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面的尹灵梦自然是注意到女子的动静，只不过她当作没看到，现在女子离开了，她回头看向自觉往后退一步的人。
池剑挑嘴笑着，似是不怕她问什么千奇百怪的问题，但尹灵梦点了一下头就转了回去。
牛仔外套上方的口袋动了动，两个黄色的小纸人从里面爬出，从剪纸的外形来看是一男一女。
两个都是镂空的圆眼睛，三角形的小嘴巴，男的是短发，下身剪成短袖长裤状；女的扎着两条麻花辫，下身剪成长裙状。
有着生命的纸人似有感应地朝池剑望了望，男纸人伸长小手臂试图爬出来，女纸人扒着口袋边缘看向池剑等待。
“别闹。”池剑轻轻戳了一下男纸人的头，让它们回到口袋里，自己快步跟上尹灵梦。
仓库里有许多老式的木箱子和储物柜，大大小小的堆放在一起，还有一些杂物直接用一大块灰布挡着，上面有不少的灰和蜘蛛网。
池剑侧身从尹灵梦身边窜进去，拿起旁边的木条弄去那些蜘蛛网：“咳咳——你别进来了，要找什么？”
“咳——应该有被子布料之类的东西，不用看下面的。”尹灵梦掩鼻咳嗽了一声，甩手扇了扇灰往里走了走，就近打开几个木箱子寻找着什么，压在下面的不好搬也就没让池剑动。
最后打开了一个柜门由上往外开的老式红木柜子，尹灵梦小心地折起沾有灰尘的布拿出放在一边，下面居然还包了几层塑料膜，撕开后发现里面有好几条毯子。
尹灵梦拿起一条闻了闻，毯子是新的，因为保护的好没有沾染湿气，上面只有塑料味和轻微的霉味。
“还好有毯子，不然得学古人和衣而眠了。”池剑弹了一下舌头说笑道，随即抱起毯子就走，因为挡了视线只能歪着头看路。
尹灵梦关好门，快步走上前为他打灯。
屋里的人已经开始犯困，倪净冥半垂着眼，双手搭在膝盖上，手电筒的灯光始终照在冰夕那边。宫昼宇脱了卫衣，穿着短袖t恤直接大大咧咧的靠在沙发背上，双手枕在脑后闭眼休息。
倪净冥见池剑手里有东西，站起身让开，池剑松开手放下毯子，这动静把有些迷糊的宫昼宇惊醒了。
坐着的冰夕头一点一点的，强撑着睁开打架的眼皮，身体开始朝旁边歪斜，尹灵梦关上门快步走过去，眼疾手快地扶住冰夕的肩。
看宫昼宇扒拉着毯子就要盖，池剑按住毯子道：“抖抖再盖。”
“先站一下。”尹灵梦扶住冰夕，取来几张毯子提醒着，“下面要铺一层，要是不舒服拿衣服隔着盖。”
宫昼宇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揉揉眼睛起身和倪净冥一起把毯子都抖了一遍。
冰夕睁开打架的眼皮，乖巧地顺着尹灵梦的动作站在一旁，忍着睡意学习尹灵梦抖毯子的动作。
池剑扫视了一圈，抬脚走向侧边，取下绿萝放置在长案条上，将两个高花架斜放在女生睡觉的沙发前，取来毯子盖在上面再用花盆压住，还特地观察了一下花盆离得是不是太近，是否会掉下砸到人。
铺毯子的尹灵梦看到这一举动抿唇笑起，缓慢扫视了一下简约的‘屏风’，垂下的毯子正好可以挡住沙发的上半部分，人平躺下来也是看不见对面的。
“剑哥，你在做什么啊？”宫昼宇打了一个哈气，挠挠后脑勺看池剑忙活。
池剑侧头看了他一眼，打趣道：“怕你流口水毁形象。”
“我哪有流口水。”宫昼宇说着还擦着嘴巴，生怕是池剑看见了口水才这样说的。
尹灵梦发出一声轻笑，对池剑说道：“谢谢，你也快去洗洗吧。”
尹灵梦和倪净冥熟练的将毯子对折铺在沙发上，池剑见没他什么事儿，就拿上洗漱用品和自己的胸包去卫生间。
厕所里，池剑环顾设备俱全的卫生间，进门对面的北墙放了个长柜，上面摆了两个塑料盆，用过的盆则放在地上，还有两个手电筒。
北墙再中间一点开了一扇玻璃双开门，外面是阳台。
