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宠爱
他的笑容如此明朗又厉烈,灼灼似生光,惊得商悦悦退后一步。
传言里紫微上人性情古怪,容颜不老,喜着紫衣,游戏人间。
姬玟也仰头尽了杯中酒,姿态爽气。
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拈着手指头算了半晌,蓦然睁大眼睛。
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只觉得指尖冰凉。千算万算,算着翡翠女王单身无靠,算着她从人不多,算着她国土还远离商国,就算将来报复,也万万打不进商国内陆,说不定还可以帮她除掉王太子,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这事儿眼瞧着便要急转直下,怎么办?
殿上商王急急偏头,对王后道:“你我速速去迎。”
众人有点茫然地抬头,看见“紫微”上人,携着他家美貌“徒弟”,十分从容地一路而上,直奔最上头的宝座,坐定。
再看景横波胳膊上搭着的那套正红王后礼服,忽然便觉得果然不够精美。
“徒儿。”他道:“这高跟鞋,你可记得穿上,记住为师对你说的话。”
景横波身上,是一件金色大摆蓬蓬裙礼服,式样来自于她自己当初从现代带来的裙子,但是去除了那裙子的短摆,露臂,露背,露颈等一系列设计,保留了收腰和大蓬裙的设计,用料比当初她那件普通版的更为精致华丽,金色锦缎底子上织西番莲暗纹,缀着些细小的水晶,灯火下华光闪闪,领子是高领,水钻菱形领花,窄肩,束腰,而一圈圈的重锦花边,紧紧束住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其下是夸张的蓬蓬圆裙,裙子底下露豹纹高跟鞋尖尖鞋头和细细鞋跟。
激动的议论声掩盖了景横波的一声“噗。”
景横波坚决不瞧,笑吟吟地盯着他,四周的人都在听着,宫师傅唇角笑意微微一抹,道:“然也。”
可惜那货好像不懂,看她眼神虽然专注,倒也没有太多情绪,随即他转头,对商王道:“老夫徒儿被人欺负,老夫少不得要来瞧瞧我那不争气的徒儿。”
说到后来,神色已显不快。
放下酒杯,她转头凝视着他,再看看景横波,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她转头看姬琼,姬琼脸色铁青,迈前一步,大声问:“这是我送给……我送出的礼物,如何在上人这里,难道是上人你……上人你……”
那谁,你扮演紫微上人,也敬业点行不行?举止风范,为毛还是宫胤原版?
不过大神既然愿意演戏给她撑场,她当然要配合,笑吟吟接过霏霏,在脸上蹭了蹭,娇声道:“师傅师傅,这兽本来就是我卖出去的呢。是姬三王女买走的,说要送人,啊,原来是送给国师的啊。”
也正常。向来父母爱幺儿,师傅喜欢关门弟子。
等等!
正常情况下,宫胤身边的东西,当然不能就这么拿出去,但禹春知道,这纸不会莫名其妙放在那里,这就是主上故意要他带出去按着做的。
他脸上神情依旧是舒缓的,但紧抿的唇线,却现一分挣扎。
这本就是大荒公认的三位地位最高人士。国师坐拥大荒,是大荒的实际掌权人;九重天门宗主,代表的是神秘的世外宗门,是所有世俗王权都尊崇向往的人物;紫微上人,则是属于江湖的另一种传说,是个体能力最为强大,令所有人心生仰慕的成名多年的高人。
他身边,姬玟平静地递过一杯酒,耶律祁顿了顿,接了,对她一照,一饮而尽。
她惊讶,满殿的人更惊讶。
那两人在宝座上俯瞰殿下的姿态,如此自然,众人怔怔地仰头望着,包括商王在内,心里竟然也没生出多少抗拒的感觉,同时又在奇怪,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感觉。
禹春大统领表示,最近他才重新认识了主上,原来主上看似含蓄实则奔放,不仅仅会治国杀人玩阴谋,还会在桌子下把玩高跟鞋,还会画女人衣裳,这些衣裳都画得很美!不仅画了衣裳,还画了人,人脸虽没有,但纤长细腰姿态风情,瞎了眼他也知道那是谁。
看见景横波看她,她掉转目光,不肯对视,嘴里却同时飘出淡淡一句,“一个年纪虽小青春不在,一个年纪虽大驻颜有术,如此正好凑成一对,也难怪千里迢迢跑来给人撑腰,我可不敢惹。”
“我瞧着,虽然你顽劣不堪,但总比这殿上其余人要好些,”宫胤永远那么目空一切,将霏霏往她手中一递,“你养着吧。”
这话意思恶毒,等于骂这两人师徒通奸,这在古代是人伦重罪,众人皱眉,都觉得女人国果然不登大雅之堂,王女真是个混不吝的性儿,这样的堂皇场合,这种情势,自个这样尊贵身份,竟然说出这般粗俗言语,虽说性子耿介,但也真真不敢领教。
商国王后看起来又摇摇欲坠了。
那人在殿口顿了顿,慢慢走了进来。
裴枢很愤怒的发现,只这么一句话,面前那个景横波虽然人还在,但魂已经不见了,飞到殿口了,那女人目光发直,眼神游移,呼吸急促,脸上泛出淡淡桃花色,看得少帅觉得甚刺眼。
这……是传说中的杀气么……
宫师傅看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去瞧瞧脚下那些礼物——有不管你吗?
