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情海生波
易一一脸色大变——果真出现了西贝货！
“啪。”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将尊贵的王太后狠狠拍倒在床上，怒骂声戛然而止，王太后抚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平常对她唯唯诺诺的妃嫔。
所以他才敢放胆接近，给吕卓鸿机会对他出手，再给阿鄯机会对吕卓鸿出手。
阿鄯收了金枪，慢慢地过来，垂着头，眉宇和顺。刚才一枪杀人他不动声色，此刻收枪姿态竟然也还是温柔的。这个人，一举一动间，有种温柔的残忍，冷漠的甜蜜。
“天都要变了，有什么敢不敢？”李嫔狠声答，转头对身后展开笑颜如花，“这老太婆交给我，放心便是。”
“噗。”一声，又一口鲜血，喷了易一一一脸，他擦也不擦，笑得开心，看着对面的吕卓鸿。
那样的岁月里他颠沛流离，一无所有，一开始靠感情支撑，总在等着苦尽甘来那一日，到后来多年后依旧孤身一人对灯火时，才惊觉当初的傻。
易一一急速后退，厉声道：“你便杀我夺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我会在我死去后，毁去所有王族钤印和标记。你不过是吕卓鸿，就算恢复身份也是一个已死的人，谁信你？谁会拥戴你登位？”
“我接到了换防令，指令我往易水方向换防。阿鄯，你做好决定没有？”
……
追人一直追到了易水，然后那些人消失在易水背后的山中，他已经命人去包抄，按理说，那些人逃不掉了。
……
他大惊，却没有立即上山查看，如果山上有诈，自己如何能自投罗网？
他怔一怔，忽然就有些心虚和唏嘘了，半转身抚摸着阿鄯的发，轻轻道：“就这一次了，以后再不会要你做卧底，以后你就在我身边，我会好好地补偿你……”
“我奉大王旨意，换防易水啊。”吕卓鸿一脸诧异，扬了扬手中的黄绫旨意。
恢律律一声长嘶，一骑拍马而来，火红披风身后倒卷似火焰升腾。
“你……你敢……”
也有些细心的人，觉得退出来的时候，似乎哪里不对了，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殿顶“验脸人”那种似有若无的格格笑声，没有了。
情爱可以为一切牺牲，唯独不应该为权欲，因为权欲总会将情爱改变。
“她以为我是她的面首之一，趁夜求见私会，却不知道我是她的哥哥哈哈哈哈……等等，这是谁的信？”
“是！”
没有了也便没有了，大家都没有多想，赶紧出差的出差，放假的放假。
“啊……难道他也被人李代桃僵？”
来不及对易鄯出手，他们只打算赶紧逃。
室内属下低头，不敢接话。
“说起名正言顺，你倒提醒了我。”吕卓鸿得意大笑，伸手入怀，掏出个东西一晃，“我有这个，其实比你更名正言顺呢！”
阿鄯伸手，平平静静将他捺住。
那瘦小男子沉默着，一张平凡的脸，在火光中毫无表情。显然也是戴了面具。
“这条命令来得蹊跷，据说大王出了幻都，往易水方向去，我接到的命令，是往易水方向换防。这简直像瞌睡遇上热枕头，杀人有人递刀把！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就算不能杀了易一一，最起码我可以离开易山驻地，前往王城方向。我可以在抵达易水之前，派兵连夜赶路，从尖角山方向直逼王城，也可以抵达易水之后，直接举起反旗，夜渡易水，进入幻都，打入王宫！”
也有些人，听见这段话，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今日大王，似乎和往日颇有些不同，那么，有没有可能，假作真来，真作假呢？
“阿鄯又做了一次卧底……”
