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又不开心
“你你你你,你真是有娘生没娘养!反了教了!”梁晴惊惧交加,又气又急,朝张朔怒吼,“你看看你的好侄子,都敢摔他爸妈的香炉了,这和杀人放火有什么区别!”
韩星野在张朔夫妻俩眼中一直是个寡言少语,逆来顺受的孩子。每次提的要求,韩星野都会全部满足,把他们当亲爹亲妈一样供着。上次梁静说在韩星野那碰了钉子,张朔还不信。
现在轮到他又惊又气,目瞪口呆了。
张朔气得脸色发青:“你干什么!”
韩星野拿起那碟橘子,轻轻松手,眼见瓷盘在地上摔个粉碎。
“我能干什么。”韩星野又拿起供桌上仅剩的另一只瓷盘,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清脆的声响和迸溅的碎瓷片吓得连梁晴也朝后躲。
“清除一些碍眼的东西罢了。”韩星野扫了眼地上,“这些钱我会赔给你们,舅妈,两百够不够?”
“不够!”梁静的眼睛滴流乱转,“这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瓷盘,专门上供用的,最起码每个要赔我五百!”
“呵。”韩星野哂笑,眼神看向张朔,没说话。
“你个败家娘们,钻钱眼里去了?!”张朔怒不可遏,几股怒火汇聚在一块发不出去,“就他妈会给我丢人现眼!都给我滚回屋里!”
“我不走!你凭什么让我滚啊!”梁静不甘示弱,扯着脖子喊,“要是没有我,你早去见阎王了!”
张世源被梁静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藏在身后,几个人眼观鼻鼻观心,一时间屋内维持着诡异的安静局势。张朔的火气没处撒,呼哧呼哧地坐下,拉了身旁一张凳子,强作镇定:“坐下,小野。”
一副准备长篇大论,教导别人怎么做人的模样。
韩星野绕开他的安排,随手拉了张椅子,坐在五斗橱前,头顶斜上方就是他父母的照片。
“你们一家人坐一起,我们一家人坐一起。”韩星野说,“公平。”
“你舅妈脾气直,原本也没什么其他意思。我们今天找你来主要是吃顿饭,一家人总是要彼此依靠,联系感情的。我们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孩子养在身边,现在也是世源真的需要你这个当哥哥的帮助,我们才不得不来求你。”张朔脸涨得通红,“小野,舅舅对你什么样,你心里应该有数。”
梁静的气儿很明显还没顺过来,说话的语气又冲又呛:“今天我们哪句话说得不对?你爸妈走得早,要是没有我们照顾你能长这么大?还读音乐学院,当大明星,门都没有!怎么,现在能养活自己,能赚钱了,翅膀硬了,也不服我们做长辈的管教了!”
“出点钱让你弟弟去读书,那不是你这个当哥哥应该做的吗!”梁静眼一横,“舅妈自问对你一向尽心尽力,问心无愧!
张朔紧忙跟上发誓:“我也是,扪心自问,对你尽心尽力!”
荒诞。
韩星野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无比荒诞可笑。
太阳穴还在突突跳,他尽力压下反胃感,尽量平静开口:“我爸妈看着你们呢,也敢说这样的话。”
“你们真是无耻至极。”
下一秒,韩星野手里摆弄的碎瓷片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看见盘腿坐在餐桌底下的阮棠。
“……”
两人四目相对。
“我来了有一会儿了,大概是从你让你弟弟还钱开始,我就在这里。”阮棠知道韩星野不方便开口,满脸苦大仇深地解释,“今天你的数值很高,颜色混杂,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韩星野没说话。
“不要被他们道德绑架,不要听他们说的话。”韩星野正要起身时,忽然被阮棠握住手腕。
阮棠一字一顿地说:“我帮你报仇,韩星野。”
“小野,我和你舅妈都表态了,你倒是说句话呀!你弟弟的忙你到底帮还是不帮?”张朔急切道。
“我这截眉毛,是托舅舅的福才成了断眉。”韩星野随手拿起一只啤酒瓶子,比划着,“那次你打我,也是这样的绿玻璃瓶,在我头上砸了三个。”
“因为张世源喜欢吃芒果,所以你们特别喜欢买芒果吃。”他看向梁静,平静道,“我芒果过敏,你每次却都逼着我吃下一大个,随后就是浑身起疹子发烧。”
“舅妈,那时候你说,为什么这个丧门星还不跟他的死爹死妈一起走了。”
韩星野眸色冷厉,声声如冰冷的刀片凌迟在张朔夫妻身上。
“我爸妈现在,就在看着你们呢。”
阮棠看着韩星野头顶不断上浮的数值,以及颜色越来越诡谲幽深的进度条,不免有些心疼韩星野。
身边有这样的亲人在,能开心才是奇怪事。
她越看这两个人越不顺眼,悄悄绕到张朔身后,气愤地照着后脖颈甩了一巴掌。
“嘶。”张朔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瞪梁静,“你打我干什么!”
“谁打你了?”梁静莫名,怒道,“我看你是烟抽多了抽坏脑子!你倒是让韩星野给个准话啊,就跟家里人耍脾气才有本事!”