“关门弟子。不堪教导,最为顽劣。”宫上人淡淡答。神情似鄙弃,但猪也听得出似贬实喜,满满的宠爱和护短味道。
她随手在箱子里捞捞,忽然抬头,对那些目光紧紧盯住箱子的商国贵女们道:“我先前好像听见有人说,如果我有礼服可以换,她就把地板吃下去。”
现在大神是她师傅,那她岂不是和大神是师徒恋?那啥,花千骨的节奏?
一旁裴枢原本要炸毛,听见这句对话,倒欢喜了些。景横波捏了捏他手臂,轻声道:“别闹,别闹,咱们还有咱们的计划呢,回头再说好不好?”
当初成孤漠丧子发狂,宫胤曾表态,可以帮他邀请紫微上人出山治疗。以他国师之尊,对紫微,也只能用“邀请”二字,还不敢满满把握。而当时围观众人,听见可以邀请紫微上人出手,顿觉大有希望。可见这位传说中已成神怪的“武林耄宿”,在世人心中地位。
宫胤你要不要入戏太深!
小怪兽被她卖给了姬琼,听说很给姬琼带来了一些麻烦,现在小怪兽怎么在宫胤这里?
满殿男人和女人们都觉得眼睛有点不够看,先是觉得金光闪耀,然后觉得式样古怪,再然后忽然发觉,这式样令人看起来腰肢纤细到不可思议,硕大精致的圆裙,充满了宫廷的尊贵繁复的美感,而女王陛下忽然看起来高了很多,整个人越发显得杨柳一般挺拔苗条,走起路来的姿势也更加风韵十足,众人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那鞋子上,被轻轻拈起的裙摆底下隐约露出高高的鞋跟,和一线雪白的脚背,走起路来声音咯哒咯哒,听起来闲散而高贵。而长长的裙摆悠悠曳过锦绣红毯,在宫灯的光影下似漾开一片金色的涟漪。
他记得她说起这事时,笑意底眼中闪烁的向往的光。
裴枢又笑了,身子向后一靠,斜眼睨着她。商悦悦在他目光下,微微颤了颤。
霏霏在宫胤掌中站着,拱手给她作揖,毛茸茸大尾巴激烈地左右晃动,有摇断的趋势,景横波瞪着它,心想这货什么时候这么狗腿了?
身后,“咕咚”一声,姬琼倒在了姬瑶身上,姬瑶嫌弃地向后一退,道:“别扯了我的裙子。”根本没扶她,任她直挺挺倒在地上,还是姬玟看不过去,过去将她扶起。
他想着似乎很久以前,景横波和他说过,在她以前呆着的地方,婚礼和大荒是不同的,女子由花童牵着裙裾,挽着父亲的胳膊,走到新郎的面前,和他见证一生的誓言。
他眼中并无落寞之色,只有无限光彩,因满满斗志和浓浓喜欢,引发的无限光彩。
王后颤了一颤。
“去换件衣服。”宫胤的目光落在景横波身上,神情很不满意,“这么粗制滥造的东西,别拿来污你颜色。”
裴枢对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她退在殿角,苦涩而羡慕地,瞧着那人群中央,永远最光彩照人的女子。
商王迎到阶下,微微一礼,道:“尊驾可是紫微上人?”
