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璋辞凤阙
雅州城外百里,蔺云在山间扎了营。
他站在营帐里,面对地图盯了有一个时辰。他盘算着自己手上五千人,该如何消耗掉城中近三万吐蕃南诏的大军。
“容钰,你快来帮我想想,你若为敌军主帅守在城中,那你会如何呢?”
“自然是死守,雅州城攻城器并不好运来,若我是主帅肯定会想凭城墙为防守,消耗掉攻城的唐军。”
蔺云吐了口气,“我若是主帅,大概也是这么想。”但蔺云一点也不想耗在这,五千人,粮草补给就是个大问题。而且看着钱暄连夺两城还直接打回吐蕃境内,他眼红,他也想有功绩。
只是眼红归眼红,万事还得求稳。
叶容钰拍了拍蔺云的肩膀说道,“所以要么从城中内部破局消耗掉他们,要么就把他们骗出来。”
“你想到什么了?”
“据我前两日在山上观察,他们每隔几天都会让城中一些妇人上山采集蔬葵,我想混进去。”
“不可!”
蔺云转过身,虚扶了一下叶容钰的胳膊,但很快又将手缩回背后,“你是身骨硬健,但到底是个女子,一旦进了敌人的窝里谁知道会遭遇到什么。”
“但她们也是女子,我不敢说能够感同身受,但至少她们能在敌军里活下来我也能,只要我活下来,我就可以在城中放火烧他们军营粮草引开他们注意,哪怕是我一铲子一铲子给你挖个地道出去,你也可领兵入城打他个措手不及。”
“你!”
蔺云突然对她生出一些敬意,虽然他曾说过他们是一类的人,但同样热衷于功名,叶容钰还是与自己不那么相同的。
蔺云看着叶容钰,她嘴角还在上火,有一小块即将脱落的疤,哪怕一路行军未曾刻意打理,也能看出她天生的灵秀丽质。
“容钰,虽然你心黑嘴毒脾气差,一般男人见了你都避之不及,但你能入宫总归也勉强算好看,可在失陷的城池里,越好看的女子可就越容易身陷囹圄。”
“”
叶容钰本想指着蔺云鼻子骂,可这会儿却不是时候,“那你说怎么办?”
“倒不如我扮成妇人模样混进去。”
“啊?”
他没有胡须,面容姣好,但一个习武之人,举手投足间跟妇人到底是不同。
“我虽算不得什么男儿身,但我就算被发现无非就是一死,断不会受辱,再说了,我也是习武之人,但凡有根绳子那城墙我都能越过去。”
“蔺云,我知道你本事好,但你一个人如何斗得过他们?你可是城外五千兵马的主帅,千万不可出事。”
“你刚刚说自己混进去的时候怎么就不替自己想那么多?”
“我”
叶容钰置气一般说道,“那还能怎么办,我倒是想把看守妇人的敌军杀了换上他们的衣服进城,可是他们一天天叽里咕噜的说什么我都听不懂,我们就算扮成敌军也会露馅。”
“容钰,我知道你也是为局势着想,但我堂堂。”蔺云想说自己是男儿,但又愧于说出口,“我让你一个女子冒险,就算我同意,那五千神策军也不会同意,就让我去吧。”
“我会尽量保护好自己的。”
蔺云这回没能忍住,他扶住叶容钰双肩,紧盯着她的双眼。
“容钰,你既然也说我是主帅,那这回就听我一言吧。我什么样的伤没受过?就连受宫刑我都挺过来了。”
蔺云也不知为何会提及自己从不触碰的话题,大概是比起名节,蔺云更懂这种生理上的痛苦会让人生不如死,所以才真心想把她劝住。
“再说了,我会轻功夫,到了城中也好四处走动,说不定能快点在城中组建个小队。要是换成你,你翻墙爬窗哪有我利索?就算是挖地洞,你也没我挖得快。”
“但是,你毕竟是这里的主帅啊,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军心。”
蔺云听得出,叶容钰态度缓和了,于是接道,“无妨,我把我的官服明甲都留给你,军中也就你跟我身形差不多。”
“我当主帅?能行吗?”
叶容钰这句话像是在质问自己,就凭她闲来学的那两下子,都是糊弄人的把戏。真要上阵杀敌,那必然是打不过任何敌方将领。
蔺云微微侧头,他心思敏锐,一眼看破叶容钰的顾虑,于是说道,“容钰,主帅需要尽指挥之责,并不非要去跟人对拼,你向来沉稳,肯定能稳住军心。况且还有杨九和程映为副将,他们会保护你,你只需要装成我的样子是时候下令,带着兵马杀到城门口,这时候攻城兵先上,你就去后边指挥就行。”
叶容钰突然觉得好像也行,于是接着问道,“那你进去以后打算怎么做?”
