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又不开心
文件夹里有很多照片，沈澈翻了几页就嫌累，把鼠标和位置让给阮棠，自己则走到待客区的沙发坐下，十分没有老板架子瘫在沙发上，叹息道：“小野他不毁约，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老董事长和林深，对他堪称救命之恩呐。”
阮棠默默地滚鼠标轮，等了三秒钟，果然沈澈又开始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比韩星野进简格娱乐早，那时候的简格娱乐可以说是娱乐圈的圣殿，老董事长有自己堪称固执的处事思维，从来不要艺人参加酒局酒会，而是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来训练。歌手练气息，演员练演技，舞者练形体……所以你看现在娱乐圈和我一个年龄层的，好多优秀的艺人出身都是简格娱乐，大家即使各奔东西，也都把从简格娱乐毕业当成一种荣耀。”
“小野他算得上幸运，赶上了简格娱乐最好时代的末班车。”
阮棠：“我在网上查，简格娱乐还是最大的娱乐公司。”
“现在它是血汗工厂，规模扩张，财报上的数字当然好看了。”沈澈扯扯嘴角，“跑题了，说韩星野。”
“他是林深在一个直播间里发现的网络歌手。那时互联网刚刚兴起，还没有现在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美颜滤镜，小野长得帅、唱歌好听，很快在网上走红。”沈澈说，“只是小红而已，以他从来不搭理打赏的性子，我行我素，每天直播时间都不规律，能小红已经非常不错了。”
“后来林深找到他，才知道韩星野直播时间混乱的原因。因为他每天需要打几份工交学费、维持生活，还是林深于心不忍，承包了他后来的学费和生活费。”沈澈朝阮棠的方向侧了侧身子，“你知道韩星野是怎么报答林深的吗？”
阮棠：“……唔，跟简格签约？”
“不止。”沈澈说，“他签约后前三年，一分钱都没要，所有利益都返给公司，相当于白打三年工。”
“再加上他舅舅一家，算了，臭鱼烂虾，不说也罢。”
阮棠的鼠标恰好刚刚把照片翻页，这一页的韩星野应该是林深在前期调查时拍摄的，每张都是他兼职其他工作时的模样。
在咖啡厅当侍应生的韩星野，穿着统一的白色工装，带着深咖色的围裙，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黑发，连断眉的形状看起来都没有现在锋利，板着脸，像一只生气的小羊。
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做收银员的韩星野，穿着橘色短袖衬衫，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低着头动作娴熟地给客人结账。
还有在快递驿站帮忙卸货的韩星野，穿着灰扑扑的白色短袖，粗线手套磨的发黑，胳膊上有被剐蹭的伤痕。他看起来瘦弱但有力量，举起重物放在理货架上的样子，像努力托举起了自己的人生。
“看完了吗。”沈澈伸懒腰走过来，还打了个哈欠，“有何感想？”
“他一定没有好好吃饭。”阮棠很小声开口，眼底泛起雾气，“脸那么小，下巴那么尖，一定没有好好吃饭。”
阮棠忘了自己怎么从沈澈的办公室离开。她越走越快，电梯迟迟没有上来，阮棠索性直接飞奔下楼，裙摆在身后扬起，像一场追不上心跳的风。
她想快点见到韩星野，想现在就见到。
……不能现在去见他。
阮棠感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像小时候在山上追萤火虫的那个鼓噪的夏天。
她要买一堆好吃的给韩星野吃，小学门口好吃不贵的垃圾食品，初中时总爱和朋友偷偷去吃的那家砂锅面，高中学校门口被所有同学的喜爱的南方大姨卖的卷饼，紧挨着的那家奶茶店最火爆的海洋之心，还有大学门口和岑言总去的煎饼小店，里面有全天下最好吃的煎饼和店主自己研制的小糯米团子。
统统买给韩星野吃。
……
与此同时。
“吃？吃什么吃！”魏明旭啪的一声把文件摔在韩星野面前，狠狠地瞪了一眼小董，“钱不会挣，饭倒是一顿不落！我让你给他当助理，不是当老妈子的！”
小董瘪瘪嘴：“魏总，野哥下午还有通告要出……”
“通告？你还记得出通告？要不是我进来的及时，我们韩大明星现在已经把澄清公告发出去了!”魏明旭又转向小董，指桑骂槐，“你就是这么照顾艺人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清楚？！”
“小董，你出去。”韩星野淡淡开口，“我单独跟魏总谈。”