下殿时不知怎的,脚底微有踉跄,商略赶紧扶着,款款笑道:“娘娘小心。”
紫微老不死看见这个版本,一定会当场吐血的。
众人又退后三步,面露嫌弃之色——原先虽然觉得姬三王女粗莽直接,但好歹还有几分耿介的感觉,看上去像是很在意礼教和男女之防,如此心中倒也有几分赞许,没想到这位竟然也是宽以待己严以律人的典型,攻击别人师徒暧昧,自己却一掷千金买重礼追逐男人,不过如此。
在场多是王族贵族,却在此刻觉得,这样的服装,天生的宫廷味儿,非常人可以驾驭。
她笑了一会儿,忽然脸色一变。
商王慢慢吸了口气。
景横波有点不安,悄悄移动脚步,挡在了两人之间。
景横波眨眨眼,在宫师傅的耳边轻声道:“整天装神弄鬼,不告而别,不管女朋友者……”声音忽然提高,笑道,“确实不堪为良配,对不对?”
裴枢低头,看她扬起的眼眸,眼珠清亮,而睫毛纤长柔软,似要扫进他心底去,那般簌簌痒痒,不可抗拒,他心里不愿意,嘴上已经答应:“哼!”
哪里有人敢接话,角落里,有人轻声道:“小人得志。”
“不必,脏手。”宫胤唇角微微一撇,抬手对身后示意。
他猛地放手,毫不怜香惜玉,商悦悦踉跄而去,临走时连回看裴枢一眼都不敢。
宫胤扮成紫微,那岂不就是高了她一辈?
一旁角落里,耶律祁忽然缓缓闭上了眼睛。
景横波低头看看那箱子,抿嘴一笑——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即视感啊,浪漫小言里女主最容易被虏获的情节,今儿终于在自己身上重现,天知道这块冰山,是什么时候开窍的?
也不知道裴枢认出宫胤没有,这两个不会在这种场合算旧账吧?
宫上人将目光放下来,淡淡看他一眼,转向景横波。
宫胤从头到尾就没看他一眼。这种追求者,和景横波性子太像,反而不适合他,他何须操心,赶走不过是为个清净而已。
景横波一笑,拿了衣服去侧殿,过了一会转出来,众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头一抬,还是忍不住“啊——”一声。
宫上人转向景横波,看一眼她身边挑起眉毛的裴枢,裴枢毫不退让和他对视,笑出森森白牙。
还没想清楚,就听见商王急忙施礼,恭敬地问:“敝国未知上人竟然真的拨冗光降,未能远迎,请上人恕罪,不过……”他指指已经堵塞道路的礼物箱子,道,“上人此意为何?”
景横波的眼睛也在快速地眨——现实永远比想象离奇,宫胤居然这个造型!
景横波给他一口一个“徒儿”“为师”气得发笑,哼哼道:“忘记了!或者师傅大人可以给我先提个醒?”说着对他脚背看了看。
王后抿了抿唇,目光一转,旁边商略正看着她,微带讥诮笑意,“娘娘请。”
殿口的人影逆光,众人都眯着眼睛仰望,看得出那人高颀,长发散披,姿态尊贵,景横波忽然觉得这装扮眼熟,但又不像英白。
姬琼这么一倒,底下更加安静,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景横波随手拿起一件金色礼服,对商王笑道:“借屏风一用。”
随即她想起,自己作为“师傅”的“徒儿”,这么一挽,似乎不大妥当?
再看看裴枢,一脸桀骜,自己的女儿商悦悦,根本拉不住他,站在一旁双眼含泪,半点也指望不上。
平白无故地干嘛占姐的便宜!
