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这臭小子又挂我电话。”脸部线条分明的男子挑嘴一笑,语气里丝毫没有任何的不满,还吊儿郎当地看着手机打趣,“要不是怕吓到我儿媳妇,老子早就寻个托巴给你寄过去了。”
男人穿着牛仔长风衣和破洞裤,看起来比池剑的更旧些,破损的地方也更为真实。
这便是给池剑灌输奇怪知识的某人,也就是池剑的父亲——池青。
副驾驶短发的女人发尾微卷,扮相偏于干练的中性风格,听到池青的话噗呲一笑,合上相框吊坠扭头朝后看去:“分明是你穷,买不起。还有啊,别总是教你儿子奇怪的事情,要是他敢对我女儿出手,哼哼——”
女人轻哼起来,握起拳头威胁地朝池青晃了晃。
“瞧您这话说的。”池青毫不在意对方的话,笑嘻嘻的凑过去,“他还不至于对稚气未泯的小孩下手,放宽心。”
女人的脸色一沉,捏着吧嗒吧嗒响的手指,咬牙切齿的瞪着池青:“谁稚气未泯啊!雨思明年就成年了,还有我说的是我家大女儿!你儿子要是敢对她下手,我现在就揍死你!”
“我也没说是谁,这可是您提的。”池青毫不在意快要晃到眼前的拳头,依然嬉皮笑脸的。
“废话,另一个小姑娘也才成年,你儿子要是对那孩子下手,我还真要好好审视一下。”女人没好气地白了池青一眼,就去了三个女孩,任谁都看得出来池青说的是谁。
“这话说的,那当然说的是您大女儿了,您这不也看好他们嘛,很配是不是,我也觉得不错。”池青完全不在意女人的威胁,摸着下巴极为认真的思考,“亲家母啊,你说咱家闺女喜欢什么样的婚礼?”
被安全带限制距离的女人伸手过去,怒气冲冲地揪住池青的衣领:“臭道士,你是不是以为和我家老慕熟,我就不敢揍你?”
“哎呀,慕兄弟快哄哄你家媳妇,不然车子翻了可就不好了。”池青双手举在两侧,没有直接推开对方,弯起眉眼看向驾驶座的人。
驾驶座上穿运动服的男人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等我停车一起。”
池青:
不愧是夫妻。
他们就是慕雨思和尹灵梦的父母,慕心平和雷小妹。
“你们别吵了。”
池青的右边发出微弱的声音,只见一男子脸色难看的吸氧,后面扎起的小揪揪蹭得一团乱。
这体质极差的人就是宫昼宇的老爸,宫和安。
其他人与父母并不完全相像,只是带有一点父母的痕迹,宫昼宇却和他老爹长得极为相似。
要不是一个扎小揪揪,一个扎低马尾,宫昼宇完全就是缩小版的宫和安。
“原来恐高的人真的会有高原反应啊。”
趁着雷小妹被吸引了注意力,手上力道松动,池青往后一靠,顺利脱离雷小妹的手,手欠地拍向宫和安的头。
虚脱的宫和安歪头躲开,眼睛飘向左边:“还说我呢,你们倒是关心一下清慧大师啊。”
将近六十的清慧大师身穿黄色长褂,慈眉善目的弯起眉眼,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很少,使他看起来仿若才四十几岁。
“各位施主不必担心,老衲”清慧还未说完,就忍不住拿起纸袋子吐了起来。
“大师也高反啊?”池青拍拍清慧的背,扭头又拍向宫和安的肩,“你不孤单了。”
“穷道士你闭嘴。”雷小妹瞪了池青一眼,拧开水递过去,“大师您喝些水。”
“老衲只是不适应坐车多谢施主。”清慧把嘴里吐了个干净,接过水喝了两口,“抱歉,给诸位添麻烦了。”
“大师别这么说,说到底还是因为某人的忽悠,我们才会大半夜还在草原上。”雷小妹对清慧是尊重的状态,但对上池青就是那种恨不得用眼神戳穿他。
“怎么能是忽悠呢,我可是尽心尽力的为孩子们谋取生的希望啊,而且那臭小子的姻缘就靠此行了!”池青捂着心口,佯装委屈的说着,要不是他不要脸的加了一句,大家可能就信了。
雷小妹努力压制因生气而抽搐的脸颊,咬牙切齿的狞笑起来:“呵呵——少给你儿子加暗示,你再怂恿你儿子对我女儿下手,我就”
“这世间居然有如此狠毒之人要棒打鸳鸯,可怜那两情相悦的人啊。”池青努力在眼角挤出一点的泪水,一脸为世俗忧伤的神情。
其他人:你就装吧!