而门口左手边是加长的悬空洗手池，装了两个水龙头和镜子，下面放了两个编织的洗衣篮，再过去就是老式的高水箱马桶，冲水需要拉旁边垂下的链子。
西边墙就是淋浴区，用落地磨砂玻璃门和墙壁隔开。
池剑关掉手电筒放在长柜上，好笑地摇摇头又关掉一个。
随后洗干净手拍拍上衣口袋，男纸人探出小脑袋爬了出来，直接往下一跳。
轻飘飘的身体落下稳当的站在长柜上，男纸人踩着纸片脚往手电筒的灯源处一站，变大的影子投在了墙上瞬间气势了许多，他双手叉着腰得意洋洋地看着池剑和女纸人。
屋内的光源除了手电筒，就是外面时不时落下的闪电，池剑从胸包里拿出几张黄纸、胶水、木棍、剪刀放在长柜上。
他低声念着口诀，纸张在手里翻转了几下，剪短木棍粘合，没一会儿便做了一把可开合的纸伞，又做了有一圈沿边的小方帽，和两个小袋子似的东西。
小方帽盖到男纸人头上，池剑还加大力度压了压，削了男纸人的气势，惹得男纸人不开心的踩了几下脚，最后还是把小袋子套在脚上。
女纸人看得直乐呵，身体的动作看得出她在捧腹大笑。
“上来。”池剑摊开手掌，男纸人抱着伞跳上他的手。
从池剑的视角看来，男纸人就像一个等待嘱咐的小孩子，正仰起头抱着伞认真听。
“虽然念了避水诀，但尽量避着点雨。还有这里的气息很怪，好像被什么压制住了，你探查的时候小心点，解决不了就跑。”池剑走到阳台处蹲下低声嘱咐，放低手掌让男纸人可以跳下去，又塞了两张折好的小符箓给他。
男纸人踩着木板点点头，压压小方帽戴好，打开伞穿过木制护栏间的缝踏入雨中，小小的身影在草叶上跳跃，草上的雨水被弹起又落下，小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黑暗里。
池剑眺望了一眼夜雨中的山林，慢慢退回了卫生间。
尹灵梦让冰夕躺下后为她盖一层外衣，再盖毯子，发现毯子是长短差距不大的长方形，盖的时候会露出小腿，就又为她在腿上盖了一条。
[那个叔叔没有骗人，她真的好温柔]冰夕缩在毯子里，眼睛时不时偷看尹灵梦。
桌上投射来的亮光照着女人，即使半张脸在阴影里，她的眉眼也是柔和的，就像挑灯起夜的母亲仔细地帮孩子盖好被子。
[像妈妈一样。]冰夕抿唇翘起嘴角，浅浅的笑起，随后垂下眼，扭着手中的毯子，[可以一起睡吗？]
这话她没敢问出口，直到尹灵梦坐在旁边，轻声问道：“我帮你把眼镜放桌上好吗？”
冰夕这才想起自己没有拿眼镜，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连连点头，取下交给尹灵梦。
尹灵梦折好眼镜，凝视了冰夕一会儿，手从侧边探过去。
近视的冰夕眯起眼睛，没有发觉尹灵梦的动作，当一只手轻轻地伸向脸庞，冰夕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往后一缩。
尹灵梦关注着冰夕的动作没说什么，只是帮她理了理耳边翘起的发丝。
冰夕呆愣愣地看向前面，即使眼里一片模糊，她也能从这轻柔的举动中感受到温柔。
“想到什么可以直说，没事的。”尹灵梦轻轻地拍了两下冰夕的肩。
被安抚的冰夕放松下来，她没有避开尹灵梦的手，脸上反倒微微泛起了红。
“早点睡吧。”看冰夕露出放松的神色，尹灵梦按下冰夕的肩，让她躺回去重新盖好。
缩回毯子里的冰夕拉住尹灵梦的袖子，把脸埋进毯子里没说话，不过意思很明显是让她和自己一起睡。
“一起睡是吗？我等一下就来，你先睡吧。”尹灵梦明白冰夕的意思，轻轻拍拍她的肩。
[嗯，一起睡。]冰夕脸上微红的点点头，松开手便闭上眼睛，随后想了想又不对劲，[好像也没有地方睡了，她是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想的？]
