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烟当醉
“蔺云,你若还是不乐意,那我现在就去求殿下收回成命,只要赶在事发之前,就都还来得及。”
说罢,叶容钰眼里露出一丝落寞,转身就要回承香殿。蔺云见此想也没想,就一把抓住叶容钰的胳膊。
就那么一瞬,哪怕知道她是在激自己,他也认了。
“容钰。”
“怎么了?”
“我送你回去。”
蔺云与叶容钰并肩走在薄霜将融的宫道上,脚下小心着打滑,但心里如释重负,总归以后没有摇摆的可能了。
“蔺云,其实我还怕。”
“你还怕什么?”
“我怕这条路走到最后,万一也没那么好。”
“无妨,我若是死了就变成恶鬼天天缠着你。”
此后没过几天,王和昶从凤州直逼长安,李潇的手下也打着勤王的名义一路到了商州,两路兵马对长安形成合围之势。
四更时,长安城已是兵马叫嚣。
两镇节度的兵马大喊着勤王救驾的口号直接逼至重玄门门,原乐城带着手下两千金吾卫站在宫门外,列好了向城门内凹去的阵型。蔺云则带着几百神策军埋伏在重玄门与玄武门内的夹城两端。
王和昶见原乐城手下的金吾卫并没有架起攻势,城墙上只有火盆照亮,却没有列好阵的弓箭手。
王和昶手向后一挥,众人随之勒马。
“王将军。”原乐城移开刀柄上的手,向王和昶拱了拱手。
王和昶见此掏出怀中的印信抛了过去,被原乐城接了个正着。原乐城拎着丝绳看了看,将信物揣入了甲中。
城门缓缓打开,原乐城大概数着方阵的人数,大概到五千人时,原乐城带着金吾卫迅速跟着入了宫门内,顷刻之间,宫门处降下一道铁闸,轰隆一震,将王和昶的人马分成了城内外两路。
王和昶还未入城内,见此情形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调转马头走山洼路,朝着左银台门方向杀去。
夹城内侧的高墙上瞬间亮起火把,飞箭如雨。阵首的攻城兵纷纷倒下,而后后端的原乐城与城内的叛军展开厮杀,突然夹城两端城墙崩塌,叛军这才发现,这两端哪里是宫墙,明明是用巨型木板涂了红漆做的伪装,其后藏着数百神策军喊着杀声一拥而上。
因占尽先机,于夹城内的叛军全部阵亡。
原乐城和蔺云各带着自己人入了玄武门中。玄武门内还有三千整装待命的神策军。
“报——”
“将军,王和昶带人从银台门打进来了。”
“什么?”
蔺云看了眼原乐城,二人都有些诧异。
一时间,宫城内火光烛天。
叶容钰守着郭皇后在紫宸殿南端殿中,这么久了,郭诚的兵马竟然还没到。叶容钰用拇指的指甲抠着自己的食指,手上抠出了一道道红痕。
“殿下放心,但凡臣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不让叛军踏入这殿中。”孙茂林持刀说道。
郭皇后应了一声,接着看向叶容钰,“容钰,万一这殿门破了,你带幡儿先走。”
“是,殿下。”
叶容钰看了看蹲在御榻侧的郇王,他回宫这些日子竟然抽条了,恐怕没法像上次那样抱着他就跑。
刀戈相接的声音越来越近,闪动的火光让空旷的紫宸殿忽明忽灭,大量铁鞋踏石阶的声音如骇浪滚涌而来。
郭皇后吐了口浊气,一把抽出宝刀。
“殿下?”
“本宫亲自迎战。”
叛军众人已经逼上了紫宸殿台基,宫中禁军与府兵竟晚了一步,错失占领高地的先机。
“妖后,你挟持圣上,扰乱国政,该当何罪?”王和昶义正言辞问道。
“笑话,天大的笑话,明明是犯上作乱还要打着勤王的名义,真当本宫可欺,天下人可欺?”