那男子厉烈的眼神,告诉她什么叫真正的决心和杀气。
商悦悦眼底闪着泪水的微光,“比我美丽……”
王后立着不动,商王诧异地看她一眼,见她神色惨白,诧然道:“你怎么了?可是还因为方才的事伤心?且收一收,拿出你王后的气度来,莫让贵客和满堂贵宾笑话。”
商王急忙道:“可去侧殿换衣,女王陛下确实应该早早将衣服换下,这衣服,这衣服……”
王后咬咬牙,心知今日若撑不过这一场,便前功尽弃,只得整出一脸雍容笑容,随商王下殿。
哪来的?得问禹春。禹大统领有时候很蠢,但关键时刻一点不蠢,他得令给景横波做礼服,就知道难题来了,女王陛下当初衣着的风采他至今不能忘,一般的礼服她绝对不入眼,她不入眼,主上就不欢喜,主上不欢喜,他们日子就不好过,禹大统领关系很理得清,正在发愁,忽然主上从桌子下拎出来的高跟鞋,给了他灵感。
宫胤站在景横波正对面,看她拎着裙子款款走来,衣饰高贵姿态优雅,而唇角笑意似凝聚了这整殿的光彩辉煌。
情意如此深浓,不需言语也能令人感知,每个人忽然觉得,不当打搅这一刻,不当截断这两人相互凝视的目光。
相比之下,刚才看见礼服忽然转向自己的震惊,看见高跟鞋的震撼,看见杏子酱的惊诧,都及不上这一刻愿望成真的汹涌澎湃心情——这惊喜一波一波,来得太快太大,她快要被冲晕了。
他一走进大殿辉煌的灯光下,靠近殿口的仕女们便不由自主纷纷后退,一边退一边仰头看着,一边仰头看着一边脸色就变得苍白或者通红,不住有人踩着了后面的人的脚,但踩人的人不知道道歉,被踩的也不知道呼痛,满殿灯火似忽然暗了几分,那是被那人容色压的;但满殿眸光似忽然亮了几分,那是女子们星星眼闪的。
景横波隐约已经猜到,这是宫胤的手笔。想不到他日理万机,竟然会自己亲自为她设计礼服,忍不住唇角微弯。
她一边咳嗽一边笑,想着大神的脑回路果然和正常人不一样,不能以自己身份来,也不肯吃亏,就选了个和自己身份相当,甚至可能更受崇敬的身份来唬人——国师和商国相隔甚远,也许还不能拿商国怎样,但商国肯定不愿意得罪如紫微上人这样一个,能力超卓而又性情不定的世外高人。
“离我远点,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我很忙,我还要抢女人。”他龇牙一笑,“记住,裴枢的人是她的,军队也是她的,谁想套走,我先绞死她。”
众人都退开几步,免受池鱼之殃,景横波在叹气,她觉得姬琼真是个作死的性子。
商悦悦眼底闪现惊喜的光,却依旧犹豫了一下。
啊啊啊徒儿!
他看见她眸瞳里满满倒映,都是他。
此刻场景依稀相似,只是地点不对,人不对,可心情竟也相仿,只要看见她这般对他走近,他沉寂多年的心,竟然便如少年般跳起,这一刻心情叫喜悦,叫期待,他期待她近些更近些,直到走进他梦魂里去。
这句声音不低,商王和王后都脸色难堪,商王想说什么,看看那箱子里的礼服,还是闭上了嘴——王后礼服虽然论起华贵精致并不比那些礼服差多少,但毕竟式样陈旧,又不大合身,和那箱中件件精彩的礼服比起来,确实说不上嘴。
“错。”裴枢摇头,“她现在的脸,还不如你。”
只一眼,似乎也并不如何严厉,但她忽然便觉得心腔一凉,似砭骨冰针狠狠一刺,刺得她再也不敢动弹。
“哗啦”一声,商国贵女们齐齐退出三尺,个个惊慌失措,“我没说!我没说!”
他微微仰首的姿态,有种孤竹般的气质。似乎显得有些傲慢,然而正因此,更合他的身份,众人越发相信,这是真正的贵宾。
难道是英白?想来想去,似乎只有翡翠女王的官配英白,才适合出现在她身侧,只是这最高等级请柬……
裴枢盯着她,忽然笑了。
殿内轰然一声,人人神色惊异——紫微上人成名数十年,是大荒公认的第一高人,传闻里虽然说他驻颜有术,但也没想到,竟然真的如此年轻,如此容貌!