那最后逃生的人，举着滴血的长剑，犹自遥遥对着易鄯一指，眼底满满杀气和恨意。
“找死！”吕卓鸿一声暴喝，手中金枪金光一闪，凌厉电射易一一心口。
吕卓鸿冷笑，“你才是假的！”手一挥，大军涌上。
下一步，他们要借谁的手，杀谁呢？
金枪如怒龙，欲噬心脏。
她搜刮完了好东西，也去佛堂，摆开桌子搓麻将。十几位妃子，坐了三桌。没多久耶律祁也到了宫中，他知道耶律询如的事情之后，一言不发，和景横波一样，选择了尊重姐姐的选择。
天干第一星，就是这个势力中的杀手，现在退走的这个也是。正是这些人，在刚才给了他暗示，告诉他，阿鄯看似和吕卓鸿勾结，其实一直在他们控制之下。
“看，你这种独夫，杀的亲人太多，自己都弄不清谁是谁吧？”吕卓鸿讥讽地道，“我便露出真面，你还记得我是哪个吗？所以还是算了，等你死了，我会在你坟头告诉你的！”他狞笑一声，手一挥，“上！”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他决定，今晚一定要把这些混账解决在易水，然后，立即赶回！
“自然是不敢忘记的。”易鄯平平淡淡地答。
“那是假的！”易一一怒极大呼。
吕卓鸿狞笑看着他接近，眼神斜斜地吊着。
火光跃动，阿鄯那张脸却依旧平静，仿佛还是国师身边那个平静老实的易容高手阿善，平平淡淡地道：“你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一一，做卧底的结局，一般都是被杀，而我不想死。”
易一一却显得十分激动，遥遥对他伸出双手，“阿鄯！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你为什么不出现！你为什么要和奸人勾结在一起来对付我？玉玺是你给他对吗？为什么？”
易一一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看了一眼人群之中，一道黑影，正无声无息地从暗影中退去。
在后宫的宁德宫内，王太后在床上悠悠醒来，睁开眼睛好半晌，都没想清楚发生什么事，只是直觉事情不大对，连忙拍着床板唤人，唤了半天却无人应答。好一会儿，才有着华贵宫装的女子，袅袅从帘后转出来，笑道：“王太后，你的宫人们都被调走了。以后，就换妾身来伺候您吧？”
“砰。”一声，他保持着那个半转身的僵硬姿势，栽落在马下。易一一立即狞笑策马，马蹄子重重踏上他的脸。
易一一盯着他，眼神若有所悟，眼底光芒渐渐暗了。
末了一声“退朝”，驱散了殿中所有大臣，当臣子们战战兢兢从还残存血腥气息的大殿中退出来，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感受到温暖阳光时，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世事绝无如此巧合，无论如何，我们终究要去易水，不妨一试！”
易鄯遥遥对着他，唇角掠一抹微冷的笑意。
“着令各地驻军及边军，但凡在异地发现任何朝中臣属，包括大王本人，一律判定为假，格杀勿论！”
外头的王太后已经无法抗议，因为李嫔勒住了她的脖子，断断续续对话声传来。
黑暗带着破碎的声音降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吕卓鸿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是。那么景横波那边……”
他心中一动，回身喝道：“吕将军，不必去易水换防了！本王有新王令，着你立即陪同本王，回转幻都。这任务你完成得好，本王赏你再升两级！”
带来的护卫已经在山头搜寻，忽然山顶有信号旗帜摇动，满山搜寻的人，都往那方向奔去。
他因此笑得开心，对他的卧底功臣阿鄯温柔招手，“阿鄯，多年不见，我很想你，快过来让我看看你。”
