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章 再遇
刘柳带着一群孩子杀向市集，买了一大包松子糖，还给每个孩子买了一个大馒头。小哭包早忘了一鞭之仇，嚼着馒头对刘柳眉花眼笑。众乞儿狼吞虎咽，只有冯三将馒头掰了两半，一半自己吃了，另一半和糖果一起放在破碗里小心翼翼地捧着。刘柳不解，一个小乞丐道：“他留着孝敬老冯叔呢。”
刘柳问冯三：“也姓冯？是你的父亲？”
冯三摇头：“不是，我们一道从冯家村逃荒过来的。他病了，讨不了饭了。”
刘柳感叹冯三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义气，劝慰他道：“你快吃吧，我再买一份给你带回去。”
冯三又惊又喜，见刘柳买完吃食就急着要走，忙一把拉住刘柳，一脸欲言又止。刘柳笑道：“怎么了？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想要吗？”
冯三摇头，半晌问道：“哥哥，你是不是在找修车的？”
冯三把刘柳领到一户人家门前，自己却跑开了。刘柳敲开了门，却见院子里堆满了竹筐竹片，应门的老篾匠问道：“客官要编筐吗？”
刘柳无奈道：“想是小孩子将我领错了门，我原是找人修车的，打扰老丈了。”
老篾匠叹道：“你进来吧。张二那混小子又干什么了？”
刘柳将前因后果一说，老篾匠当即明了，问清楚尺寸后从屋里拿了一根车轴量了量，又打磨一阵后交给刘柳，价钱十分公道。刘柳奇道：“您老怎么还会木工？”
老篾匠道：“怎么不会？你遇见那张二就是我的徒弟。自古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抢生意也就算了，后来愈发坏了，专门弄些邪门歪道，和开客栈的联起手坑外地人。有个逃荒来的外乡人还出头管过这事，竟被他打断腿，如今也不知死了没有。”
刘柳道：“不好！若张二知道了送我来的是小乞丐冯三，会不会为难那孩子？不行，我得找他去。”
老篾匠道：“镇上乞丐多在东头破庙里头住着，你去碰碰运气吧。”
刘柳道了谢，出门向东，没一会儿就遇上了那群小乞丐。这些孩子见到刘柳热情得很，听说刘柳要找冯三，各个争先恐后给刘柳带路。找到冯三时，他正被一个老乞丐训斥。那老乞丐倚着墙根半躺半坐，说话吃力得很，刘柳依稀听见他说：“人心险恶，拿几块糖就想买你命的，你还说他是好人…”
刘柳上前一步道：“冯三，你可愿意同我一起离开这个镇子？”
那老乞丐挣扎着问道：“你是什么人？”
刘柳：“拿糖豆儿买这孩子命的人。”
老乞丐差点被他噎得背过气去，刘柳又道：“人心险恶，与其在这被人教坏了，还不如随我去临安。我还有个比你大些的弟弟，小小年纪已经考上了童生，你们一处读读书，明明事理，可好？”
冯三犹犹豫豫看向老乞丐，那老乞丐叹道：“你去吧。了不起换个地方讨饭，留在镇上，就算不饿死也早晚被张二他们打死。”
冯三说：“那你呢？你病的这么重，怎么去讨饭？还有，你也得罪了张二，他连你的腿也打断了。”
刘柳打断他们：“篾匠师傅说曾有位义士路见不平，同张二争斗过，莫非是老冯叔您？”
老冯叔道：“惭愧！我原学过几天拳脚，也曾给人看家护院，谁料竟不敌那泼皮，还被砸断一条腿，沦为乞丐，只苦了这孩子，和我一路逃过来，却没吃过一顿饱饭。”
老冯叔渐渐哽咽，刘柳心下不忍，道：“拳怕少壮，想来老冯叔一路逃荒而来，饿的狠了，才着了那地头蛇的道儿。您的病我看只需几味药，再辅以饮食调养，不日就可痊愈的。如您信得过我，带着冯三随我去临安可好？万一我对他不好，您也好随时监督。”
老冯叔挣扎起身要给刘柳磕头，刘柳慌忙拦住，直到刘柳说“您老这是要折我的寿数”，老冯叔方才作罢。刘柳叹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冯三问：“这是什么意思？”
刘柳说：“意思就是我太穷了，不然把外面这群小孩子都带走，一起开个幼儿园多好。”
刘柳将马让与老冯小冯，自己牵马步行，偏在镇口又遇见客栈掌柜，掌柜的冷笑道：“怎么着？车没修成倒拐了个爹养着？”
刘柳指着马上搭的车轴笑道：“省了五两银子，够养好久了。”
同李勇他们汇合时，众人早已等得心急如焚。刘柳将事情经过一讲，几人都感叹老冯叔急公好义。刘柳对老冯叔说：“我想认冯三做弟弟，不知您可愿他改名杨冯山？”