慕心平看了一眼后视镜,油嘴滑舌的池青朝他嘿嘿一笑,他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前方:“小妹,有空多和女儿们联系。”
雷小妹缩回头坐了回去,心力憔悴的望向窗外的黑夜:“嗯,我同意。”
“咦?不聊了吗?”瞬间从戏中脱离出来的池青左右看了看。
宫和安无奈的吐出一口气,继续靠向门口吸氧,清慧捻着念珠开始低声念经,打算就这样在车上度过。
“池青。”慕心平叫了一声,视线不移的看着前方,“希望真的和你算的一样,能找到其他解救方法。”
其他人的视线移向池青,池青满脸洋溢着开心,手不断地拍着一只手的掌心。
“亲家这是同意这门婚事了啊,可喜可贺。”
其他人:
论装傻都不及你。
“亲家你个头啊!”雷小妹气呼呼的撸起袖子,张牙舞爪的就要抓向池青,“啊啊啊——臭道士,我跟你拼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池青不断往后靠,脚都忍不住的往上缩。
“老娘我就不是君子!”雷小妹气呼呼的挥动拳头,要不是慕心平在开车,她真的会打上去,哪儿会看池青在这里演。
慕心平的嘴角微微翘起,听着两人的斗嘴,缓慢的行驶在大草原上。
池剑被一大堆的问题困扰了一夜,早上都忘了叫宫昼宇和慕雨思起床跑步,倒是倪净冥破天荒的和他去跑步。
两人一起在家附近慢跑,原本的一前一后逐渐变成并肩而行,快到家时两人降低速度,气息均匀的漫步走着,一路上没有出声的池剑拍拍倪净冥的肩。
“很好。”池剑莫名其妙的夸赞了一句,没有任何解释的收回手,“我去做早饭。”
看着池剑往厨房走去,倪净冥摸了摸肩,眉眼和嘴角微微弯起。
早间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下来,光影斑驳地落在身上,倪净冥展开手让光斑跳跃在掌心。
掌心的磨伤早已好透,留下的只有印在脑海的记忆,和心里的感受。
那时他与僵尸纠缠了好久,划伤了手臂,就连熟悉的棍法也令他伤了手掌,而池剑却能独自击退僵尸。
产生的不是嫉妒和不甘,反而是自卑和无力,他甚至不敢向池剑开口,提出他的请求和想法。
[我还是太弱了。]
倪净冥握起手掌,看了一眼厨房,仍旧默不作声地回屋取来齐眉棍,独自在院子里练起来。
特制的齐眉棍顺着流畅的动作划过空气,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铿锵有力,挥落下来时甚至发出了嗡鸣。
满身汗水湿了衣裳,倪净冥一直练到满头大汗才停下,他站在那里缓了缓气,听到身后有声音,下意识的转头看去。
一抹白色在半开的门后一晃而过,尹灵梦推动着半开的门,见倪净冥在外面,扭头将怀里折好的衣服放在长柜上,拿起一条浅蓝的毛巾走出门。
倪净冥这才看清是谁,倒是难得见尹灵梦穿裙子。
那是一条白色无省旗袍,花色不多,左胸位置上刺着花型团扇,里面绣着精美的荷花荷叶,而尹灵梦用筷子低盘着头发,两边垂落的发丝显得她很是温婉。
这幅模样令倪净冥晃了晃神,眼底直接抹去了那些淤青伤痕,只留下她健康漂亮的模样。
“阿净,早啊。”尹灵梦拢了拢长款米白的开衫,眉眼低垂笑着朝倪净冥打招呼,脚下几乎是挪着走过去的。
“姐早。”倪净冥回过神,垂眸微低下头,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上的汗。
“练得满头大汗啊。”
