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第章 家世
沈木对于逃命还要买二赠一的事情相当不爽,但碍于刘柳这个明面上的主子,也不得不带上尾巴一样的许诚。沈木一行人运气不错,冲出包围后一路向东,几乎没有遇上什么追兵。刘柳心中有事,又找不到机会同许诚商议,难免眉头紧锁、坐立不安。吴粽子总算找到扳回一局的机会,冷哼道:“怕死?怕死学什么花木兰啊!”
刘柳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吴粽子自以为踩到刘柳痛脚,得意洋洋道:“过来给本公子磕个头赔罪,说不定本公子可以在包晖面前保你不死。”
刘柳叹道:“我好后悔。”
吴粽子嗤笑道:“哦?后悔未曾礼遇本公子?还是后悔诓骗了本公子?”
刘柳又是长叹一声,方道:“我后悔在你求韩兴不要砍你手指的时候不曾搬面镜子给你,叫你欣赏一下自己痛哭流涕的尊容,也省得你如此大言不惭!”
吴粽子气得满面通红,骂道:“贱人!我等着你落到包晖手里,被他玩儿腻了丢给手下当营妓的那一天!”
刘柳回手抽了他一巴掌,也骂道:“我给你脸了!你能等到那一天吗?我要是吴家人,能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死于意外你信不信?!”
二人正闹得不可开交,马车突然停下了,沈木敲敲窗框道:“主子,您下来接接地气,打打尖吧。”
刘柳应了一声,扶着沈木下了车,又给许诚使了个眼色,许诚会意,把吴粽子也拎了出来。沈木的一个跟班给每个人都发了干粮和水,而沈木递到到刘柳手上的,依旧是一罐温温热的小米粥。刘柳搅动着勺子,对沈木道:“这一路有劳你了。”
沈木一惊,道:“主子,您折煞小人了!”
刘柳低头道:“其实我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这些日子你费心了。”
沈木忙道:“主子您说哪里话,小人能跟着您,是小人的福分。”
刘柳轻笑道:“干嘛张口小人闭口小人,听起来别扭死了。我说我算不得正经主子,是因为我并非什么身世显赫之人。我生在边城一个小小村落,十一岁那年金军屠村,全村百十余口,只有我和五岁的弟弟活了下来。为了养活我和弟弟,我假充男孩儿去杨家医馆当学徒,杨老爹待我极好,又认我做了义子。我曾想向我爹坦白女子身份,却一直没有勇气;等我攒够了勇气,金军又破了寿春城。我爹为了护着我和桂娘——就是宜妃娘娘逃出城,死在了金人手中。后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刘柳极少提及自己身世,如今娓娓道来,沈木和许诚都十分动容。吴粽子虽然还是一脸不屑,却也没有出言讥讽。刘柳喝了一勺粥,又问沈木:“你也是孤儿吧?”
沈木垂眸道:“属下不足两岁时,祖母和父亲就死于金人之手。家母抱着我逃了出来,却贫病交加,在我五岁那年也过世了。如果不是被师父收养,属下恐怕早就饿死了。”
刘柳点点头,叹道:“我早知道,若非不在人世,谁又舍得自己的孩子为人死士呢?我二人境遇有别,然细论出身,你我其实相同。杨某未尝有一日不想手刃仇敌,以解国仇家恨,推己及人,沈兄弟想必也是一样的吧?”
沈木慌忙跪地道:“属下不敢当…”
刘柳伸手扶住沈木不叫他跪,又正色道:“我等生而为人,忠、孝、仁、义乃是立身之本。然世间之事难有两全,若忠孝不可兼得,沈兄弟要如何抉择?”
沈木低声道:“史大公子对小人恩重如山。”
刘柳追问:“吴家临阵倒戈,史家可有推波助澜?”
沈木忙摇头道:“大公子曾说韩相北伐乃是急功近利之举,却并非不盼望我大宋旗开得胜,又怎会同吴家同流合污!”
刘柳:“既然如此,我同许诚需速速返回楚州报信,沈兄弟不会阻拦吧?”
沈木道:“吴曦自立为蜀王,想必不久便会传闻天下,主子身子不好,又何必急于千里迢迢赶去楚州呢?”
刘柳盯着沈木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此事事关重大,坐等消息传到楚州同坐以待毙何异?韩相举一国之力北伐,无非为了我大宋能少些寡妇孤儿,你我所受之苦楚,难道要眼看着更多人再受一遍吗?”