王和昶斜面冷笑道,“那又怎样?”随后举刀为令,“众将听命,拿下妖后。”
叶容钰在殿内一手横刀,一手护着郇王,正准备朝后逃跑时,从中殿的黑暗处突然出来了一大群人。
其中一人吹着了火折子,恭恭敬敬道了一声,“圣上,请。”
叶容钰就着那点光亮看清了脸,许久未醒的皇帝,如今却能手提着剑,阔步沉稳带着一众禁军走了出来。
汪贞夏命内侍将整个紫宸殿所有烛火都点亮,五扇门也全部打开。
王和昶看见宝剑在握的纯宗皇帝吓了一跳,手中的刀险些滑落。
“王和昶,犯上作乱,罪不容诛,尔等将士能生擒叛贼将领者,赏!叛军能有悔悟放下兵刃者,朕免其死罪。”
这一声足以让叛军军心动摇。
禁军与府兵援军已到,将整座宫殿包得水泄不通。从援军中还冲出来一个人,大喊着“父皇。”
郭皇后还手持着刀,回头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一路奔来的睿王李珏。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
“无妨。”
皇帝回答的十分冷漠,他只顾着看王和昶被蔺云活捉,蔺云手脚麻利,抽下革带就将人反手束住,重锤其后背待王和昶一张嘴就掏出一个荷包塞在嘴里。
把王和昶推搡至御前时,蔺云瞥见了汪贞夏的脸色。
“陛下,叛将首领已擒获。”
殿外的叛军纷纷缴械,纯宗皇帝转身,带着一众人回到了殿内。
“王和昶这是谋反,其罪当诛,着三司会审。”
纯宗皇帝这番露面让王和昶被钉在谋反的柱上,也让这场勤王名义的叛乱如儿戏般画上了句号。
“汪贞夏。”
“臣在。”
“你连夜召集刑部、御史台、大理寺,让他们开始审吧。”
“臣遵旨。”
“郭诚、孙茂林、还有你们。”纯宗皇帝用手指了指众人,“诸位护驾有功,明日论功行赏,先去宫中各处清理叛党余孽。”接着,纯宗皇帝看了看叶容钰怀中的郇王,“幡儿,受惊了,回去歇息吧。”
“韩千斗,你务必将紫宸殿守好,朕要回去歇下了。”
韩千斗打发着殿内外的人,还恶狠狠剜了蔺云一眼。
皇帝又道,“皇后,你随朕来。”
郭皇后收起手上的刀,一声不吭,随着皇帝进了内殿,身后的一群内侍在内殿门前止步,将门掩上。
“郭茹,看到了没,朝堂并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郭皇后还是一言不发,只直勾勾盯着眼前身着黄袍的老狐狸。
纯宗笑了一声,得意又轻蔑,“但你近来也算辛苦,朕保你从此以后能享清福。”
继而他伸手摸着郭皇后美艳无双的脸,她越是眼含愤怒他就越是得意,如果这位皇后能有赵贤妃一半的柔弱,或许他早就让她宠冠后宫了。
“幡儿如今也长得有三分像朕了。”
“我宁愿他长得没有半分像你。”
“皇后,你放肆。”纯宗挪开了他的手,阔步至床边,“你过来。”
郭皇后垂眼间露出清冷,她厌倦,但受制眼前局势,受制于“君为臣纲、夫为妻纲”这种自幼习来的修养,她还是挪动了脚步。
“郭茹,你以再嫁之身还能坐上后位,当感恩才是。”
皇帝盯住郭皇后腰间佩刀,使劲一扯,连同皇后袍袴上的革带一并扯下扔在地上。
“嫁与你,也实在非我所愿。”
“放肆,朕会这般待你,不是因为你的清白,而是因为你这般任性胡为。”纯宗皇帝再度上手抚摸郭皇后的脸,只不过这次手上带着不小的力度,“朕已冷落你多年,为何还不长记性?”
郭皇后朱唇勾动,嗤笑一声。抬眼时眼波流转,由是生气也格外动人。
皇帝看遍天下顺从万人敬仰,如今更热衷于看这种于困境之中毫无意义的倔强。
“这么长时间,你竟从未想过加害于朕,朕也不为难你,不为难郭家。”
“时局所迫罢了。”
纯宗皇帝在暖帐前笑出了声。
“皇后,别再嘴硬了。”
纯宗皇帝用手在她脸上摩挲,他盯着人看了许久,暖香空蒙,烛照红妆。
他逐渐将手移至肩膀,再握住她的手臂。她肩骨宽硬,胳膊紧实,浑身上下无一处与香软有关。
气势风度冠绝天下女子,这正是中宫皇后的最佳人选。压倒她,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征服感。
“皇后。”
纯宗嗓音低沉,酝酿着几许情深说道,“不如你再给朕生个皇子,从前的事便一笔勾销,朕也不再疑你,你我夫妻二人,重归于好。”
虽然他慢慢查清,郭茹与他成婚后并无逾矩之事,但深埋于心的猜疑并非朝夕就能化解,纯宗皇帝抬起胳膊,昂起下巴,“替朕宽衣,今夜是对你的奖赏。”
郭皇后捏了捏手指,指节间响声清脆。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将手搭在了皇帝腰间。
皇帝低头细细观赏,兴致来时,握住皇后双肩含住朱唇,推至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