景横波也有点意外,“霏霏!”
景横波一听这声音,浑身毛孔都似霍然舒展,杏子酱酸溜溜的味道也只剩下了甜,那甜从唇齿一直弥漫到心间,她觉得心花都瞬间开了,人也快飘了,忍不住眉眼都弯了,连掌心都热了,浑身洋溢着骚动感,她想跳起来,扑上去,揉搓,压倒,抚摸……
商王还没察觉妻子的异状,怔怔看着走来的男子,喃喃道:“莫不是……”
此刻那紫衣男子,走到殿中,便不再前行,双手拢在袖子,似在等待商王来迎。
男子目光从他脸上平淡地掠过,淡淡答:“正是。”
“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吗?”裴枢抓着她的脑袋,毫不客气地把她的脸扳到景横波那个方向,“来,看清楚。这样的。”
她长长的裙裾曳过铺了红锦的玉阶,在身后漾出淡金的光影。
“非也。”有人答,“听闻国师大人冰雪之身,只穿白衣。”
景横波此刻眼底哪还有别人,直勾勾地望着殿口,想要扑过去,却终究控制住了自己。她心中明白,宫胤不适合在此地出现,那么这次他公然到来,又换了什么身份?
素来静如深水的心底,忽然涌起激越感受,他爱恋着这一幕,也恐慌着这一幕,那女子太美,像阴冷的深冬里忽然开了晴绽了花,艳到极处,让人担心抵不住下一刻天意的肃杀。
仿佛这两人,原本就该坐在这样的位置,遥遥冷冷,俯瞰天下。
他知道自己眸瞳里满满倒映,也唯有她。
景横波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心想据说猫眨眼睛就是在吻人,我在吻你,我在狠狠吻你,你懂吗你懂吗?
宫上人根本就不理会他。转向景横波,长指一勾,将景横波拉离了裴枢身边。
商悦悦诧异的抬头。
精美、高贵、诱惑,动人。
这么一挽的时候,她也有些恍惚,恍惚这一幕如此熟悉,似乎合了心底长久的期盼。
果然他趁着给主上收拾寝宫的机会,发现了主上搁在床头的一叠画纸,纸上居然是衣裳的式样,他当即便将这堆纸收在怀里带出了寝宫。
景横波并不乘胜追击,笑而不语,何须说上太多?品行不端,终有打脸一日。
他缓缓而来,一身紫色宽袍大袖,飘逸而又有质感的紫,男子很难驾驭这样的颜色,不小心会显出脂粉气,然而在他身上,只显得尊贵。一头乌发光可鉴人,不束不冠,顺滑如流水。但尊贵也好,气质也好,在那张脸面前,又显得不那么重要,满殿的人目光在他乌黑深邃的眉眼上、如玉柱笔直的鼻上、线条优美的唇上、如天工之琢的精美脸部轮廓上转来转去,不知道该全力欣赏赞叹哪样好,看久了忽然又觉得眼光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也是一种亵渎。
一个人慢慢地蹭过来,一双小手轻轻地,试探地牵了牵他的衣角,裴枢转头,就看见商悦悦有点不安地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看向景横波的目光,轻声道:“少帅,那边去坐吧。”
两人擦过僵立的王后身边,她被带了个踉跄。
“徒儿。”师傅谆谆对徒弟道,“为师曾经告诫过你,不遵礼数,不敬女子者,不堪为良配。你可千万记住。”
“这样的女孩。不会做任何人的棋子和傀儡,不会不敢走到我面前,不会因为我一句讥嘲而退缩,不会对自己产生错误认识,不会放弃对人生的任何争取。”他道,“你只看见她衣裳的美丽,而我看见她性灵的本真。”
另一边,裴枢双手抱胸,靠在殿柱上,紧紧盯住景横波。
她试探着上前一步,想要补救几分,紫衣人忽然抬起眼,淡淡看了她一眼。
“徒弟?”商王诧声道,“上人何时有了女徒?不是说您好像就七个徒弟吗?”