沈木面露难色,道:“主子,请允准沈木护送您到涪州…”
刘柳打断道:“你那正经主子怕不是在涪州吧?沈兄弟!我知你对史彬一片忠心,可是你想一想,没有国哪有家,难道沈兄弟要为小节而弃大义于不顾吗?”
沈木踌躇不决间忽觉身侧有风吹草动,喝到:“不好!有伏兵!”
许诚闪身上前护住刘柳,一行人剑拔弩张,却听一人冷清清道:“文柳好口才,我若不来,这傻小子怕已被你唬住了。”
刘柳吓出一身冷汗,暗暗叫苦。沈木等人纷纷收刀还鞘上前见礼,刘柳将许诚拉到身后,小声道:“看好吴啸。”又深吸一口气,对眼前人道:“史大公子,好久不见。”
史彬眼风扫过许诚,冷笑道:“柳儿这是要同我生分了?怎么连声‘玉林兄’也不肯叫?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许诚脸色极其难看,低声问刘柳:“你和这姓史的是怎么一回事?”
刘柳:“大兄弟,你能换个时间问这个事儿吗?”
吴粽子:“哈哈哈…你这半男不女的玩意儿,还有人为你争风吃醋呐!”
刘柳、许诚:“你闭嘴!”
史彬对这几个人的官司早就不耐烦,沉声道:“文柳,过来,你跟我走,之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
刘柳大怒:“你不如把枕头垫高点儿,梦里啥都有!”心里暗骂:你还计较?你有什么可计较?你凭什么计较?!
史彬咬牙道:“由不得你选。”
刘柳后退一步揪住吴粽子,昂头道:“叫你的人退后!否则我杀了他!”
史彬冷笑:“我为什么要在乎一个废物的死活?”
刘柳:“…因为这是一个有些家世的废物?”
史彬气乐了,抬手道:“拿下。”
刘柳急了,从许诚腰间摸出一把短刀扎到吴啸肩头,喝到:“都退下!我真的会动手的!”
差点被刘柳切成小叮当的阴影还在,吴啸失声叫道:“史彬!你敢见死不救!我爹知道了绝对不会放过你!”
史彬不加理会,刘柳又划一刀,在吴粽子的鬼哭狼嚎中高声叫道:“玉林兄!你可想好了!吴曦自封蜀王,得国不正,必遭灾殃!吴家一乱,有嫡子在手,你才有台阶介入吴家!你千里而来,功亏一篑岂不可惜!”
史彬心中筹谋被刘柳一语道破,也不着恼,反而嗤笑道:“你敢杀人吗?”
刘柳:“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啊!别人的命和我的自由,有什么可比性吗?”
史彬似在自言自语:“…二者皆可抛吗?”
见史彬似是不信,刘柳干脆拿刀抵住吴啸脖子,叫道:“玉林兄!何妨与我做笔生意!你放我们走,我把吴公子全须全尾的留给你!否则我手一抖,你去哪儿再找这么一个好拿捏的傻瓜?”
史彬道:“便是我放你走,你就走的了吗?”
刘柳道:“马车还我,你的人撤到五里外,我胆子小,万一撞见什么甩不掉的尾巴,吴公子可就要吃苦头了。“
吴粽子欲哭无泪。
史彬道:“柳儿好打算,万一你带着人跑了,我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柳比了比手中的刀,道:“玉瓶在我手里,玉林兄也只好相信我的人品了——好在我信誉一向不错。”
史彬笑道:“就依了你这只小老鼠——我同柳儿做生意,就没赚过。”
刘柳也笑道:“多谢玉林兄关照。”说完揪着吴粽子的头发连拉带拽上了马车,又对许诚道:“往东,找韩兴会合。”
许诚脸色十分难看,应道:“我省得。”
无暇多言,刘柳只好叮嘱道:“千万小心暗箭。”
许诚点点头,驾车绝尘而去。
见史彬仍盯着车辙若有所思,沈十三轻声询问到:“主子,就这么放人走了?”
史彬冷笑道:“她喜欢玩猫捉老鼠,赔着她玩就是了。”
沈十三应道:“是。”
史彬几乎捏断手中木簪,冷声道:“跟紧了。找个机会,杀了那个赶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