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第章 议亲
中秋将至,赵扩立韩妃为继后、加封宜嫔为宜妃的旨意传了下来。刘柳虽在“病”中,也收到了宜妃懿旨,允她入宫庆贺。刘柳在称病中,多少还是要避人耳目,因此灰溜溜躲进桂娘宫里,所幸没遇上什么同僚。
刘柳翘着二郎腿儿,喝着吉朵儿端来的花茶,四处打量着桂娘的新宫殿。桂娘拍了她一把:“还是这么坐没坐相。”又道:“不用看了,原来的宫人都换掉了。”
刘柳一惊:“全换了?”
桂娘道:“不换留着抓本宫把柄递给曹贵人吗?若不是有人举证说见到你我二人举止亲密,这次也不会落得如此被动。”
刘柳皱眉:“就没有一两个无辜的?她们原是伺候宠妃的,就这么被逐出去,日子恐怕不好过。”
桂娘随手拿了梳子帮刘柳抿头发,耐心道:“知道你心软,但这在宫里行不通。再说这些人也并不无辜,即便她们没有亲自出首告发本宫,却也没有一人在本宫蒙难时挺身而出。彼时她们一个个对本宫避之不及,此时本宫又何必操心她们是否跌入泥潭,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是吗?”
刘柳深知在这宫中半步性差踏错就有性命之忧,因此也不欲与桂娘争辩,点了点头问到:“曹贵人那边就不追究了?”
桂娘道:“她精着呢,等闲查不到她身上。”
刘柳点头不语。桂娘放下梳子,叹了口气,问到:“你和史彬究竟怎么回事?”
刘柳盯着脚尖:“…就那么回事呗。”
桂娘端起茶杯,道:“我怎么听说史家属意梅司徒的嫡亲孙女,欲纳之为宗妇呢?”
刘柳点点头:“也算门当户对。”
桂娘气得一撂杯子:“什么门当户对?!“
刘柳:“别磕坏了,那都是文物。”
桂娘恨铁不成钢:“你说清楚,若是史彬薄幸,有负于你,我必叫他付出代价,看他哪来的胆子另娶他人!”
刘柳摇头道:“这不是谁负了谁的问题,史彬是家中嫡子,应该娶个名门淑女,绵延子嗣、主持中馈。这两件事,我即做不了又不想做,还白占着人家干嘛?早点一拍两散,皆大欢喜。又何必拖到想看两厌,悔不当初?”
桂娘道:“叫你嘴硬,史彬娶亲的时候你可别来抱着我哭。”
刘柳苦笑:“可能还是要抱着你哭一会儿的,就一小会儿,我保证。“
桂娘长叹一声:“你呀…总是太苦着自己了。“
刘柳勉强笑道:“不算太苦,我爱过的人,我睡过了,也没什么遗憾了。宜妃娘娘,你弟弟我也该议亲了。我觉得洪娘子和花娘子都不错,你帮我挑一个吧。“
桂娘扶额:“娘子?都是醮妇?“
刘柳解释道:“洪娘子第一任丈夫为国捐躯了,再嫁非人,我和段淳曾助她脱身;花娘子曾是京中名妓,为人颇义气,如今年岁渐长,料也不计较是否再有子嗣…“
桂娘:“胡闹!你如今是何身份?等闲官宦小姐也配不上,又怎能娶那些妓子寡妇?”
刘柳急得一阵闷咳,又道:“我好端端的娶人家小姐做什么?哪个小姑娘心里没有个琴瑟和鸣的念想?就是娶妓子寡妇,我也怕亏了那些妓子寡妇呢。若是娶个未出阁的姑娘,岂非有伤天和?天长日久,人家只怕要恨死咱们了。“
桂娘一边给她顺气一边道:“你急什么?我且问你,你可会因自己心情不好而辱骂甚至殴打妻子出气?“
刘柳:“当然不会!”
桂娘又问:“那你可会放任高堂欺辱磋磨新妇?”
刘柳:“我哪来的高堂?”
桂娘:“那你可会赌博、酗酒、宠妾灭妻?”
刘柳:“那怎么可能?”
桂娘笑道:“那你已经是一等一的好郎君了!又怎知姑娘们不爱跟着你?只怕到时上门的太多,你我都要挑花眼!”
刘柳:“大家要求都这么低吗?说好的花前月下、举案齐眉呢?”
桂娘嗤笑道:“莫非你以为不想嫁人的聪明人只有你一个?常言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看,不为吃穿二字,连人也不必嫁了!”
