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南疆蛊虫
月上枝头，夜色渐深。
镇中百姓大都已经早早关了门窗，唯恐那在平安镇杀人的凶手盯上自己，甚至有些人这几日日夜兼程地离开平安镇躲到了外地亲戚家中。
顾安带着李清河快步走在大街之上，空荡荡的大街之上只剩下二人的脚步声在回响。
二人来到了昨日的凶杀之地。
隔壁的房屋现已空无一人，敞开的板门之内依稀可见到乱成一片的桌椅板凳，透露出此家主人离开时的仓惶与无奈。
顾安轻轻推开大门，门上并没有锁头。顾安摩挲了几下手指，有些皱眉，李清河跟在后面也看清楚了顾安的动作，然后也看向那扇被推开的过于轻松的大门。
“腐朽的这么严重？”
李清河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木板门腐朽成这个样子也不可能继续用作门板了吧，轻轻一推怕是就能轻松打开了。
顾安没有搭话，而是走了进去，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尸体已经被衙门收了起来存放在了义庄，但还是能通过捕快留下的石灰轮廓看清楚死者是在哪倒地不起一命呜呼的。
随着二人的深入，李清河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地上的血渍充斥着自己的瞳孔，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自己的嗅觉。
“一家老小全死了啊。”
李清河声音低沉，这生死之事此刻重如泰山。
顾安扫视了一圈，摇了摇头，“控尸杀人，实在不是什么稀奇手段，若是尸体有灵，我倒是能用秘术追溯根源找到那个控尸之人。走吧，这里没什么意义再待下去了，去衙门看看昨天刚收入的尸体。”
“好。”李清河点了点头。
顾安撇见李清河脸色不太好，略微思索一下也能明白，虽然尸体被搬走了，但地上的脏腑碎肉空气中的血腥气味还是有的，李清河怎么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这残留的血腥场景太过于有冲击力了。
顾安解下腰间的酒壶丢给了李清河，“喝口酒暖暖身子，壮壮胆吧，第一次看见这种场景？”
李清河接过酒壶，猛灌了一口，随后用左手擦了擦嘴然后点头说道：“对，之前在云州时多是见到冻死或者饿死的人，这样的碎尸残身还是少见。”
顾安道：“云州啊？嗯，也就去年吧，那里可发生了大事呢，要是你当时在现场，怕是得吐出来。我事后都被征调去了云州帮忙，那场景，啧啧，真是尸山血海啊。”
顾安说的便是当初常轩灵在云州大开杀戒，一位八境高手几乎将一座城池摧毁殆尽杀成鬼城，若不是先后有传狱司的“玄武”和齐云山真君董靖贤，怕是杀了一通之后还能逃掉。
李清河没有回话，而是再灌了一口烈酒，他当初就是从云州走来这里的。
顾安带着李清河离开了房屋向衙门走去，路上还能看见巡街的衙役，那些衙役两两一队，透露出紧张的神色，就怕那鬼东西找上自己。
顾安走在路上，李清河跟在身后，夜晚寂静无声，许是昨夜刚刚袭击取得了尸体，所以今晚显得格外的平静。
“咚咚咚”
顾安敲了敲衙门的大门。
“吱呀～”
厚重的实木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守着大门的衙役看见来者是顾安连忙说道：“顾大人，如今已经入夜，可有什么吩咐。”
顾安开口道：“昨晚那一家子的尸体还没送去义庄吧，我来看看尸体。”
衙役回答道：“回顾大人的话，还没送去，您到里面说一声就会有人您去看那几具尸体。”
顾安点了点头走了进去，夜晚的衙门依旧忙碌，因为知镇大人也顶着个黑眼圈在那处理事情，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
“顾大人。”捕头郑洲最先看到了顾安。
顾安拱了拱手，“郑捕头，我来看看尸体。”
郑洲也没废话，直接在前面带路，路过平安镇知镇时，略显肥胖的知镇抬起头，对着顾安李清河二人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跟着郑洲去了停放尸体的房间，过了今夜，尸体就会被送去义庄。
那是三具尸体，昨晚被无头尸体袭击的一家子，其中女儿的尸体依旧消失不见，而剩下三副都在这里，均是被人开膛破肚掏心而亡，手段残忍至极。
“前面的尸体也是这样吗？”顾安问道。
郑州点了点头，“没错，皆是如此。”
顾安伸出双指在尸体身上摆弄了几下，这些人哪怕已经过去一夜，脸上的扭曲和惊恐依旧历历在目，从咽喉以下不见其皮肤，里面的骨头和内脏消失大半，剩下的也混杂在一起发出血腥的恶臭。