老冯叔道：“他家亲戚都死绝了，姓什么有什么打紧！”
冯三也跟着点头，刘柳心下宽慰。望山有了玩伴，也十分开心。一行人启程后，开销陡然增大。刘柳嫌马车太挤，怕挤坏桂娘，又怕老篾匠手艺不过关，新车轴没准儿哪天又罢工，于是在经过下一处城镇时更换了一架更大的马车。老冯叔又是个药罐子，且长期失于调养，不得不好药好饭供着。等到了几人建康时，刘柳身上的银钱已经所剩无几了。
老冯叔的病在路上养好了七七八八，许是前些日子说话费劲儿，好转之后十分絮叨，并且其中一项重要内容是埋怨刘柳花钱大手大脚。刘柳这天给了一个小乞丐三个铜板，老冯头儿念叨了大半天：“一个铜板就够买两个大馒头了，你出手倒大方。”
刘柳：“这孩子看着可怜，万一再讨不到吃的，也教他少饿一顿。”
老冯：“切！他拿着钱就买糖去了。这些小乞丐都是蛇头养着的，你再多给也是肥了那些蛇头。再说你身上还有几个钱？等你讨饭那天可不见得遇到像你一样傻的好心人！”
刘柳气的脸都青了，桂娘怕他说出什么不好听的，忙圆场说：“老冯叔是老江湖，说什么都是为你好，你看你还恼了。“
老冯：“就是啊。再说你们有什么打算，去临安有亲戚可投吗？“
刘柳：“没有亲戚，有个以前做生意的朋友。“
桂娘见刘柳懒得多说，把此前同史彬做香皂生意的事略讲了讲。老冯听完说：“我听来听去，这史大公子同你们做生意，是因为香皂方子在你们手里。现如今方子已经卖给了人家，人家为啥还要帮衬你们呢？”
刘柳想说自己同史彬有些交情，转念一想，这交情好像也平常的很。史彬虽一再催自己去临安，但当时方子还在自己手里。自出了寿春后，一路音书不通，史彬交游广阔，又是否还认自己这个故交？
老冯头儿见刘柳不言语，又说：“叫我说，此处地界繁华，你不如赁个房子，找个正经营生，安心等待桂娘腹中孩儿降生。待安定下来后，同史大公子通个信，他若肯理你自然最好，若是不理，也不至于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儿去，如何？”
刘柳：“就这么办吧。您老是‘赛诸葛’，不听您的容易饿死。”
刘柳盘点了所余银钱，赁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将一群老幼安顿下后，每日出门寻找差事。建康府较寿春更加繁华，然而似刘柳一般南迁而来的流民也多，且良莠不齐，致使整个城市十分排外。刘柳跑了几家医馆药房，因无人引荐，几乎是一张口就被拒之门外。空跑几天后，刘柳有些烦躁，偏偏老冯每日都要问一遍：“找到差事了没有？”
刘柳悄悄对桂娘说：“这老冯该不是因为热衷哪壶不开提哪壶所以才被主家赶出来的吧？”
桂娘闷笑：“老冯叔也是为你着想。差事既然不好找，不如我再做点香皂来卖，多少补贴一下。”
刘柳摇头：“你月份大了，不要操劳为好。再说方子已经卖给史彬了，咱们再做总觉得有些别扭。 ”
桂娘伸出食指一点刘柳额头，笑问：“你还真心同史大兄弟一刀两断了？没准儿他正盼着你去找他呢，你也不给他带封信？”
刘柳叹道：“我早托了史家商行带信，一直没收到回复。不知是因为失了信物，伙计未曾传信，还是叫老冯说着了，他根本不想回信。 ”
桂娘道：“定是伙计惫懒，你多送几封，万一人家正等得着急呢？”
刘柳懒懒答应，又长叹一口气：“想我医术卓绝，怎就没有医馆聘我呢？”
桂娘：“…你先把自己的咳嗽治好，也能多点说服力。”
次日刘柳还未出门，李勇倒先来辞行了。刘柳惊问：“勇哥，你怎么要走？ ”
李勇望向桂娘，道：“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你们什么了，而且也该回军中复命了。”
桂娘低头道：“勇哥志存高远，我们已经拖累得够久了。“
刘柳：“可是你不等孩子出生吗？我和桂娘还想叫孩子认你做干爹呢！”
李勇道：“终须一别，又何必拖延。这里有老冯叔护着，我也放心了。我们各自珍重，他日必会再遇。”
刘柳忍不住叨叨：“必会再遇，必会再遇，我干脆叫你必再遇算了。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李勇：“毕再遇？这名字不错，听着吉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