“妈……”张世源颤颤巍巍地叫她,“好像有人,在把我往后拖。”
“你也给爸一样脑子坏掉了!”梁静转过头,赫然发现张世源卫衣的一角高高悬起,仿佛被人揪起一个角。
而她儿子身后,明明空无一物。
屋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只有张世源哆哆嗦嗦地握着梁静的胳膊:“妈,妈!有人在朝后拽我!”
在张朔和梁静惊恐的目光里,张世源被无形的力量揪着站起来,随后被拖着走到门口,张世源的连帽卫衣被挂在衣架上,他只能保持踮起脚尖的芭蕾姿势才能不摔倒。
梁静:“你在那干什么!还不下来!”
张世源声音带着哭腔:“妈,我不敢,我不垫脚尖就有一阵冷风吹我的耳朵。它,它不让我落地呜呜呜。”
梁静大着胆子站起身,随手抄起地上的酒瓶,小幅度地朝前横扫:“你说什么傻话,这里除了那我们四个,哪还有其他人!”
“妈妈这样往前走呢,你看有吗!有吗!有……”
有。
她手里的啤酒瓶被空气中的某种东西拦住,紧接着酒瓶从梁静手里挣脱开,悬浮在半空中。
悬浮的啤酒瓶让张世源的哭声更大,让梁静吓到失语,让张朔陷入混乱之中。
唯一一个目睹真相,眼看着阮棠在这里“为非作歹”的韩星野,表情淡定从容地挪了挪凳子,给阮棠最大范围的活动区域。
张朔眼泪涌出来:“妹妹,妹妹是你吗?”
啤酒瓶左右晃了晃。
张朔:“你一定是怪哥哥没有照顾好小野,你才不想认哥哥的对不对?但是哥哥也已经努力了呀。”
啤酒瓶飘到韩星野旁边,怜爱地蹭蹭他的脸,又飘到张世源旁边,在他胳膊上重重砸了一下。
这下张朔也闭口不言,他看得出自己妹妹的怨气,也是这股怨气让她变成了怨魂。
他看见韩星野毫不畏惧,甚至有点愉悦的神情,忽然想到那句“我爸妈在看着你们”,猛然回头和梁静对视,两人福至心灵,立即服了软,夹起尾巴做人。
梁静疑心重,仍然有点不信邪。她偷偷从沙发上拿起一块薄毯,扔向啤酒瓶所在的地方,然而她却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
薄毯之下,是一个人形。
人形左右摇摆终于让薄毯滑落,所有人都看见薄毯里没有人,只有一只摇晃的啤酒瓶。
“小姑子,咱们商量一下,先把世源放下来。”梁静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认定是摆了这张该死的供桌才把张朔妹妹的魂魄叫了出来,“你看他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她不说还好,听了她的话,啤酒瓶马上飘到张世源小腿处,照着哆嗦不停的小腿肚狠狠锤了两下。
张世源这个在外吆五喝六的社会少年,哭得更大声了。
“小野,小野你帮你弟弟说句话呀。”梁静声音哀求,“这么下去他没准都要脚趾骨折的。”
“只要她开心就行。”韩星野掀起眼皮,淡淡道,“我妈可没说过我有弟弟。”
啤酒瓶晃悠悠从哭嚎的张世源面前飘到三人中央,在张朔和梁静身上绕了一圈,然后飘到了客厅茶几处,见他们没有跟过来,啤酒瓶重重晃了两下。
张朔和梁静连忙跟了过来。
啤酒瓶稳稳当当落在茶几上,随后烟灰缸旁边的碳素笔又飞了起来。
笔尖无风自动,在桌上的报纸空白处写下:
【你们为人不善,我在他身上下了咒。】
张朔颤声:“谁啊。”
笔尖微动,指向还踮着芭蕾舞脚尖的张世源。
【因为你们的罪过,他此生将逢凶化凶,难上加难。】
梁静脚一软,瘫坐在地。
“不要!妹妹,求求你放过我儿子!”张朔立刻跪下来,“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阮棠苦恼地蹲在茶几桌前,看着痛哭流涕的张朔和梁静,皱着眉头望向韩星野:“已经编到诅咒了,那总得编点什么把这个离谱的故事圆上吧。”
没人在意的角落,韩星野抱着果盘,用叉子叉起一块菠萝,用口型说:“随你。”
阮棠冥思苦想许久,终于在纸上刷刷地写下几排字。
张朔膝盖以下软得毫无知觉,被飞起的啤酒瓶戳了戳身子才勉强泪眼婆娑地打起精神。梁静终于是没了跋扈劲儿,挽着张朔的胳膊,抽抽噎噎地望着不敢停下的芭蕾舞者张世源。
报纸的空白处被撕成小条,轻飘飘落在张朔夫妻俩面前。
“我要每天打二十遍太极拳,她要每天对着我妹妹和妹夫的遗像鞠躬一百次,说对不起?”张朔弱弱地问,“若是没做完呢?”
小纸条嗖的一下在他手里翻了个身。
【诅咒不解,你儿笨蛋变沙比,沙比入坟地,不得超生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