但已经迟了，易鄯手一挥，军队里和山上灌木丛中，一阵劲弩爆响，唰地刺破黑暗，暗光连闪，血花爆现。
她在寝殿里满意地寻到了很多好东西，守财奴都有积攒宝贝的爱好，老太婆连床下都塞得满满当当，正好便宜她一网打尽。
“以后？有命才有以后！”
此刻他心情舒畅，这一场终究没有白跑，解决掉了多年心结，潜伏对手，还拿回了玉玺。
当年惨遭迫害，十年隐姓埋名，四年认贼作父，半辈子的苦心隐忍，到今日，终可见尽头。
人群中有人道：“王族凋零，天命所归，正当遵大王旨意。我等还不速速跪迎我主！”
“易国的事情，好像不大对劲。”斗篷人遥望着易国方向，“天干第一星这次任务，做得不大漂亮。”
声音入耳，那男子肩头一僵，未及转身看易鄯，霍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哨，随即混在军队和四周人群里的同伴，都冲天而起。
于是也坐下来打麻将，帮景横波看守住这宫廷。
他眼底光芒晶莹，倒映多年流亡苦难岁月。
但他还是没来由地不安，因为派回去传递消息的大统领，一去便如石沉大海，再无回报。他飞鸽传书给宫中，也是有去无回。
“主上。”
那势力，他也不知道是谁，什么性质，对方给他提供了不少好东西，只请求在易山中进行一些秘密实验，并保证实验不会对易国产生任何影响。他允准了。
那人在火把光芒下看清易一一，惊道：“大王！您如何会在此地！”
王太后一看那华丽衣裳就觉得刺眼，再看那女子竟然是李嫔，顿时勃然大怒，指着李嫔道：“你这贱婢敢害哀家……”
“现在，当务之急，是保住易国安稳，保住易国，就是保住易山，否则我们只能放弃那个基地。”斗篷人道，“易一一能保，就保。不能保，就弃了自己做。将来易国托付给谁，都不如在自己手中更安稳。告诉他们，这回不许再出差错，否则，自己去易山沼泽修炼吧！”
受尽了易国的恶气，此刻她踢翻柜子，倾倒抽屉，把易国王宫彻底抄家。
压迫太久，终遭反弹，小人物也有颠覆世界的能力。
当年痛下杀手，十年梦魂不安，多年苦苦寻找，半辈子的难解心结，到今日，终可见尽头！
暗室之内，黑色的斗篷，静静地垂落。
众臣又急忙凛然领旨，事关小命，不敢轻忽。都决定这几天，大门都不出算了。
那鲜血，自然是易一一的。
“我们已经查明，”室内一人道，“天干第一星接受了易国国主的私下请托，将掳来的景横波交给了易国国主，但易国国主并没有接收到景横波，反而在关键时刻出城而去，不知所踪。”
沉默的阿鄯，忽然道：“嗯，是很辛苦。”
“阿鄯！”他道，“是你，是你！”
易一一眼底光芒渐渐散了，手却死死不松，那人抠了几次都没抠出来，最后踩着他的手腕，才把玉玺和私印掏出来，用力过大，易一一腕骨嘎巴一声断裂声清脆。
“卓鸿，你打算如何做？”
血光之后，就是曙光！
吕卓鸿则在低头看着自己，他眼珠迟钝地转着，似乎不大明白，自己胸前为什么多了一截枪尖？
“快死了都不肯放！当真权欲迷人心窍！”那人骂一声，将玉玺私印交给易鄯，笑道：“如今易国王室可算真死光了，可就看皇叔的了。”
最后只有一人，踉跄冲出包围圈，往黑暗深处奔去，立即便有人追逐而去，不死不休。
阿鄯走到他身边，他一把搂住，把他拉到自己马上，抱住他的腰道：“一别多年，你还是在帮我，你一直都在帮我，辛苦你了……”
他身边，忽然凑近一个黑衣半掩面男子，低声笑道：“稍后，您便可携易山军队，回归幻都，君临易国。还请大王不要忘记我家主人，出手相助之恩。”
易一一一笑，一个“嗯”字说了一半，忽然变成了“啊！”
“那就现在吧。”易鄯道。
“……你信，还是不信？”
易一一稍稍放心，吐出一口长气，对易鄯柔声唤道：“阿鄯！”
“可我没忘！”易一一浑然忘我，张着双手扑上来，“阿鄯，我多少年对你念念不忘，苦苦寻找，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宫中的宫妃被召了来，集中在宁德宫小佛堂念佛，由专人看守，不得王太后懿旨，一步不许出门。
