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美术室里分散的摆着椅子和画架，前后墙前的中间各有一张桌子，在后门里面的角落还设置了一个水池，方便上课的老师使用。
铺着棕色布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球形石膏，角落的架子和地上还堆放着其他石膏和瓶瓶罐罐。
尹灵梦收好钥匙走进去，鞋底的阴气剥离开来，像一团轻巧的毛线滚啊滚的，又飘起绕了一圈桌上的石膏，似是不满意又往下飘，绕了一圈地上的石膏，最后悄悄钻进人像石膏里。
尹灵梦理了理桌上的布，瞅了一眼球形石膏，发现上面裂开了一道缝：[奇怪，怎么裂了？]
拿起准备检查，结果刚拿到手，球形石膏就沿着裂缝分成了两半。尹灵梦翻看了几下，又朝其他的石膏看去，地上的人像石膏也出现了裂痕。
“是时间久了还是劣质品？算了，先另找个上课吧。”尹灵梦叹了口气，把坏掉的石膏放在桌子下边，越过人像石膏，在架子上寻找合适的球形石膏。
宽大的架子上可以放许多小型的石膏，只不过尹灵梦没来得及整理分类，现在得在一堆不同造型的石膏和罐子之间寻找。
架子上的石膏没有出现裂纹的情况，尹灵梦很快就找到了另一个球形石膏，她移开别的石膏将球形拿在手里，轻轻抹去上面的灰尘。
“尹老师。”阮幽怜敲了敲门，出声叫道。
尹灵梦转身看去，没在意脚下的石膏，腿不小心碰倒一个人像石膏。
人像石膏摔倒在地发出清脆，尹灵梦顿时感到一阵恶寒，隐约的感觉到有什么从脚下往上窜。
尹灵梦想低头去看，可眼前变得模糊，无力的身体也往下倾斜，她心里暗叫不好：[糟了，不能]
球形石膏掉落在地发出脆响，闭眼前最后的画面，是阮幽怜冲过来的身影——
黑色的空间里发出下雨的声音，冰冷的雨水再次淋在脸上，尹灵梦的眼皮动了动，睁眼看向漆黑的雨夜。
[又是这里]
受到寒气的尹灵梦颤栗了一下，体验着上次的感受，无神地望着不断落雨的黑夜。
豆大的雨珠砸在身上沾湿了一切，尹灵梦长长的吸着气，再轻轻的吐出，这一举动牵扯到身上的疼痛，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疼痛使她混沌的脑袋清晰了些，猛然发现不对的地方：[不对，为什么是一样的场景？]
还未来得及思索其中的缘由，就看到三个‘醒’字飘来，以为就此结束可以醒来，可场景突然就变了。尹灵梦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能看见白色的瓷砖墙上血迹斑斑的，刺眼的灯光直照过来，她只能眯起眼睛。
一股浓浓的香味伴随着血腥的恶臭传来，尹灵梦的心颤了一下，沉重的脚步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而她怎么也动不了。
不知道是什么工具，冰凉坚硬的触感划过尹灵梦的手臂肌肤，激得她浑身冒起鸡皮疙瘩，随后她就被翻转趴在冰冷的不锈钢桌上。
[是谁，要做什么？]尹灵梦试图用余光去看，但是她被强制带入了逝者的角度，只睁了一道缝的眼皮什么都看不见。
背部传来细微的刺痛，血液顺着肌肤滑落滴在桌上和地上，浓烈的血腥味钻进鼻腔，蔓延在口中，尹灵梦惊得浑身颤栗，可还是咬着牙努力保持清醒。但刺痛越来越大，她甚至能感觉到皮肤正在被剥离，有一双尖锐的手在皮肤里游走，就像是在脱一件衣服。
[画皮鬼！]这是尹灵梦最后清醒的意识，泪水模糊了双眼，疼痛缠绕上神经。
她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不能去思考，不能去探寻。
随后她感到有什么在身上划过，从四肢到身躯的每一寸，她感觉自己就像那倒下的石膏，摔得粉碎，却又好像被重新揉成一团。
剧烈的疼痛侵袭全身，她想努力吸口气却又害怕呼吸，可怕的疼痛让她再也没法关注其他的事情，她想坐起来去阻止对方继续下去，可是她动不了也出不了声。
[好疼——救命——谁来救救我——我好痛——]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呐喊求救，可是对方既没有停止，也没有人来救她。
在经历过一次后，她还未喘息就转到另一个身体上，继续承受着剥皮之痛。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精神上的折磨使得尹灵梦浑身变得麻木，眼底都失去的光芒。
她真的好痛好痛，甚至在想要是直接死掉，是不是就没有那么痛的过程。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耳边不断有声音在哭诉尖叫，尹灵梦张了张嘴，跟着呢喃道：“杀了我”
疼痛和声音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等她虚弱的睁开眼，自己就已经在家里了。
接到电话的池剑和子君清赶到美术室，高二一班的班主任苏巧巧正带着学生回教室。
没有学生在场反倒方便些，池剑直接冲进去，一眼就看见躺在阮幽怜怀里的尹灵梦，两人的身边满是碎裂的石膏块。
“出了什么事？”池剑将尹灵梦抱出石膏堆放在桌上，发现她的额头和手臂泛起了红色，应该是撞到了哪里。
“怎么样？她没事吧？”子君清缓了缓呼吸，见池剑摇头顿时松了口气，过去扶起阮幽怜。
“尹老师突然晕倒了，还有那个。”阮幽怜站起身走出石膏堆，捂着怦怦跳的胸口，手指抖动地指向地上。
