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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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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论伶牙俐齿,十个人绑一块也说不过舒宜。对面那人急得额上冒汗,忍不住看闻岱,意思很明显:你不管管你家夫人?

    他不开口,闻岱只作不知,坦然又疑惑地回视。

    其余人皆寂然,这场面颇滑稽,舒宜弯起唇角忍笑。

    舒游和舒逐原本都立起眉目,预备着万一闻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要为妹妹出头,一见闻岱乖觉,两人都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舒游甚至将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

    “好了,”越国公一锤定音,有力作结,“谈得差不多了,今日就散了吧。”

    他发话了,诡异的气氛只得消散在汹涌的暗流之下。众人纷纷离席,客气礼貌地各自拱手,而越国公已经对舒宜和闻岱招招手。

    “你们刚回长安,就谈了这么久的政事,你阿娘都该等急了,吃饭去吧。”

    回长安的第二天,女儿女婿便上门拜见,可见对娘家的重视,越国公心中甚是满意。更别说他和越国公夫人早就思念女儿,舒宜不在这半年,越国公夫人没少在他耳边念叨,边关苦寒,珠珠必定是瘦了,念得他又是头疼,又是心疼。

    舒宜背着手,熟门熟路蹦跶到后院,还没进门,就看到循声迎出来的越国公夫人。

    舒宜张开双手,结结实实抱上去:“阿娘!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我可没瘦!”

    “你这孩子,”越国公夫人笑得皱纹都舒展开了,推开舒宜,却舍不得放开她的胳膊,“发什么人来疯,一点不庄重。”

    “跟自己阿耶阿娘要什么庄重。”舒宜继续用脑袋蹭越国公夫人的肩膀。如果说方才只是久别重逢的思念,现在舒宜眼中当真涌现出一点涩意。拾到锦囊,恢复记忆以来,她还是第一回见越国公夫妇。多年的记忆刹那间涌上心头,舒宜拉着越国公夫人,不愿放手。

    “这么大人了,姑爷面前还撒娇。”越国公夫人笑道。

    舒宜笑着掩饰一下,不愿叫她看到自己眼底的泪光,闻岱却敏锐地察觉到,袖口中滑出一方帕子,却因她们母女亲密依偎在一起,没有上前。

    舒宜眨了两下眼睛,很快把泪光眨掉,笑嘻嘻揽着母亲继续说话。越国公走在最后,眼神扫了两下闻岱,又去扫舒宜。

    饭桌上,越国公夫人玩了命地给舒宜夹菜,也没忘了热情招呼闻岱与闻曜,惹得舒游酸溜溜地说自己失宠。越国公夫人眼睛一横,舒游又比谁都麻溜地讨饶,连声说:“我彩衣娱亲,彩衣娱亲,阿娘莫与我生气。”

    “多大年纪了还彩衣娱亲,你都当阿耶的人了!”越国公夫人待他可不像待舒宜一样手软,一筷子就要结结实实抽上去,还是顾忌着闻岱与闻曜在场,冷哼一声放下筷子,“你给我老实吃饭。”

    舒宜看得乐不可支,笑得花枝乱颤。她笑时身体后仰,自然地与闻岱对上眼神,闻岱也朝她轻轻一笑。越国公夫人欣慰于女儿夫妻和睦,越国公看在眼里,却已经确定了心中猜测。

    酒足饭饱,越国公单独将舒宜叫到一边,单刀直入问:“弄假成真了?”

    “……阿耶好利的眼睛!”舒宜赶紧恭维,“是。”

    “哼,”越国公翘了翘胡子,自己也说不清复杂心绪,“这小子倒真好福气,罢了,晚上叫他陪我喝两盅。”

    岳丈要对饮,闻岱平日虽戒酒,今日却不能不喝。他被越国公带着两个儿子轮番灌了一通,也不过呼吸间带了酒气,眼神依旧清明。

    也不知喝酒时几人说了什么,越国公派人将闻岱送出门时,还拍拍他肩,闻岱无须他多言,便心领神会道:“岳父,我省得。”

    “晓得就好,”越国公道,“往后,珠珠就交给你了。”

    闻岱微微笑了一下,神色很郑重:“是。”

    舒宜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莫名其妙地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疑心一顿饭的功夫,自己就给亲爹卖了。越国公却不管这么多,命人将闻岱扶上马车。

    越国公夫人收拾两个酒醉的儿子去了,只剩越国公并舒宜两人。

    越国公看了她一眼,道:“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才华志向,都不逊男子。

    舒宜笑道:“我知道!阿耶平白无故地,夸我做甚?”

    越国公觉得手痒:“你倒自恋!”

    顿了顿,越国公又说:“女子有此抱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你放心,阿耶还在这里镇着,不叫人给你拖后腿。”

    舒宜眼眶一热:“阿耶……”

    越国公摆摆手:“好在望峦也有胸襟,竟能包容你。我方才仔细问了,他的回答让我很放心。”

    “你们到底说什么了?”舒宜按捺不住。

    越国公笑而不语:“走吧,你们好好的,我和你阿娘就放心了。就这几日,朝廷的封赏要下来了,你和望峦先准备好,朝上还有得闹。”

    翌日,果如越国公所说,朝廷派来了宣旨的宦官朱安。

    闻岱在朔方前后待了近一年,功劳已不可计数,被封为正一品卫国公,大将军,统帅三军,麾下将领们也各有封赏。

    宣旨毕,朱安笑眯眯不断奉承:“闻帅战功彪炳,培养出的年轻人也一个赛一个的年轻有为,真乃我大桓脊梁!”