“就像你说的,能烧粮草烧粮草,能挖地道挖地道,然后尽量发动城中百姓配合我们。”
叶容钰噗嗤笑了,“还以为你另有高招呢,那我怎么接应你?”
“到时候我带上穿云箭给你信号,第一声为注意,第二第三次你就注意方向,我向哪侧发出信号,你就带兵往哪边攻城,你也勉强算得上聪明,我信得过你。”
叶容钰此刻不想与他计较太多,只点了点头,又接道,“尽量往东侧攻城,西侧有峡谷,我想让抽五百人先行出击,佯装逃军。”
“然后诱敌入峡谷中,以巨石树木相击,消耗掉一部分兵力。”
“没错!”
“好,那你攻城时也切记号令完就勒马到副将身后,他们好护着你。”
“知道了,我可不逞匹夫之勇。”
“那就好,那把你的荆钗布裙借我吧。”
蔺云成功混入了进山采摘蔬葵药材的妇人队伍里,那些妇人虽见他面生,但只要他稍稍传递个眼色,那些妇人也会有意掩护他,蔺云盘发戴钗,穿着粗布裙子,脸上抹着泥巴,成功入了城。
当晚,他随妇人们一起在军营里生火做饭。军营应是之前的刺史府改建,扒了围墙搭建许多营帐供将士住宿。
一个营帐看守盯着这群妇人不断搓手舔唇,蔺云觉得自己浑身如刺般难受。
做好饭食,这些妇人却只有锅底一些残羹能用,蔺云没心思吃饭,扭着脖子四处查探军营情况。但他这张清秀的脸却被牙将给盯上了。
蔺云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他的声音自受宫刑后不刻意压制便如同一个小孩,惊叫一声,却未被查出异样。那些妇人全然不敢侧目去看。
他迅速冷静下一手捂着脸,一手指了指廊屋。抱着他的守兵似乎是个头目,他身后还有四个下属跟他一起进了屋。
门砰的一声关上。
那守兵将蔺云扔在桌上后不禁咧开嘴,露出猥琐的笑容,他一手拨弄着蔺云的脸,另一手解着裙甲裤带,两片粗糙的厚唇朝着蔺云逼近,最后贴在了蔺云的鼻子上。
他那张大嘴几乎要将蔺云鼻头含住,哪怕这两片厚唇从蔺云鼻子上挪开,但那人口水的骚臭依然令人窒息。紧接着,那人又咬住了蔺云的嘴,蔺云感到口腔中一阵血腥,他忍不住开始挣扎起来。
蔺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屋里一共五个人,靠他手无寸铁要将这些人全部收拾掉,那必须得找准时机。
贴门口的四个属下叉腰大笑,他们语速很快,蔺云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大概能猜出必定是污言秽语。
蔺云打定主意佯装要跑,那五人果然凑上来将他按住,守兵则更加兴奋,按住他的腹部。
向下仍是一马平川,还没葡萄大的残余甚至不足以让这群人发现异常。那是蔺云十几年辛秘隐痛,他忍不住缩成一团,眼底猩红。
趁着那几人松懈的一瞬功夫,蔺云迅速从牙将腰间抽出匕首,飞快割断了那人的咽喉,动作之快,甚至让这些人在死前连个“啊”都喊不出来。
解决这几人后,蔺云在房中开始止不住干呕,直到吐出些胃酸一样的液体,他这才好了那么一点。
叶容钰这些天命人探好峡谷中的地形,把一些树砍到要断未断的程度。
又几日,军营口来了个妇人带着叶容钰的发钗为信物,说是要面见主帅。
叶容钰穿好蔺云的明甲坐在营帐内,秋浦和程映有些信不过这妇人,紧紧跟在其后,生怕她做出点什么。
“民妇见过将军。”
“快请起。”
“有位自称姓叶的姑娘让我来找您,她这几日在城中找到了一伙摸金人从城中挖了个地道,由城外一处老墓直通城内的排水的暗沟,她子时后会到老墓接应你们,请主帅派带上百八十人随她入城。”
“真难为他能找到一伙盗墓贼。”
短短几日,能找到盗墓贼,还把城内下水道与城外古墓挖通,真不愧是蔺云能干出的事。
叶容钰看了一眼秋浦与程映,这二人又对视了一下。
“还是我带人去吧。”秋浦说道。
“程映,你也派人跟着护送他们,见到他人后回来向我复命。”
“末将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