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真的吗？我不信！
伊莱恩狄诺最终还是去萨瓦太太家里转了一圈，不过两人也没有像侦探小说里那样犄角旮旯地翻来翻去找线索。
倒不是她们高尚的道德束缚着她们不能碰民众一针一线，主要是人家屋里有啥真就一览无余。
小小的一间屋子就是整个家的客厅卧室厨房仓库，有用空间被利用得十分充分，什么能藏东西的缝隙都不存在，密室暗门什么的更是完全没有。
倒是有一对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的瘦小姐弟，怯生生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两人，捏着缝缝补补满是补丁的被子跟他们母亲一样紧张。
伊莱恩不知道二公主殿下是怎么想的，她在那里反正是待得浑身不舒服。
不是因为嫌弃那里环境差，而是一直被那家人用那种畏惧的眼神看着，让她感觉气氛过于压抑了。
伊莱恩一向做事问心无愧，可在那里却不敢清晰跟那俩孩子对视，看着他们眼里小兽般的懵懂，会莫名让伊莱恩有种罪恶感。
她不是很懂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感受，只能干巴巴地扯个笑脸，听着公主殿下问了几个问题，然后才拉着她“逃出”了那片狭小的天地。
伊莱恩一路上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看着一边儿的狄诺都为对方憋得慌，直到回到王宫她才终于忍不住开口。
“公主殿下，我不明白……”
“哎呀，我只能说这件事水很深，懂得都懂，不懂也没办法……”
狄诺直接摆了摆手堵住了伊莱恩的发问，真别问他，他现在也是一头雾水。
他只能确定的是，对方从始至终的目标都不是她们俩。
但疑点在于，一名普普通通的酒鬼又为何能一下就认出公主？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在自己家旁边一副鬼鬼祟祟模样？
还有对方为什么能那么毫不犹豫灭自己口，对方到底想隐瞒什么？
狄诺对此一概不知。
而通过询问对方家人，狄诺也确定萨瓦太太一家对此也毫不知情，什么朝夕相处的枕边人竟然是秘密特工之类的剧情也不太可能。
也就是说，变故出在那名酒鬼自己身上，在对方失踪前大概率一直都是普通人来着。
所以关键在于，对方失踪那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狄诺觉得变故应该就是对方失踪这段时间发生的不会错。
短短两天让一个人性情大变，甚至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这会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己和克莉丝塔交换身份，进而联想到对方莫非也被交换了灵魂？
但如果是类似他一样的交换身份，对方为什么会那么果断地自杀，甚至提前就在身上藏好了毒？
交换身份的想法想不通，狄诺又想到他手底下夺心魔一族的夺心咒，能够通过操纵他人灵魂来夺取对方对身体的控制权。
那個酒鬼可能也是中了类似的法术，成了提线木偶般的炮灰，这种解释似乎更加合理。
可能在瑞提斯王国夺心咒之类的“邪恶法术”很是少见，一般人很难会直接想到这种法术。
但对狄诺来说，这并非什么新鲜招数。
一些更加阴损的法术他也见过不少，甚至自己也会那么亿招，区别是他不会随便乱用就是了。
只能说魔族在外面的坏名声不止是因为三百多年前那次战争，他们本身的画风就不太友善。
血族吸血还只是其次，夺心魔一族的食谱上一直都有脑浆来着。
不过在狄诺上位后，就发布了相关禁令，至少不允许夺心魔在大街上随便逮个有着正常心智的低级魔族撬脑子开盖即食什么的……
因为跟只好吸血的血族不同，夺心魔一族的食谱上不止仅仅有脑浆一种，所以禁令发下后虽然有些魔感到不满，但他们好歹没有效仿别的魔族势力一样直接叛变。
这些脑袋长着章鱼般触手外貌凶恶的家伙们，反而是魔族中少见的温和种族。
（被开盖即食的魔族：我有意见）
他们的忠心懂事让狄诺大为感动，于是一激动就拍着胸口向夺心魔一族的大伙们保证：现在的禁令只是权宜之计，以后绝对能够让夺心魔们都吃上物美价廉的绿色环保和谐脑浆，就像血族养殖的血牛那样不需要破坏智慧生物的社会秩序，也能照样舒舒服服填饱肚子。
夺心魔的大家们听到后也很高兴，果然他们的退让妥协魔王大人都看在眼里，不会忘记他们贡献的。
所以问题来了，物美价廉还管饱的绿色环保脑浆在哪呢？
魔王大人哈哈大笑着说你们先别急，快有了快有了。
然后扭头回到魔王城：“呜呜呜，求求你了汤普森，你这么聪明，快临时发明出一种结满了脑子果实的植物叭！”
汤普森：“？？？”