池剑低头看去，在那堆石膏块里有类似骨头的东西，子君清让阮幽怜往旁边退，自己则去翻开石膏堆。
人形石膏里是空心的，子君清发现石膏有一道补过的裂痕，他敲碎整个石膏，隔着钢丝网看见了一个头骨。
！！！
三人震惊的看着头骨，然而不止一个石膏里有，在检查之后共有四个头骨，还有一些藏有零散的骨头。
“怎么可能，最近没有人报失踪啊。”子君清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头骨，九星镇虽然地方大人数少，但人口上还是做了仔细的调查。
阮幽怜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微弱声音带着害怕：“有没有可能是独居的人，或者外地人？”
“独居老人？”子君清皱起眉头，目光看向池剑，手指猛然握成拳头。
他怎么就忘了，之前的镜明就是一个列子，要不是池剑他们去调查住宅楼，恐怕两星期都不会有人发现镜明离世。
沉睡的尹灵梦浑身颤栗了一下，池剑用手背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湿漉漉的寒气传达到皮肤上。
这触感很熟悉，池剑翻开尹灵梦的手掌，皮肤果然像上次那样皱了起来。
[又入梦了，是因为头骨吗？奇怪，有符在身上应该]池剑皱起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手上脱下外套裹在尹灵梦身上，松开眉头转眼看向阮幽怜，“阮老师，我想请你帮个忙。”
“需要我做什么？”阮幽怜看了一眼尹灵梦，缩回的手不自觉地覆上握在胸前的手，捂住忐忑不安的胸口。
“请你帮高二二班的慕雨思请个假，就说她姐姐有事找她，让她到校门口。”池剑暗里将男纸人留在美术室，小心地将尹灵梦抱在怀里。
“好。”阮幽怜当即点点头，转身就去找慕雨思。
不等池剑说话，子君清就晃晃钥匙往外走：“待会儿莫天来接手，我送你们回去。”
女纸人爬出口袋站在池剑肩上，看了看尹灵梦轻轻地抱住她的头。
刚到车上的池剑将尹灵梦靠在车门上，凌空画了‘醒’字三次，白色的字轻飘飘地落下，画完后池剑扶起她在背上拍了几下。
“尹灵梦？”池剑轻声呼唤了一下，对方没有反应，但身上湿漉漉的寒气消去了。
以为情况好些了，池剑又让她靠了回去，谁知尹灵梦突然伸手摸向后颈，不断抓向薄弱的肌肤，变红的皮肤渗出血液染红了手指。
“住手！尹灵梦你醒醒！醒醒！”池剑把人压制在怀里，控制住尹灵梦的双手不让她去抓，女纸人也努力抱住挣扎的手指。
“怎么了？”子君清手上一抖，车钥匙掉落在地，他连忙转头看去。
尹灵梦扭动身体挣扎着，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好像有人扼制住了她的脖子，让她说不了话。
“她这是怎么了？”子君清一惊，半跪在座椅上朝后探身，伸手压住她乱踢的腿。
“不知道，先控制住她。”池剑一手护住她的头，一手握紧尹灵梦的双手，同时将手腕压在她的口齿间，时刻注意她的动向，以防她咬到舌头。
手腕清晰地感觉到牙齿传来的疼痛感，同时能感觉到尹灵梦很急迫，也很害怕，不知道梦里到底有什么。
呼救无果的尹灵梦放弃了，动作不再激烈，微睁开的眼帘溢出泪水，池剑看着那泪水滑落沾湿手指，心里除了担忧什么也做不了。
见她嘴部不再有动作，池剑警惕的挪开手腕，轻轻地用袖子沾去她嘴角的血迹。
慕雨思一阵狂跑而来，看到熟悉的车子就往上钻，顾不上在场的人，目光只盯着尹灵梦看：“剑哥，萌萌姐入梦了？萌萌姐这是怎么了？啊等等。”
慕雨思被尹灵梦的状态吓到了，这是第一次看见尹灵梦这样子，她不知所措的看向池剑，不过没等回答就熟练的取下胸针戳手，还害怕的闭上眼睛。
[为什么要抹血？]子君清看着慕雨思从额头到下巴抹血的举动，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好了，过一会儿萌萌姐就会醒了。”慕雨思揉揉手指，不放心的打量尹灵梦，手上紧紧抱住她的腿，“剑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赤色的光闪过，尹灵梦一半的脸上再次浮现不同灵体的脸，仍然是模糊不清的。
“我也不清楚，等她醒了再说吧。”池剑看着半透明的气息消失，不明所以的摇摇头，手上依然不敢松，抬眼看向子君清，“子队长，麻烦你先送我们回家。”
“啊好。”子君清松开手寻回车钥匙，瞄了一眼后视镜，坐好开启车子。
动作逐渐慢下来的尹灵梦停止落泪，半睁着无神的眼睛轻声呢喃：“杀了我”
后面的两人心底一惊，看着怀里的人闭上眼睛，连同气息都变得微弱，失去血色的脸上白到可怕，好像这一刻她的生命正在流失，而她也将放弃活的欲望。
慕雨思惊慌的眨了眨眼，眼底逐渐泛出红色，她连忙低下头，按住尹灵梦的双腿不语。脑海里满是以前尹灵梦沉睡不醒的模样，以及束手无策，嚎啕大哭的自己。
[又是这样，我什么都做不了。]慕雨思撇撇嘴，眼眶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你到底经历着什么？]池剑咬紧牙关，他真的很想进入那所谓的梦境看看，尹灵梦的世界实在难以捉摸，而她也从来不说在梦里承受了什么。
这种知道却又不知道的感觉很难受，就像在救掉下悬崖的人，手上只抓住了袖子，你不知道哪一刻袖子就会撕裂，而在那一刻自己又能否将对方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