尹灵梦越走越近,红色的荷花瓣也越来越近,倪净冥的眼前恍惚了一下,又想起了那片的红色,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看了一眼尹灵梦疑惑的神情,倪净冥迅速垂下眸,微抿嘴没有回应。
尹灵梦小步的往前移了移,见倪净冥没有动松了口气,轻声道:“抱歉,昨天吓到了吧。”
倪净冥抿紧嘴唇,右手紧紧攥住收在身后的齐眉棍,下垂的视线尽量避开尹灵梦身上的纱布。
因为即使现在尹灵梦站在他面前,昨晚幻象里的场景也历历在目,怎么也忘不掉。
尹灵梦眼底闪动了一下,抬手探向倪净冥的头,手上的酸痛让她在半空中抖了一下。
倪净冥躲着偏开头,不过看到尹灵梦受伤的手,他弯下腰将低下的头靠过去,轻轻托住尹灵梦的手。
尹灵梦愣了一下,这贴心的动作触动了她:“谢谢你阿净。”
厨房里的池剑透过窗户看向两人,目光触及到尹灵梦的动作,心里不免有些触动:[还好有她在]
肩上的男纸人歪头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目光逐渐温柔的池剑,拿出他的手机踩着按键。
手机出现在余光里,池剑扭头看去。
‘喜欢就去追啊!’
池剑的心‘扑通’一跳,但随即就冷静下来,握起手掌叹了口气:“我要是——不在了,会耽误她的。”
而且对于她,池剑不知道到底是喜欢还是在意。
男纸人放下手机,重新输入举起:‘你个怂包!’
池剑:是我最近太纵容你们了?
本来就因为晨练而红起的脸,现在又因为自己的举动而愈发变红,看着害羞的小孩,尹灵梦笑着将毛巾搭在他的头上。
“阿净,把情绪闷在心里可是很危险的。恶灵入侵的方式有很多,一旦他们扩大隐藏的情绪,对你对其他人都会是个很大的伤害。”尹灵梦悬空点了点他的心口,口吻像操心的妈妈,“虽然晨练也是个不错的发泄方式,但别弄感冒了啊。”
倪净冥从毛巾间的缝里抬眼看去,动了动嘴轻声道:“我”
才说一个字他就消了音,抿唇垂下眼。
尹灵梦无奈的笑起,左右打量着倪净冥:“昨天有没有受伤?”
倪净冥摇摇头,抬起手臂动了动:“没有,哥保护了我嗯?”
提到这话题,倪净冥才意识到池剑一直在保护他,当柜子倒下时大部分的重量都在他身上,伤也该是池剑伤得重。
不过他从来没有露出伤,尽职的做好哥哥和大家长的责任,倪净冥忽然明白昨天说那些话时池剑为什么会生气。
“他伤到哪里了吗?”尹灵梦有点担心的扭头看去,关闭的窗户后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不知道严不严重,昨天还忙前忙后的。]
“我不知道。”倪净冥有些惭愧,他光顾着寻求答案,完全忘了这件事,“对不起”
尹灵梦回过头,看着陷入自责的孩子,叹息了一声:“比起道歉,我更想听你倾诉。阿净你啊,成长得太快,才脱去少年的稚嫩,就变得那么老成。”
尹灵梦像长辈那样宽慰倪净冥,却忘了自己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只大他三岁而已。
[可你也才二十二岁。]
听到这话的池剑垂眸敛目,忽视了男纸人写着‘快,装痛,去求安慰!’的手机。
倪净冥动了动嘴,纠结了好久才开口道:“我到现在才发现什么事情都是你们站在前面,我好像没什么用处。”
眼前的人浑身散发出颓丧消极的气息,却又给人一种不甘于躲在他们背后,想要不遗余力地拼尽自己的一切。要是有人让他拿命去当盾牌,恐怕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