顾安转了一圈，手指四处捏捏摸摸，发现手骨脚骨都有被捏碎的痕迹，恐怕当初那将郑洲引来的惨叫就是源自于此。
此时，郑洲从一个衙役手中接过两张白纸随后递给了顾安，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什么，“顾大人，这些人的生辰八字都在此。”
顾安接过纸扫了几眼，上面写下了这些死于尸体的几人生辰八字，“不，不要这些，太麻烦了，重点应该是那些消失的女子，你把那些失踪女子的生辰八字单独画出来给我看看。”
郑洲点了点头，重新拿回纸，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顾安再次围着尸体转了一圈，心中不禁思索起来。杀人需要开膛破肚吗？尸体都是残缺的，如果排除是控尸人的恶趣味的话，那就是他也不知道符合条件他要求女子的具体位置，只是知道大致位置，所以他才会一个个杀过去，捏碎那些人的手脚也是怕他们逃跑。
尸体无头，看不见只能靠感知，那控尸人呢？他也看不见吗？顾安低头沉思。
“顾大人，好了。”郑洲的声音响起，惊动了一旁的顾安，顾安接过纸张看了几眼，皱起眉头，这些女子的生辰八字虽然有接近，但都有很多的区别，感觉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顾安将纸递给了李清河回去，然后对着郑洲说道：“生辰八字目前看不出什么异常，这条线索目前已经没有用处，尸体就照常送去义庄吧，接下来让我看看那具尸体。”
郑洲点了点头，示意已经知晓。
“走吧。”顾安开口说道。
李清河一边看着八字一边点了点头，他也没看出哪里不同，这里的几人八字偏移的厉害，最接近的也就这其中两个女子都是“乙未”之时出生。
他收起纸张，跟着两人向另一间屋子走去，那具无头尸体就放在那里，如果不出意外，也将会去被送往义庄火化。杀人灭门非这具尸体主人的自己意愿，已经被人操控实属无奈。
尸体无头已经一分为二，腰间一段巨大平滑的切口把上身和下体完全分开，空气中只有淡淡的尸臭味，不见其中的血腥。
郑洲是走横练的路数，论实力大致也是三境左右，这也是大部分横练宗师一辈子的高度，无法感气沟通天地几乎就被锁死了上限。
顾安在腰间取出一面小铜牌，放在了尸体胸口，然后手指在尸体穴位上点了好几下，随后用力一拍，无头的尸体上浮起红光，最后红光中爬出一只已经濒死的小虫子。
“这是？！蛊！”郑洲惊呼起来。
之前一直面色淡淡的李清河此时都变了脸色。
巫蛊在南疆盛行，一千年前传入了中原，这才被大众慢慢知晓这不同于武夫三教的奇异路数。
顾安真气涌动，伸手一把抓住了这只细小的蛊虫，另一只手此刻收回了那枚铜牌，放在蛊虫面前，手中的手势也在变化，真气包裹之下，铜牌渐渐和红光融合，也在和蛊虫融合。
“这是？”李清河没有见过这种手段，一下有些好奇。
郑州在李清河身边开口低声道：“这是传狱司的法子，无论是巫术还是蛊虫符咒，控制其他物品都需要三样东西，母体，媒介，和子体。看见那个铜牌没有，那是传狱司以一种特殊手段制造的铜牌，叫“铜鱼”不单单能寻找子体，还能让子体附在上面以真气维持脆弱的生命平衡使得子体寻着媒介回到母体身边。”
李清河回答道：“也就是说，那只蛊虫会爬回去？”
郑州摇了摇头，“不行。”
李清河没有惊讶，他已经猜想到了，果不其然。
郑洲说道：“这个子体已经半死不活了，爬不回去的，除非放在铜鱼中养着些日子。”
红光淡了下去，铜鱼上米粒大的蛊虫已经静止不动，身形在渐渐消失，然后红光开始化成一条细线向外蔓延。
顾安并没有选择养蛊找人，而是直接压榨这只半死不活的蛊虫，浮现飘散在空中的媒介，这是母体和子体之间一种奇异的媒介。
红光开始飘荡，出了衙门，向着南方前进，堂前的知镇和其他衙役等人都看见了这一幕，显得惊讶异常，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这种玄通手段，跻身中三境后真气鼓动接通天地便有着不同寻常的诡异手段。
顾安闭着眼分出的意识跟着红线涌动，飘过了客栈，飘过了街道，越来越向南。
“砰！”
突然铜鱼中米大的子体爆裂开来，那向南蔓延到红光淡淡开始散去直至消失不见。
顾安睁开眼睛，一旁的李清河和郑洲都等着顾安开口说出事情的始末。
顾安耸了耸肩，“被发现了，不然还能再坚持一下，蛊虫才会死亡的。”
郑洲犹豫了一会，问道：“那大人可有收获？”
顾安回道：“一点点吧，那控尸人实力不弱，可以肯定是中三境的高手，在南边的那里，南边有什么中三境的高手吗？”
郑洲摇了摇头，“并没有，也许是我没发觉到。”
顾安点了点头，“也是，你这横练宗师，做不到真气感应，只能靠武夫直觉。不过我还是有些别的猜测，那控尸之人可能是个老者，或者有眼疾。你明天去南边的时候注意一下这两点。”