众人抬起眼，仿佛看见黑暗中生出光，或者高山的雪，降临人间。
狞笑！
“末将不敢！”吕卓鸿笑了笑，忽然伸手从怀中又掏出一卷黄绫旨意来，笑道，“末将这里还有一份旨意，请大王听完再说！”
“做了那么多年卧底，最后你出手时，没给我留路。”阿鄯轻轻抚摸上他的脸，动作温存，眼神却冷，“我的妻、子、你答应我好好照顾，却在我为你做卧底时，放任那些人将他们统统杀了。我流亡天涯，你忙于争位。我在出国境时被你兄弟们的余党追杀，丧失一半功力，你忙于争位；我寄人篱下这么多年，你一直不找我，还是在忙于争位，或者在巩固王位，直到我放出玉玺在我手上的消息，你才开始找我。易一一，你的情意你的心，从来都排在最后一位，有了王位你才像人，有了王位你更不像人，你他娘的别给我再说卧底两个字，你知不知道我听见这两个字就想吐？”
不过没有关系了，因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中更有翻云覆雨手。人们反水了一次又一次，都以为在自己那一次完结，却不知笑到最后的，不是吕卓鸿，不是易国大王，不是这神秘组织，甚至，也不是他。
然后他侧头，盯住了吕卓鸿身边，那一直没有说话的瘦小男子。
易一一迅速开始后退，他的护卫将他密密护起。
这个人，应该属于某个组织，这个组织和吕卓鸿有勾结，不然不会潜伏在吕卓鸿的队伍里，但同时也和易一一有勾结，在关键时刻，反水了一次又一次，借易国大王之手杀了吕卓鸿，再借他的手，杀了易国大王，推他上位。
属下们激灵灵打个寒战，齐齐垂头。
“然也。”那男子笑得狡黠，“您就算忘记，您身上的药引也会提醒您的。等您正式登位，我家主人会随时和您联系，帮您去除药引。当然，前提是您和我家主人彼此合作愉快，易山那里的事，您适当保护便行。”
“等等，不对！大王不是在幻都么？刚刚还下达了一大堆旨意。”
他唇角狞笑镂刻深深弧度。
就是这个人，让他得到了易国大王正在寻找他的消息，他为此给国师寄去了带有自己标记的面具，以求转移易国探子视线。之后这人找上他，也不知用什么手法，给他下了药，逼他离开帝歌来到易国，参与了这一场不动声色的王权之争。
“嗤。”枪尖入肉声响，细微却惊心，一蓬血花爆射，溅了阿鄯一脸。
“……啊！信上说，大王真的就在易水！”
易一一离得极近，根本躲避不及。
大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中，很快走得空空荡荡。一家老小人质被扣押的大相，在兢兢业业指挥着换防，一队队的士兵从广场和宫内流水般撤走，再有新的兵员换上来。
……
宫里在专心烤鸽子，打麻将，风刮不进，水泼不进。
他唇角忽也见笑。
易鄯似乎颤了颤，此时才将长枪收回，微微叹息一声。
扬起的马蹄纷纷顿住，再落地蓬起烟灰，将士们的眼神茫然，不知该信谁听谁，但逼近的动作，已经止住。
身后走来的是景横波，她笑着挥了挥手，自己走入了内室，翻箱倒柜，大肆搜刮。
那些人都在射程之内，刹那间很多人被射了个对穿，有些人运气好，踉跄冲出，但山下灌木丛里忽然掠出许多人影，将逃走的人截住，这些人正是先前易一一追逐的“伪王子”队伍成员，这些身上刺着蛛网或者蜂刺的暗夜精英，将那几人拦住，又是一阵干脆利落的砍杀。
易国的保养品有独到之处，她打算把这批东西作为她的女性商场的首批主打商品。
他的声音也沉缓庄重，“我，易鄯，义德大王之幼子，顺成大王之弟，易国王族血统男子最后也是唯一一人。王族先祖有训，持易玺者为我易国天命之主。但凡我易国臣民，不得有违，否则，视为大逆。”
他迅速下令后撤，忽见前方道路上有火把光芒迤逦而来，最前面“吕”字大旗迎风飘扬，易一一大喜，随即又惊住——吕卓鸿是易山将军，怎么会在易水出现？
