，众人以前也听说过这样的传奇，那都属于数百年前，开国女皇时代的大能奇人们的传说，而传说就是传说，所有人都认为传说代表可以夸大可以粉饰，可以加以想象的美好。
那一批关城士兵愕然回身，宫胤一眼之下，神色又是微微一震。
铁星泽静了静，身后追兵踏蹄如雷暴，风烟似山腾腾压来，在那些追逐的喧嚣之中，他终于小心翼翼地问：“是我吗？”
宫胤一眼看见那人脸上气色，不禁一怔。
火光一起，宫胤脸色就微微一变，道：“屏息！”
在关城之前，杀了来迎接自己的关城守将，等于自己关闭了关城的城门，他难道想要在这里，腹背受敌，自寻死路吗？
然后他觉得身周气温突降，似三月忽然飞雪，一股寒意，利剑般自身后逼来。
宫胤没有理会任何人，他慢慢举起冰雪大弓。对准关城之上。
“剧毒，传染。”宫胤道，“一旦他们回归关城，所有人都得死。”
但在宫胤出箭，引动天象，天际彤云翻卷那一刻。
两人抬头，正见苍青的沉铁关城，遥遥矗立在视野里。其后斜挑一轮残阳。
那些人已经看见他手势，虽然看不清楚是谁，但也发现前方一排烈火，烈火之后似有一层灰色雾气在缓缓游动，看上去很是诡异，便犹豫勒马。
不远处关城之上，其余守军也发现了这边动静，都在探头探脑。
两人回首，就看见最前面马上那群骑士，忽然飞身而起，人在半空，抬臂猛掷。嗡声连响，一道道黑线飞弹而出，自天际呼啸而过。
那关城将领驰到近前，看清铁星泽，不由惊呼：“大王！您如何在此地？如何成了这般模样！”说着便要下马，又命身边士兵一起下马迎接。
他表明身份，关城守军会倾巢而出，接他回国，但关城守军人数一般不多，只有五百左右，遇见紧急军情，会点燃烽火，次第传递。人一旦全出，万一中计都死在此地，谁来点燃烽火？
好厉害的军队。
“现在再说这些也无意义。”宫胤目光透过丝网，看向不远处的关城，这边的动静很大，关城已经注意到了，城头上人影晃动，似乎将有举动。
铁星泽单手挽缰，打开盒子，看见一枚雪白药丸，毫不犹豫吞下肚。
在玳瑁和沉铁交界处，是一大片无名荒原，荒原在日光下，一片贫瘠的苍黄。
这是宫胤出手的前兆，他大惊，急忙转身，“不要——”
黄昏天空燃起一道新霞，艳艳烧透了半天。
忽然对面又是一声“射！”，一排骑士退后，一排骑士站起，站起的人弯弓搭箭点火，齐齐“咻”一声，射出一排火箭。
此时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宫胤身上，这才是真正的大敌。
火很大，一会儿尸首尽成焦炭，城上守军眼睁睁看着，眼底都有悲愤之色，有人大声悲呼，声音凄切，似乎这死去的守将，平日很得士兵爱戴。
旁边马上的宫胤倒还好，战斗奔驰一日夜，除了让他脸色更白一点之外，倒也看不出太多狼狈。
一旦守军出城，当时风向，那些人必定中毒。
铁星泽若此时见他们神情，定也惊异，默军向来诡计多端，眼高于顶，极少出手，出手必胜，所以睥睨天下，从无真心佩服过谁。
众人纷纷惊醒——关城铁律，哪怕一半战死，都不能随意点燃烽火，因为燃火一燃，就将惊动全国军队，就意味着强敌叩关，并将进攻内陆，国家危殆，所有军队都必须以最快速度向此处汇集。
这是死局，他不知道怎么解。
关城守军，愤怒了。
天色黝黯，夕阳暗去，天际彤云，忽裂一线。
半晌，宫胤居然笑了。
那雾网根本不是为了对付他们的，雾网在后，火箭在前，只是为了吸引关城守军的视线，诱惑他们出城查看。
他此时才知宫胤出手，每一步都自有思量，每一步都看见结局。杀人，焚尸，挫骨，射城，到头来，都只是为了毁城墙点烽火。
他们胸前一截冰棱，堵住了鲜血狂喷。
烽火一燃，军队汇集，附近就驻扎他的亲信军队，一旦到来，打开关城，他的赢面就会加大。
他身后有长长队伍，都如他一般，白衣赤足，神色清冷漠然，周身所经之处，寒气凛冽，土地龟裂生冰沟。
夕阳在雪白的弓弦上金光跳跃，他弯弓的姿态，似要一箭射落山河。
此时风向，正对着关城，那一片灰色雾气，在烈火之后直扑那群关城士兵。
“我倒记得清楚。”铁星泽气色恢复了些，嘴角露出淡淡笑意，“十岁咱们分别，二十岁我从沉铁前往帝歌做你的质子，中间的事情反而不大在意，还是觉得童年种种，最无垢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