尸体之前杀人似乎是靠感知而非目力，皑皑老人可能会因为目力不如年轻人而更靠感知，眼疾之人更是不必多说。
郑洲点了点头立马记录了下来，他的身子比顾安还要壮硕的多，低头记录之下显得有些粗汉拿绣花针的感觉。
“知镇大人。”顾安离开房间走到堂前，向平安镇的知镇打了声招呼，他是知道的，这个知镇其实没什么大本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好在还算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不然也不会这大半夜的还在处理案情。
顶着黑眼圈的知镇赶忙站起“顾大人辛苦了。”
“不敢不敢。”顾安摆了摆手，“我们先行告退了。”
平安知镇还想送送，但因为顾安一再拒绝，加上事务还没处理完，也就留在原地。
再次走在大街上，顾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瞥了眼旁边从一开始就没说话的李清河。
随后又从自己腰间取下酒壶，灌了一口，吧咂了一下嘴。
李清河察觉到身边的顾安又开始喝酒，便伸手示意顾安将酒壶也给自己。
顾安嗤笑一声，“小鬼，又想喝了？不行不行，我也没多少了，明天叫店家加上一壶，再给你一口尝尝。”
李清河也没胡搅蛮缠，收回手后问道：“这两趟你有什么收获吗？”
顾安道：“不清楚啊，有点头绪但不多，再停留一下，省得还有尸体作怪。”
李清河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就在平安镇，他们还敢马上动手？”
顾安道：“这个世界上蠢货还是很多的，而且养尸一说讲究循序渐进，突然这么大张旗鼓的连续杀人，必然是因为尸体在关键时期，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哪怕为了那具尸体也要铤而走险，看看能不能避开我杀人。”
说到这里，顾安笑了一下，“这种人最烦了，要是我们这种武夫，他敢动手，这一个镇子的距离我能直接凭借天地感应察觉到他的大致位置。真烦啊，要是三教中人也能凭借掌观山河监视这里，哪里还需要我们这样瞎逛。”
李清河有些好奇：“掌观山河？”
顾安道：“这是一种天地术法，可以靠自身沟通天地查看周围情况，练气士和三教中人大部分在跻身中三境后都会，咱们武夫不是不能学，但学起来很麻烦，一身本事多在打打杀杀上。”
李清河暗自记下了这个招式，如果有机会，他很想学上一学。
日出东方一夜过去，平安镇都没有怪事再发生，似乎那个养尸控尸之人已经销声匿迹。如果真是这样不再出现而是逃遁而去，多半是再难找到。
李清河起了身子，洗漱好后到了客栈的大堂，准备就着馒头腌菜粥解决早膳。
没过片刻，顾安下了楼。
“小二！”
顾安拍了下桌子，声音不大正好能让店内的人听见。
年轻的小二马上小跑了过来，“客官，您要吃些什么？”
顾安右手大拇指翘起，指了指李清河说道：“和他一样的饭菜来一份。”
“好嘞。”店小二把毛巾往肩头一甩往厨房方向走去。
顾安在身上抓了抓，将长刀放在桌子上，随后拿起李清河碗里的一个馒头，用手掰开塞入嘴中，“小鬼，你说当年的大唐帝师李江秋是怎么样发明馒头这种东西的。”
李清河想了一会，“千年第一奇人，谁知道呢，也许他就是仙人转世也说不定。”
“仙人？”顾安道：“还真有可能啊。”
大唐帝师李江秋哪怕已经过去了四百年也一直被世人推崇誉为千古难见，哪怕大唐王朝都覆灭了，他的影响却仍然还在。这并非李江秋武道修为高入天际，也不是他手握天下重权，而是因为他的思想和造物。
李清河顾安现在嚼着的馒头便是他所带来的，他还曾改良稻谷，发明象棋，可以说如今百姓能安居乐业，他的功劳不小，哪怕过去四百年的光阴，依旧如此。
李清河开口道：“可惜英年早逝啊，听说还不到知命便已经与世长辞了。”
顾安嚼着馒头说道：“没法子的事情，也许是天妒呢。”
说着顾安翻转着抬起手指，指了指上头的天空。
李清河说道：“今日准备去哪？”
顾安回答道：“南边吧，昨天的指引在南方那里，去那边转一转，也许有些收获也不一定呢。”
“好。”李清河点了点头。
“客官，您的饭菜。”
店小二很快就把一模一样的饭菜端出，放在了顾安的桌子上，殷勤的伺候着。顾安右手内握拇指屈指一弹，银钱不偏不倚的落在店小二的面前。
“麻烦小哥了。”顾安取出自己的酒壶，放在店小二面前，壶中是空的，酒在昨晚就已经被顾安造光了。“你们掌柜那珍藏的春柳给我来上一壶，倒在酒壶里面加满，多出来的十几文钱就打赏给你了。”
店小二大喜过望，“爷您稍等，春柳马上就来！”
说着店小二就拿起酒壶和银钱快步离开，春柳是徐州好酒，价格不菲，三百文才能买上一壶。