当年老魔王夫妇外出旅游前确实拍着汤普森肩膀说过：“汤普森，你是魔王城老人了，活得久见识也多，狄诺这孩子年轻容易犯错，你记得在旁边多提醒着他，努力帮他成为合格的魔王，加油，我们相信你！”
汤普森承认老魔王大人确实是这么说过，他也是看着狄诺长大的，也很看好这孩子，乐意辅佐对方。
但汤普森寻思自己也不是什么许愿池啊，魔王大人到底对他有多大的误解啊！
实际上真正的麻烦点在于夺心魔吃脑浆灰质并非就贪那点儿蛋白质脂肪水，他们真正吃的是脑中的“意识”，所需的其实是所谓精神能量。
而精神能量一般情况下是智慧生物才能产生的！
要只是单纯吃脑浆，狄诺大可派人去整点儿家禽家畜养着，就不会那么伤脑筋了。
血族吸食智慧生物血液只是为了“刺激”和“味道好”，实际上并不刚需智慧生物血液，血牛照样能养活他们。
但夺心魔吃智慧生物脑浆反而在某种意义上属于刚需……
可狄诺想要保证的就是他领地上智慧生物的安全生活！
叛逃血族的种族问题并不难调和，反倒是没叛逃的夺心魔种族问题更大！
狄诺想要的是前世作为人类时感受到的那种文明社会，至少是表面文明的。
他想要建立的是普通魔族民众也不会被光天化日之下随时被夺走性命的秩序。
身为魔王的实力让狄诺能够适应弱肉强食的法则，并站在顶端。
可更接近人的性格理念，又让他想要改变这种野蛮生长的弱肉强食。
狄诺没有那种走一步算百步的智慧，所以他不知道魔族真正正确的路应该怎么走。
但他人类的朴素价值观让他觉得，不管前路怎么走，反正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动物可以依靠本能遵从丛林法则，这是大自然的选择。
但智慧生物不能只靠本能行动！
不然还叫什么魔族？只是单纯的魔物罢了！
人类的三观告诉狄诺要改变，可却没那个能力告诉他怎么改变。
毕竟人类再怎么宗教文化肤色种族不同，好歹生命形态还算接近，有着和谐交流的基础，不存在什么双头激光人三头飞人无头自爆人之类的古怪品种。
但魔族不同，魔族是由各种各样截然不同的种族组成的！
即使统称为魔族，同样都被魔王统治着，但他们终究是不同的生命形态，比如说：同为魔族，为刺激而吸食魔族血液的血族最多算是个恐怖分子反社会人格。可夺心魔对低级魔族来说，却更像是狼与羊的关系！
但狼与羊怎么和谐共处？
狄诺甚至都怀疑过这种捕食与被捕食的关系，真的适合一起归于同一个魔族吗？
难道要让狄诺为了保护一些弱小魔族，把夺心魔一族杀光，或者为了保证夺心魔一族的生活水平帮着他们圈养弱小魔族？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即使狄诺真的能做到……但他们都是魔王的子民，夺心魔一族目前也没有违反过他颁布下的那些禁令。
魔族不是没有共同点，跟自然界互相捕食的野兽相比，至少魔族都有着智慧！
而共有的智慧，或许真的能成为这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契机！
狄诺如此在心中求同存异地告诫自己。
于是狄诺就努力去寻找其中的方法，为了安抚夺心魔一族，他还花“重金”派手下隐藏身份，去外面买了堆章鱼回来养着。
这玩意儿脑子多，虽然没有智慧，但有智商，精神能量的问题暂时不能解决的话，狄诺就试图用数量来弥补质量！
然后就发生了很掉san的画面：一群有着章鱼般脑袋的夺心魔抱着章鱼又啃又嗦咳咳……
虽然不管是看上去还是听上去都不靠谱，但意外的是夺心魔们似乎对这种“小零食”还挺满意，他们看到了魔王大人对他们的付出，之前一些不满也逐渐减少。
但狄诺却并没有因为用这种方法稳住了夺心魔就放松，在他的眼中，这只是暂时的宁静，精神能量的问题不解决的话，夺心魔一族迟早还会和弱小魔族生出新的矛盾来。
果然还是得拜托汤普森火速研究种浇水晒太阳就能生产出精神能量的作物！
（汤普森：？？？）
而这，只是狄诺担任魔王期间遇到的众多困难之一而已，还不是最麻烦的那种！
被这些大大小小的麻烦折腾了一年多，狄诺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老爹当初就只跟他说“谁不服就揍他”这种嘱托了。
因为在魔族这种乱七八糟的环境下，这是特喵最简单直接见效快的法子了！
这也是为什么狄诺如今一直想要跑路的原因，这魔王太难当了，他实在是顶不住啊！
虽说其中九成九的麻烦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但他作为魔王无法成功施展自己壮志抱负，那这魔王当的也太没意思了吧！
说明他没有当魔王这方面的天份，不如学老爹跑路，退位让贤算了！
这些经营算计考虑这个考虑那个的麻烦事狄诺快要受够了！
就像这次酒鬼失踪事件一样。
能对一个区区普通酒鬼使出类似夺心咒之类的高级法术，还出言威胁伊莱恩。