而王太后被李嫔死死钳制着，一步也出不了自己的寝殿。
“吕卓鸿，你敢叛上作乱！”
他想杀了这一次次反水，永远让人搞不清楚真正所属的无间道，无比恨这个让他功败垂成，自此后注定要被组织抛弃和追杀的罪魁祸首。
属下们头勾得更低。
易一一在易水城外的旷野上，驻马四望，前方不远就是城池，后方是贯穿易国的著名易水，他听着那河水滔滔之声，心中却涌起一股烦躁之意。
“最好的时机已经失去了。”斗篷人淡淡地道，“天干第一星和易国大王合力，想出了最妙的法子，做出了最默契的安排，事情依旧变成了这个样子。之后景横波的后援已到，同样的计策她不会再上当，你们以为还有下手的机会？”
一枪之后，更有一枪！
“大王往何处去！”吕卓鸿在他身后呼唤。
身后有轻轻脚步声，他立即转身，恭谨而敬畏地弯下腰去。
人的声音从斗篷里传来，听起来特别厚重沉凝。
他来不及搞清楚西贝货怎么能戏耍了他整个朝廷，也来不及追究吕卓鸿因为乱命而擅离职守，甚至来不及召唤还没下山的部分护卫，立即掉转马头。
他平平静静爆出的粗口，惊得易一一呆住，他惨白着脸，怔怔看着易鄯，半晌轻声道：“也许我忽视了你……可我是爱你的啊……我爱你我才会杀了你妻子儿女啊……”
“末将谢恩！”吕卓鸿在马上大声回答，却并没有下马，也没有召唤属下，他和他身边的骑士，一直就在马上，静静盯着易一一。
“我如何不敢？”对面，吕卓鸿神清气爽地笑，“我一直想做的，不就是这件事么？你一路追出幻都的，不就是我么？只可惜你追也追了个西贝货，最后却被正主给包围了。”说完哈哈大笑，声音痛快。
“不然的话，就给你加大药量，让你看见太监都会往人身上扑，你试试一个有辱贞节的王太后，会不会被大王立即处死？他不让你死，你也得羞死！”
“你敢向我宣读旨意——”
易一一今晚的脸色，已经轮番变了很多回，声音听来已经不吃惊，“你才是王族余孽！你才是那个该死而未死的人！”
麻将哗啦哗啦，日夜响亮，其间有鸽子曾经飞入宁德宫，被景横波和耶律祁以各种方式发现并打下，清蒸、红烧、油烤，都吃进了肚子里。
既然不肯露出真面目，就永远别露吧！
“我怎么会让你死？我怎么舍得让你死？”易一一更加激动，竟然伸着双手，就这么策马拨开人群，忘形地往阿鄯面前来，“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是一一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都是你扮新娘我扮新郎……”
“传令所有嫔妃……聚集在宁德宫陪你念经……”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满是鲜血，一把透明的匕首，从他袖子间滑落。
他又缓慢地转身，想要看看身后的阿鄯，但这个身，终究没能转过去。
风好像忽然静了，血气浓烈地弥散开来，吕卓鸿的军队本稍微散开一点，此刻发现主将被杀，都纷纷围了上来。
“小时候的事，我忘了。”易鄯还是那麻木的语气。
“你和她……”
山顶忽然爆发一阵欢呼，似乎终于抓到了人，他心中一喜，刚策马走上几步，忽然又是一阵惊呼惨叫，随即轰然一声，一股烟云滚滚而起，山上似乎出了事。
“没有标记，你先瞧瞧。”
“为什么？”阿鄯还是那没有波动的语气，眼底却忽然有了泪，“你问这句话，我杀你就没杀错。”
有人带头，其余人也便下马参拜，口唤我主。易鄯立在人群中央，目光环视，眼神流动。
景横波笑一笑，加快动作。
他永远也不能转身了。
宫外在专心调兵、换防、撵人，诱杀。
“但愿如此。”那男子笑道，拍马准备离开。
“好，好。”易一一冷笑，“算你厉害，当初那一场血洗，竟然被你逃掉。还能卷土重来，多年来以我戍边大将的身份，潜伏在我身侧。就是不知，你是我哪位兄长，或者弟弟？”