前头说过了,禹春大统领不是时时都愚蠢的,他有时候聪明得很。
“公主。”他笑嘻嘻地道,“你母后怎么会派你来勾引我?就这胆量,逗逗咱们玳瑁大山里的傻狍子还差不多。”
啊啊啊老夫!
殿中,宫胤对景横波伸出了手臂,景横波很自然地伸手将他挽住。
底下马车旁,一个护卫伸手入马车,抱出一个东西,走上殿来。
宫胤扫了姬琼一眼,景横波悄声道:“姬国三王女,你的追求者哦?我要不要也打她一顿,来一句,我的人,你碰不得?”
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某人竟然冒充紫微上人,她差点没当场喷出来。
景横波一转头,就看见了姬琼姬瑶姐妹,最近很穷的姬琼盯着那些首饰盒,眼神快要发绿了。
而进殿的紫衣人,一看就知道身份非凡,养移体居移气,骨子里的尊贵乔装不来。
有了图纸和模特,快马急送商国附近最好的成衣作坊,找来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工,便成就了这十六套,国师亲手设计的改良版大荒现代礼服。
景横波仰起头,她很喜欢看宫胤笑,浅浅淡淡,清越如雪中竹,只有她能从那般清淡的语气和笑意里,感觉到属于他的爱的独特表达方式,那些隐藏在淡漠表象下的,宠爱和温柔。
血色从商悦悦脸上褪去。
他身边商略轻声道:“父王,您发出的三份黄金级别请柬。一份是国师,一份是九重天门宗主,一份,是紫微上人。”
她眼角斜斜瞟着,“偷”字不敢出口,但意思明显,众人看一眼这混不吝,又退离她身边几步。
两人低低地在那打情骂俏,众人听不见,只觉得这对“师徒”神情亲昵,真真师徒情深。商国王后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不对。
但此刻听见身后一群人惊艳吸气的声音,她又觉得不开心了,很想抬手捂住他的笑意,别给那群花痴眼光占尽便宜。
四面宾客,看着伫立的宫胤,走近的景横波,忽然也便屏住了呼吸。
“我从帝歌一路过来,遇上宫国师对外派遣的队伍。”宫胤还是谁也不看,只对景横波说话,“他正打算派人来商国,将一样他人赠送的礼物退还原主。听说我要来商国,便请我顺便带来。国师说,这兽其实很是珍贵,但原主太过面目可憎,还给原主也是糟蹋了这兽,不如请老夫就近选择,看谁合适,便帮他将这兽送出去。”他接过霏霏,小怪兽立即狗腿地抱住他脖子,在他脸上蹭啊蹭,看得景横波眼冒蓝光,很想把小怪兽撕下来取而代之。
殿上商王怔在那里,王后早已变了脸色,一双手在袖子里紧紧地绞扭着,手背绞成了青白色。
那东西毛茸茸一团,在护卫肩头卖萌地眨着幽紫的大眼睛,姬琼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瞧着,好一副母慈子孝场景,却不知商略靠在王后耳边,低声补上一句,“小心现世报,来得快。”
底下有人悄声议论:“来者如此尊贵,莫不是国师大人。”
“哎,怪可惜的。”景横波咕哝,“怎么都敢说不敢认呢?别怕啊,这地板巧克力色的,看起来很好吃。”
宝座之上,“师徒”同坐,然后宫胤抬了抬手,指住了商国王后。
他抬起手指,点点宫胤,用气音道:“等着。”
“上人为何刚才攻击在下?”裴枢竟然先开了口,笑得寒光四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又有一句轻飘飘的声音,“如此师徒,这般暧昧,着实有伤风化。”
景横波这回真的“噗”一声喷了出来。
然而宫胤已经挽着她,缓缓拾阶而上。
她紧紧地盯着那些放在景横波脚下的礼物,心中惊骇与不安汹涌。并不是为了这些礼物的价值,而是她深知,能这样大手笔送礼,又能拿出这种请柬的,都是连商国都得罪不起的人物,这样的人物亲自出现给女王撑腰,那刚才的事……那她的计划……
景横波拎着裙子,长久不|穿高跟鞋,已经有点不习惯,她生怕摔个大马趴,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想着这裙子的式样很明显抄袭她的裙子啊,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