狄诺用脚趾头都能猜出背后肯定又是一堆错综复杂的关系线，一个或者多个有权有势的家伙们在计划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光想想让他都头疼。
他对瑞提斯王国的大臣官员王公贵族什么的又不清楚，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真正的克莉丝塔去关心吧！
如果可以的话，狄诺更想用一些简单粗暴的方法去解决问题，比如在对方自杀后，逮住对方灵魂继续拷问什么的……
嗯，当时那个家伙服毒后，狄诺习惯性想用亡灵系法术给他灵魂揪过去来着，魔力都已经凝聚在指上了。
可惜似乎是因为杂鱼公主实力太拉胯，最终也没能施展成功。
而因为伊莱恩在身边，狄诺也没敢更进一步地尝试。
毕竟以克莉丝塔的身份，对方会个治愈术复原术甚至潜行搓个火球或者冰箭都还算勉强合理。
可怎么想瑞提斯王国二公主都不应该有一手熟练的亡灵法术吧！
那可就太过分了！
而且女骑士小姐虽然跟苍白似的忠诚，但人家姑娘脑子还是比苍白好用的。
公主殿下光明正大使用出在瑞提斯王国属于禁忌类的法术，再迟钝也会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儿来的。
怎么，到时候总不能解释说这其实也是治疗法术冥土追魂，只不过用不熟练只追了魂忘了治疗吧？
谁会信啊喂！
所以面对伊莱恩的疑问，狄诺选择直接在她问出来问题之前就把话头给她堵上！
只不过让狄诺有些意外的是，伊莱恩问的并不是这背后有什么什么阴谋，而是问了个似乎很多余的问题。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在萨瓦太太家里感到那种压抑感，那两个孩子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甚至让我有些害怕想要逃跑……”
伊莱恩面露不甘道：“明明面对敌人的刀剑我都不会害怕，也能跟凶恶的猛兽搏斗……”
“那个啊，我大概明白伊莱恩你的意思了。”
狄诺顿了顿，悠悠道：“让你感到压抑的是那里的贫穷吧。
伊莱恩，你是个善良的姑娘，在见到有人过着那种苦日子后，不免就想到自己平日的花费用度衣食住行。
即使你很节省，也要比他们生活要好得多，看到他们身上披着的破布，就不禁联想到自己身上精美的骑士服饰，是这样吧？”
“您别忘了，我也是平民出身……”
伊莱恩忍不住反驳了句：“我体验过贫穷……”
“有他们那么家徒四壁吗？”
狄诺反问道。
“这……”
伊莱恩表情一滞，顿了顿，小声道：“似乎，没有，就像我成为骑士前想象不到有些贵族过着那种奢靡生活一样。
我也没有想过王都里还住着那么贫穷的家庭，之前我只是听说过达斯街的名字……”
“所以我说的没错吧。”
狄诺哼哼一声，安慰伊莱恩道：“善良是美好品德，不需要愧疚，但确实有很多人过着你想象不到的糟糕生活，这也是事实。”
“您呢？”
伊莱恩忍不住小声问道：“您的想法是……啊，我只是乱说，殿下您不用管我！”
“我啊，不清楚……”
狄诺仰脸看向金碧辉煌的皇宫，眼神一如看到陈旧破烂的陋屋般。
“不清楚？”
伊莱恩不解。
“是啊，不清楚。”
狄诺摇了摇头，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他总不能说对比魔族的子民这里的人还算幸福这种话吧？
这里确实要比他的魔族领安全，但这也不是人受苦的理由，所以他也不清楚自己应该怎么说。
“克莉丝塔殿下，您对我说过。
如果有天您当上国王，不仅能让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
您还会努力让大家都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下自由地掌控自己的人生！”
伊莱恩面色认真道：“我一直记得您的话，就算有些听不太懂……”
“嗯哼，‘我’说过这种话吗？”
狄诺眉头轻挑。
“嗯！”
伊莱恩重重点头，看向公主殿下的眼中满是崇敬：“我相信，如果是您的话，一定能够做到的！”
“先别相信，先质疑。”
狄诺忍不住露出几分嘲笑。
真的吗？他不信！
虽然他能够看到克莉丝塔部分记忆，但对方的想法却无法得知。
不吹不黑，合理分析，这怕不是那位公主争权说的漂亮话罢了。
他可不像是伊莱恩这姑娘那么天真。
“我相信您！”
伊莱恩有些倔强地笃定道。
“随你便喽。”
狄诺笑笑，对方相信克莉丝塔就相信喽，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话说回来……
汤普森苍白影澜他们那些家伙，也是这样相信着他狄诺能够成为一名优秀魔王啊。
狄诺表情复杂。
明明他自己都不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