冰夕微微睁开点眼睛，脸上更加的红润，她害羞的把头缩进毯子里。
“三个人好像睡不下，打地铺吧。”宫昼宇比划了一下他和倪净冥的体型，两个人睡还行，这三个人怎么睡，叠罗汉吗？
“我打坐。”倪净冥看着返潮的地面，打算随便找块地方打坐。
“打坐和睡觉不一样，好好躺着睡，别没到中年腿就不行了。”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池剑放好三个手电筒，趁倪净冥不注意双手按住他的肩，把他转回沙发那边。
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抗拒，倪净冥只是下意识的看过去，不自在的动了一下肩，再者就没有过多的抗拒，想来之前都是下意识的举动。
[果然是因为不熟啊还好。]意识到这一点的池剑心情好多了，加大力度硬是让他坐回沙发上，同时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反正毯子多，我不介意把你们裹成一团，正好省地方。”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倪净冥没有反驳。
“啊？怎么裹省地方？”宫昼宇倒是好奇的看着池剑。
池剑扯嘴一笑，拎起毯子的一角递给宫昼宇：“来，拽好，另一只手放好。”
宫昼宇听话的一手攥住毯子角，一手贴着裤缝放，然后就看着池剑一圈一圈的把自己绕起来，还把毯子的两角打了一个结，被一推就跌坐在沙发上。
“哇啊——剑哥你动手前能不能说一声？”被裹得不得动弹的宫昼宇惊呼，他努力的在沙发上扭动着，好不容易坐起一点就被压了回去。
“来来，乖乖躺好，别动。”池剑压下宫昼宇的头让他躺平，同时将折好的衣服压在他的头下。
“哎，不是，那我就这样睡？”宫昼宇支起身体，努力的抬起头。
仅仅才见几个小时，池剑已经了解他的话痨程度，他笑着揪起另一条毯子：“我不介意再给你嘴上加一条。”
宫昼宇眨了眨眼，看着池剑的笑脸居然丝毫不怀疑他在吓自己，连忙抿紧嘴巴乖巧地笑了笑，头一丢就闭上眼睛睡觉了。
池剑摇头笑着站起，拍了拍倪净冥的肩，把毯子塞他手里示意他睡觉。
倪净冥看了一眼裹成蛹的宫昼宇，又看向坏笑的池剑，沉默的在宫昼宇脚边躺下。
在倪净冥躺的过程中，池剑见尹灵梦拿着毯子站在一旁，通过她的视线发觉毯子有点短，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便伸手去拿毯子。
“我来，你休息吧。”
尹灵梦愣了一下，看了池剑几眼，松开手朝他点了点头，关了其他的手电筒，只留下露营灯，随后给自己盖好腿就睡下了。
池剑给两人盖好腿，将行李箱挪到椅子旁放倒，而后坐到椅子上，脚一裹就架在了行李箱上。椅子的后面是有些镂空的，好在尹灵梦事先留了许多毯子，正好给他当靠枕倚着。
等找到舒服的位置池剑调低了灯的亮度，又将女纸人从口袋里拿出来，女纸人立即往后一倒平躺在桌上，睡下的人一点儿都看不到她的存在。
看着女纸人的举动池剑无声地笑了一下，他脱下外衣折好放在脑后，将毯子往身上一裹就靠着椅子睡了。
沙发上冰夕揪着毯子已经睡熟，尹灵梦把头发顺到怀里压住，侧身挨着她躺下，听着外面的风雨入了梦境。
‘铛——铛——’
不知是哪里钟声响起，陷入梦境的人潜意识里听到了十二下。
然而耳边只有钟声响，无雷电无风雨，细听不见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