    大将军乃本朝武将最高职位,外加统帅三军的职权,虽兵符由皇帝下颁,但闻岱如今已是实打实的全军最高统领,可称一声闻帅了。原本他在军中便有不少故旧,朔方一役下来,麾下不少人都跟着获封。加官进爵,封侯拜将,哪个从军之人会不想要?从今往后,闻岱可算是军中隐然第一人,大桓的半壁江山了。

    朱安在心中默默感叹,面上更殷勤热络了些。

    闻岱克制地一点头,客气言谢,命身后两名年轻人递上早已准备好的打赏荷包。

    朱安推拒两下才笑呵呵接过:“闻帅客气,裴校尉、韦校尉太客气了,奴才不敢收。”

    苍如松和苍如柏也上前帮腔:“朱公公才是客气,您就是那报喜鸟儿,跑一趟辛苦,我们兄弟请您吃茶,您别嫌弃。”

    朱安笑眯了眼睛,连声说着客气话,临走对着闻岱连声恭维。闻岱话不多,只对他客气一点头,将他送至门外。

    宫中宣旨之人走了,闻府便闭门谢客。如今闻岱在长安,便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闻岱不是高调的性格,索性一拒到底,少生事端。

    闻曜和裴静姝、裴时玄跑出来,连蹦带跳,热热闹闹围着几人恭贺。

    苍如松和苍如柏是闻岱身边最可信的亲兵与副将,大小战役从未落下,被擢为六品游击将军,从今往后也可称一声苍将军了。

    韦希信和裴明彦都是此次在朔方参军,实打实从小兵做起,立功也不少,得封八品校尉。官位不高,却已迈入武将序列,况且两人俱年轻,在闻岱军中的起点很高,日后前程是望得着的。

    他们四人在长安并无其余居处,和闻岱关系又亲近,便住在闻府,接旨也在闻府——日后该叫卫国公府了。

    其余受封将领还有几十个,领了银米赏赐的士卒更是数不胜数。

    裴静姝与裴时玄好久没见哥哥,正抱着裴明彦的腿黏糊。裴明彦两条腿一边拖着一个团子,扶额苦笑。

    闻曜瞧得眼热,眼巴巴盯着父亲。舒宜推他一把,他便跌跌撞撞抱上闻岱的腿,闻岱扫他一眼,也笑了。

    韦希信静立一旁,双手交握,触到舒宜的眼神,紧张又兴奋地笑了一笑。

    舒宜放缓语气:“好孩子,干得不错。”

    恢复所有记忆后,舒宜也终于知晓面对韦希信时那股莫名的熟悉与亲切从何而来,那不是什么原身的潜意识,而是自己的残存记忆。眼前这个少年,正是自己一手一脚,从一个圆团子带到身高七尺,舒宜说话时就更多了些随意的熟稔。

    韦希信眼睛一亮:“阿娘!”

    舒宜好笑道:“这么拘谨做什么?一年多了,你在军中忙,我在朔方也忙得团团转,竟也没好好见几次面。”

    她笑吟吟打量韦希信:“黑了,壮了,人也精神了。”

    “都是闻将军功劳,”韦希信在军中待了一年多,仍带着些书生气息,一板一眼道,“孩儿跟将军操练日久,自然早非吴下阿蒙。”

    “一家人客气什么?”舒宜笑道,“走,虽不能大操大办,但家中摆个小宴庆祝一二,总是不过分。”

    一行人便往正厅走,闻曜缠了会父亲又觉不好意思,小跑着过来找舒宜:“阿娘!”

    舒宜握住他软乎乎的小手:“怎么了?”

    “阿娘这些天去兵器坊,能带我去么?”

    舒宜打一回长安,又分外勤奋地往庄子和兵器坊跑,堪称三点一线。但这次做的实验危险,故没带几个小的。

    裴静姝与裴时玄闻言,也眼巴巴看着舒宜。

    想想也是,分别近一年,好容易回了长安,也没多少时间陪孩子,舒宜觉得心酸软成一团,又顾忌着实验危险,却怎么也硬不起心肠拒绝。

    舒宜抬头去寻闻岱,他并未走远,就在游廊前方几步处抄手站着,笑得放松。

    被舒宜瞪了一眼,他才走过来,左手抱起裴静姝,右手抄起闻曜,往地上一蹲,裴时玄像只小猴子嗖嗖爬到他背上。身上挂了三个孩子,闻岱仍是身姿如修竹,脸色从容,随口道:“近日不行,过些日子带你们出去跑马,朔方带回来的好马,给你们一人挑了一匹。”

    “好耶!”三个孩子都欢呼起来。

    直到午饭时,孩子们的情绪仍然高涨。但这样好的氛围没有维持太久,舒宜正专心吃菜,忽见一人疾步而入。她认出是越国公身边传信的下人,问:“怎么了?”

    “卫国公,楚国夫人,”那人干脆利落行了两礼,掏出怀中信札,“朝中有劾章,越国公命小人来送信。”

    五日一次大朝会,平日里百官也可直上奏章,送至圣人御案。这份弹章大概就是今日刚上的,越国公派人送信,是要他们在两日后的大朝会上有个准备。

    可又是什么弹章,值得特意派人送一趟呢?

    闻岱伸手拆信,读了几行,脸色倒还未变,周身气势却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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