刘柳挠头:“除了这句,怕是歌颂爱情的诗句更多些吧?”
桂娘冷笑道:“那些要么是男的写来自我感动的,要么是女的写来自欺欺人的,你心里明白的很,难道还会上这个当?”
刘柳唉声叹气道:“果然古往今来男人都是让人失望的物种——不过咱们说好了,你挑人时可千万要同人家讲清楚,我娶亲只为掩人耳目,若哪家姑娘觉得日子不好过,我自然愿意拉她一把,若是人家还有更好的选择,我也不想耽误了人家。”
桂娘笑道:“我省得!你就别操心了!”
因在赵扩面前过了明路,刘柳留在宫中也无需避忌太多。左右望山、冯山、老冯叔以及嬷嬷侍女们还未回京,刘柳索性赖在桂娘宫里,过了中秋才出宫。桂娘原本特意安排了轿辇,刘柳因惦记着前街的馄饨,不等到家就将轿夫打发了,自己悠哉游哉坐在街口看那对老夫妻煮馄饨。
刘柳半碗馄饨还未吃完,就见后半条街一阵骚乱,几个孩童乱叫“走水了”,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刘柳拉住一个问到:“是哪里走水了?”这小孩子也说不明白,只冲着馄饨流口水。刘柳也无心饮食,将剩下的馄饨给了这小孩,自己大步流星赶回家一看,浓烟滚滚,起火的正是自家庭院。
刘柳暗叫糟糕,忙找水打湿外袍,又拿湿布掩住口鼻冲进火场。刘柳仿佛听见有人叫了她一声,然而火势紧急,刘柳顾不上回头,只身冲进内室,将杨老爹的牌位、药箱和断刀绣春抢了出来。待要再进去,右肩忽被人扣住,史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不要命了?!还进去干什么?”
刘柳急道:“墨阳剑还在里面!”
史彬心头泛起一阵苦涩的甜蜜,柔声道:“那剑不惧凡火,待火扑灭了再去寻就是了。”
火情紧急,刘柳丝毫未察觉史彬情绪上有何变化,张嘴就又捅了人肺管子:“还好好好,早该还你的,若是烧坏了,我却过意不去。”
史彬黑着一张脸,看着她前前后后和邻里一起抬水灭火,一直忙到太阳西斜,终于将火彻底扑灭了。见刘柳家烧得不成样子,一位帮忙救火的小哥道:“杨家小哥,你若不嫌弃,今夜就暂住我家吧,明日找几个工匠修葺一下,再搬回来不迟。”
刘柳笑道:“多谢郑兄弟,只是我还带着我爹的牌位,搬来搬去多有忌讳,还是住客栈方便一些。”
刘柳平日温和有礼,左邻右舍多同她关系不错,郑家小哥亦是如此,因笑道:“我家没这些个忌讳,杨小哥不必多心。”
刘柳还要说些什么,史彬却早已不耐烦,冷冰冰插话到:“她说她不去,你没听到吗?”
刘柳简直尴尬透了,冲郑小哥抱歉一笑,将史彬拉到一边叫道:“你要干嘛?把人都得罪完了,我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怎么处?“
史彬冷哼到:“不见不就行了?“
刘柳觉得这人无法理喻,转身招呼帮忙救火的邻里,道:“诸位乡亲辛苦了,杨某得诸位救之于水火,大恩无以为报也!杨某于思源楼略备薄酒,请大家务必赏光,天色不早,请大家移驾吧。“
刘柳同几位长者走在一起,也懒得理会某人的阴阳怪气。不想史彬一路跟到思源楼,大有“我也救火了,必须是座上嘉宾”的架势。刘柳无可无不可,席间多照应老小,也不觉得他如何碍眼。
刘柳敬过几轮酒,一位老者道:“杨小哥,你家这场火起得蹊跷啊!”
刘柳心中早有犹疑,点头道:“我离家多日,出门前就将火熄掉了。总是家中无人看管,遗漏了某处也说不定。”
郑小哥道:“下次若家中无人,尽可托我,不必客气。”
刘柳感激一笑,史彬面色不豫,捏紧了酒杯,起身为刘柳端了一碗甜汤,道:“你也乏了,喝点甜汤歇歇吧。”
刘柳的确饿了,点点头算是道谢,将一碗甜汤都吃了。许是这一日累得狠了,刘柳渐觉困倦,意识陷入黑暗前,她仿佛听到史彬说:“她醉了,我送她去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