小董默默退了出去。
自从发现自己可以因为负面情绪召唤阮棠后，韩星野就买了一块专门监测心率的手表。他低头看了眼蓝盈盈的屏幕，确定心率平稳，复又抬眼看向魏明旭，嘴角弧度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魏总对我的处理方式不满意？”
魏明旭气极：“澄清有什么用？你或许是个好歌手，但你根本不会将流量变现！光靠几首歌能赚多少钱？你知不知道你和温绘捆绑之后可以为简格娱乐带来多少收益？又能为你自己多赚多少钱？”
“光是我现在接触的资源，单拎出来一个都是七位数朝上！”
韩星野转着戒指：“我不感兴趣。”
魏明旭把手里的资料拍在桌子上：“谁都能说不感兴趣，就是你不行！韩星野，你舅舅一家有多缺钱你不清楚吗！三番五次到公司里来找你要钱，找不到你就赖着不走管公司要，还有你的侄子，染上赌博导致现在债台高筑，这些不都需要钱！”
“靠你现在的身家，养得起那么大的无底洞吗！”
“呵，魏总都说是无底洞了，那还有填坑的必要？如果下次他们再来，直接轰出去。给公司造成的损失，我会全价赔偿。”韩星野面无表情，“他们跟我没关系。”
魏明旭：“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是黑是白全都凭借一张嘴，你不把他们哄好了，到时候就全是你的黑料！”
“互联网里没人在乎真相，网友们都享受肾上腺素飙升那一刻的狂欢罢了！”魏明旭忽然放缓声音，眼神晦暗，“如果到时候有人浑水摸鱼，放了几条真假难辨的假消息，又能怎么样呢？”
“十条热搜里，两条是假的又如何，没有人会在意。”魏明旭说，“韩星野，他们只会自诩正义使者，疯狂把你拽下神坛，踩进泥地在吐上两口唾沫才算完。”
“不过这也倒适合你，毕竟你原来就从泥土里钻出来，现在重新被踏进泥土里，也没什么不对。你说呢？”
韩星野淡淡：“你威胁我。”
魏明旭指着桌子上的材料：“你看这些，都是我们从你舅舅手里买下来的！为了保你，我们不知道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钱。”
“小野，我承认没有老董事长那样高尚的心，对你的职业规划也不是像他那样随你自己发展，想当歌手就培养你当歌手，想当演员就给你请专业老师连轴上课。简格娱乐是公司不是学校，企业都是要盈利的，不然我养着几百号人都靠什么吃饭？”魏明旭平缓情绪，看向韩星野。
“我知道你不想和温绘捆绑，这是大势所趋之下的无奈选择。简格娱乐已经不是当初的龙头老大，很多有能力的艺人都解约离开了。作为经纪公司，没有艺人就是失去根基，只能跟着热点和风口，去多赚点钱把公司盘活。”魏明旭渐渐诚恳，几乎有点苦口婆心，“小野，我知道你和简格娱乐的渊源，这也是你一直没有离开公司的原因。简格娱乐现在资金紧张，我们需要流量和热点，但是想你这样顶级的流量我们少之又少。”
“现在也只是没办法的办法。”
“我向你保证，这一些都是暂时的，包括你和温绘的情侣合约。等公司的资金缺口缩小，我会和温绘的经纪团队沟通，解除合约。你看怎么样？”
韩星野慢慢抬起头，眼睛透亮黝黑，有种天真的认真劲儿。
“魏总。”他紧绷的脸色似有软化，干净的声线也不如刚才冷硬，像冬日化春后山溪里流淌过的水流撞在石头上，“我不知道您是这样的想法，现在看来，是我过于考虑自己的得失，没有考虑简格的运行情况。”
魏明旭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早知道这小子吃软不吃硬，他何必白费那么多精力。到底还是年轻人，几句话就缴械投降。
魏明旭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哎，你们年轻人，想得少也正常。”
“要是您早这么说的话，”韩星野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点凉薄的玩味，“我早就要笑话你了，魏副总。”
“我确实学历不高，只是音乐学院的普通本科毕业，也没有任何金融知识背景。”韩星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魏明旭，“但很不幸，一个创作人的爱好就是大量摄入知识。读书就是其中的途径之一。”
“不巧，我看了几本金融方面的书。”
“更不巧，我学会了看财报，并且以简格娱乐的财报为范式学习的。”韩星野挑眉，“我现在，可能比魏副总更了解我们公司的经济状况。”
韩星野微弓身子，散漫地盯着魏明旭难看的脸色。
“资产负债率那么低，还嚷嚷没钱。”
“魏明旭，你吃拧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