他身子忽然向上一蹿，力度之大，险些惊马。
“易城公主当为我打开宫门。”
“怎么着？”易一一勃然变色，“如何不动？你敢抗旨吗？”
然而这怀疑很快就被打消，因为发布完旨意后，众臣又轮番上奏，都是些户司调粮吏司派员刑司大罪勾决之类的事情，宫胤目光如炬，一眼看穿了浩繁调粮总账中的猫腻，吏司任命的不妥，刑司拟罪的疏漏，诸般朝政大事小事，都判断得精准熟练，谬误的奏章本子雪片般飞下来，一本本砸在当事大臣们的头上，大臣们一边请罪捡本子，一边心悦诚服地挨骂，最后一点疑惑都荡然无存——大王可以假扮，精熟朝政的大王却不可能假扮，如果随便一个刺客都能扮大王处理国务，那刺客也不必去做刺客了。
“阿鄯，你……你……”易一一在快乐的巅峰跌落地狱，不可置信的感觉更超过了疼痛，他转身盯着阿鄯，声音嘶哑，“你……为什么……为什么……”
这是他和某势力的联络人。
“比如，”易鄯在他身后接上下一句，“杀掉你，我就会很愉快。”
景横波掌握住后宫。目的是怕有些宫妃看出大王不对劲，和外头自己的娘家私下联系通报，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有可能影响整个全盘计划。
“我想，”易鄯缓缓道，“会愉快的。”
“但凡在幻都以外，发现任何朝中臣属，包括本王，一律判定为假，格杀勿论！”
易鄯忽然伸手，一把将他推下马，易一一咕咚倒栽下去，他的马被惊动，挪动马蹄，眼看也要踩到他的脸，忽然一个人闪了出来，伸手将马拉开，道：“可别坏了他的脸，留着有大用呢。”说着又从易一一的手中，将那玉玺和私印掏了出来。
“站住！”易一一手一抄，从吕卓鸿手中拿走玉玺，又从怀中拿出自己的“祺祥主人”印，对着火光一扬，“吕卓鸿叛上作乱，已被皇叔就地正法。念尔等无知盲从，不予追究。如若稍有妄动，便以大逆罪株连九族！”
此时场中风云突变变了又变，早已惊呆了所有人，易一一的护卫，以及易山驻军都茫然站在原地，再次不知该何去何从。易鄯缓缓举起手，手中玉玺和“祺祥主人”印，在火光中熠熠。
“……我怕？我怕什么？我卑躬屈膝对你这么久，你还不是要弄死我？那还不如我先弄死你。”
明明事情已经结束，明明可以和他在一起，明明他以后真的会对他好，为什么要这么决绝杀了他？
易鄯默默将东西接过，在掌心握紧。
……
“天干第一星此次任务失手，着将功折罪，加紧对易国大王行踪的侦测，见机行事，如果办不好，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易玺！”易一一惊得瞳孔都放大一圈，看几眼那玺，眼光在吕卓鸿身后人群中扫过，忽然微微一顿。
易一一在山下必经之道守着，看着满山的护卫如流水般汇聚往山顶，心中那种不好的感觉更加浓烈。
易一一也惊道：“吕卓鸿！你不驻守易山，如何到了易水？”
“私心太重，”斗篷人手指在虚空点了点，“都私心太重了啊！”
“你才该死而未死！”吕卓鸿脸色一变，冷然道，“弑父杀兄，谋夺王位，你这种十恶不赦之徒，凭什么安稳坐在王位之上？你的王位是谋夺而来，凭什么别人就不能谋夺你的？”
外头王太后自有李嫔整治，所谓一不做二不休，李嫔已经把王太后得罪到死，下面能做的，也只能是继续得罪下去，这位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已经看出了大王的不对劲，从宫中换防，也感觉到了似乎有变天的倾向，这时候退让不能，也只有咬咬牙赌一把了。
“你怎么打开夜间一定关闭的宫门？强攻？”
易一一满心欢喜，他喜欢阿鄯这模样，更喜欢这个看起来和顺的阿鄯，在床上猛虎一般的姿态。正是这种和平时迥异的性格展现，多年来一直让他念念不忘。特别的人，总让人记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